北海彼岸的“大憲章”（下）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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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麥的“愛德華一世”出現得太晚了。

前文鏈接：北海彼岸的“大憲章”（上）

傳統與現實

1282 年憲章的誕生無疑具有深遠的社會背景。13 世紀以來，丹麥的社會結構開始出現變化。我們可以把早先的土地所有者粗略地分為貴族和小農兩類。

貴族人數不多，但建立了龐大的地產和莊園，通過土地和特權獲取政治影響力，也構成了軍隊的支柱。但他們並非一個有着共同目標的整體，其內部也有地位和利益的差別，與在位君主的關係有好有壞。很多神職人員來自貴族，並可以憑藉其掌握的文化知識承擔某些世俗職務，於是這羣人理論上既要為教會服務，又要效忠國王，還要維護家族利益。**小農的“小”是相對貴族而言的，他們的力量雖然不如貴族，但有着不錯的經濟水平，能夠參與公共事務。**除了這兩類人外，還有無地農民以及在史料中零星可見的奴隸。

然而，丹麥的對外政策和內部社會逐漸發生了變化。先來看看對外政策。在維京時代，丹麥人主要從海上對不列顛進行擴張。進入11 世紀後，維京人的狂暴已經化為歷史的記憶。到了克努特六世和“勝利之王”瓦爾德瑪時期，丹麥多次在德意志用兵，增加了對歐洲大陸的興趣。但是在歐洲大陸，丹麥軍隊的對手是全副武裝的騎士，有必要在裝備、戰術等方面與時俱進。

維京時代的日常生活

騎士的那一套裝備不是一般人可以承擔的，因而貴族化的騎士，而非傳統的農民兵更能迎合國王的需求。隨着經濟差距的拉大以及税收、繼承製度的變更，丹麥國內很多小農迫於生計或者為了尋求保護，逐漸依附於地主貴族。換言之，財富的集中化加重了。

正如學者佩爾·安德生所言，在1282 年的憲章中，我們能看到“基於新的社會現實上的權力關係的第一個公開跡象”。然而，與《大憲章》一樣，《約束憲章》的具體條款並沒有多少破天荒的創新，很多權利或特權貴族早已享有，還有一些條款來自瓦爾德瑪時期的法律。根據傳統，國王繼位時也要做出不侵犯臣民權利的口頭承諾。《約束憲章》的貢獻就是將很多早已存在的條目明確下來，並書寫成文。既然如此，我們不妨瞭解一下丹麥的政治傳統。

在中世紀甚至更早的時代，丹麥存在着一種民間的議事會（音譯為“庭”）。議事會有立法、司法之權，甚至能廢立首領或國王。不僅是丹麥，中古的挪威、瑞典、冰島都有同樣的機構。對古代北歐懷有浪漫主義情感的人，往往會從這些傳統中搜尋今日“北歐模式”的濫觴。在丹麥，國王由區域性議事會推選，在立法上並無全權。進入中世紀盛期，王權的擴張成為大趨勢，基督教“神授君權”的觀念也在強化，這些新變化與舊傳統以此消彼長的形式奇妙地共存着。

在丹麥，國王最早就社會問題而立法據説發生在1200 年，即克努特六世規定禁止血族仇殺。1200 年後，君主參與立法被視為必要之舉，《日德蘭法典》在形式上又確立了一個原則：國王提議，人民批准。在王位繼承問題上，君主多次試圖將長子繼承製永久確立下來，但受到了堅決的抵制。選君制的形式在丹麥一直保留到了1660 年。一方面，由於議事會的存在，中古丹麥散發出了一絲“民主”氣息；另一方面，議事會逐漸被架空，直至消亡。然而，正是由於限制君權的傳統，再加上埃裏克五世自己不爭氣，貴族們逼迫他簽訂《約束憲章》的阻力就小得多了。

1282年後的故事

可惜的是，對埃裏克五世個人而言，一紙文書既沒有把他和貴族間的矛盾畫上句號，也沒能阻止政敵將他的生命畫上句號。1286 年11 月，埃裏克五世外出狩獵。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他宿於一個簡陋的穀倉。

當他入睡之後，一夥不速之客將其殺死，屍體上有56 處傷口，下手不可謂不狠毒。對於丹麥王國而言，《約束憲章》也未能保證其政治的穩定。

殺害埃裏克五世的兇手們

新王埃裏克六世期間，不勝其煩的政教之爭又開始了。更糟糕的是，這個國王還愛慕虛榮，不惜借錢來滿足自己鐘鳴鼎食的生活。等到他去世時，國家財政已經崩潰，國內和平已被破壞。丹麥貴族與德意志貴族互相勾結，把國家弄得分崩離析。在克里斯托弗二世於1332 年去世後，丹麥王位竟然出現了長達八年的空位期。直到綽號為“新黎明”的瓦爾德瑪四世上台，丹麥才得以重新振興。不客氣地講，埃裏克五世死後的半個多世紀，是丹麥歷史上最混亂、最危險的時期之一。有趣的是，英國的歷史也呈現出大致類似的步調：《大憲章》簽署後，約翰王和亨利三世仍然與貴族發生過武裝衝突，國無寧日，而之後的愛德華一世在英國的地位又與瓦爾德瑪四世在丹麥的地位相類。不同的是，丹麥的“愛德華一世”出現得太晚了。

**《約束憲章》沒有也不可能帶來真正意義上的民主，它向來是貴族的憲章。**不僅如此，跟英、法等國一樣，近代丹麥也經歷了一段絕對君主制的時期，這是一張薄薄的憲章所無法阻止的。這段君主專制時期於1660年由腓特烈三世開啓，直到1848年，在歐洲革命浪潮的衝擊之下，丹麥才建立了現代意義上的君主立憲制，我們很難説這種制度在多大程度上受到了1282 年憲章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