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車站》的3次開會,一次比一次黑_風聞
第一导演-第一导演官方账号-导演社群2019-12-13 10:35
撰文/空山
提醒:全文劇透
太史公説過一句話: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兩千年後,他老人家在《為人民服務》中也引用過此千古名言。
這話可算中國人的至高生死觀,一個人可以選擇如何死,以及死的價值。
在《南方車站的聚會》裏,一個叫周澤農的男人決定去死,並決定以死為妻兒換取30萬現金。
電影開場,他站在光線昏暗的橋下,頭頂的列車彷彿刁亦男安排的命運車輪,一次次呼嘯碾過,不遠處警方已經佈下了天羅地網。
社會敗類、底層渣滓、萬惡的偷車賊周澤農,已無處可逃,擠在夾縫裏,但他偏偏能選擇怎麼死,能踐行中國人的至高生死觀。
通貨膨脹、物價上漲、人民幣貶值,使廣大人民羣眾忘卻了十年前的30萬有幾多價值。
在周澤農殺警的2009年,30萬可在武漢市漢陽區買套60平米的房,大產權。
一條命,換一套房,他願意。
買命的錢由公安局提供,正規、乾淨。話事人馬哥、偷車賊貓眼兄弟、拉皮條的華華紛紛流露出興趣。
因而這場死亡交易格外複雜,前後還經歷了3場重要會議——小偷動員大會、警察動員大會、拆遷動員大會。
彼此交叉,奉獻了一出野鵝塘的“紅與黑”。
很多觀眾從生理上反應,《南方車站》是“紅(血)”的突破。
飛車割頭,讓人想到《遺傳厄運》裏腦袋碰電線杆子上的小女孩。雨傘殺人,讓昆汀在戛納電影宮裏看的嘎嘎亂笑。R級血腥、暴力美學和Hollywood接上了軌。
感官刺激要靠西方的紅,文化底藴還是得看東亞的黑,《南方車站》沒準接上了中國觀眾一向羨慕嫉妒的“韓國電影黑”。
開了仨會,一次比一次黑,黑的很全面,黑的很大膽,也黑的不動聲色。
因此,以下文字純屬胡説。不一定代表導演創作意圖,一定不代表本文作者的真實想法。
01
小偷動員大會·可疑的偷車賊形象
這場會議令社畜慚愧。
夜已深,還有一羣人在努力工作晝夜不分。
經驗豐富的前輩,站在車旁傳授偽裝技巧。資歷深厚的馬哥,攤開地圖分配業務區域。
偷車賊們認真學習,領悟精神。甚至為了KPI打斷同行的腿,這是什麼熱愛工作的拼搏精神?
經過一場熱火朝天的打鬥,話事人馬哥決定召開一場業務能力大比拼。偷車賊們騎上摩托,成羣結隊在黑夜中奔赴作案現場。
一人一車去,一人兩車回。手法嫺熟,效率神速。
尤其是出獄不久的周澤農,能力超出了一般偷車賊的業務範圍。
他能迅速拆裝槍械——在賓館隨手把黃毛的槍拆解,放到牀墊下。
槍法精準——在高速行駛、視線模糊的情況下,一槍擊斃警察。
瞭解警力分配——在火車站的咖啡館,安慰劉愛愛郊區車站不會有幾個警力。
反偵察能力很強——及時扔掉手機,數次成功逃脱,將揹包放在山上,牽制警方視線。
反應迅速,邏輯清晰,瞭解警方辦案思路——在妻子無法舉報的突發情況下,制止劉愛愛在車站舉報自己,轉移到湖邊,並把帶有自己血跡的錢,交給劉愛愛當證據。
身手敏捷,戰鬥力驚人——在肩部負傷、飢腸轆轆、遭遇埋伏的情況下,以一敵三,捅死貓耳、打死馬哥,逃離302,衝出警察包圍圈。
他究竟有什麼歷史?經歷過怎樣的職業?受過什麼訓練?為什麼展現了好萊塢電影中退役特種兵/FBI/CIA的過硬素質?
為什麼一個小偷,拍的那麼像警察?
02
警察動員大會·矛盾的執法者刻畫
違法者鋪墊完,執法者該出現了。
殺警事件發生後,局長敲着桌子問,72小時了怎麼還沒抓到人?!
於是各地警力調至一處,從這開始,警察和小偷,兩股勢力的行動越來越“像”。
都拿出地圖劃分負責範圍,都騎着摩托車集體出動,都有偽裝方法——小偷繫鞋帶,警察穿熒光鞋。
也都有好勝心。偷車賊比賽偷車,畫正字分高低。警察擊斃嫌犯,掏出手機,留個勳章。
為什麼一羣警察,拍的那麼不像警察?
小偷們都彼此熟悉,也瞭解業務水平,警察們還得再互相認識認識,有位大哥還説沒怎麼用過槍。
要説刁亦男沒有調侃和諷刺,我是不信的。他還設置了另一個隱藏劇情,違法者和執法者,兩股勢力貌似互不干擾。
周澤農之後回憶,如果知道前面是警察就不會開槍了。言外之意是,如果殺的是小偷,就不會有後面的通緝和追捕。
現成的例子,小偷黃毛死了,腦袋整個被割掉,但死了白死,沒人找,沒人查。
賓館樓上住着旅客,這羣小偷就敢在地下室直接開槍,血就流在大堂地板上。他們規模龐大,常常作案,開會地點固定,但依然放心大膽。
似乎沒有人來追查過他們。
雨夜,兩名警察發現了偷車賊,追蹤過程中為什麼把車停了下來?為什麼不開警燈?為什麼不繼續追蹤?
直到一顆子彈,從小偷的手槍裏,射進了警察的身體,兩股勢力才開始交鋒。
可以“三不管”,但如果受到威脅,全部警力出動,讓你感受感受什麼叫鐵拳。
03
拆遷動員大會·強暴底層人的閆代表
有點追求的中國導演,誰不拍拍拆遷?
戰狼腳踹地頭蛇,婁燁圍堵唐主任,賈樟柯舉錘砸磚牆。
刁亦男就比較冷靜了,開會、抽籤。廣大人民羣眾都選擇的權利,而且看起來很公平,機會均等。一套操作充滿權謀智慧,但實際上,“早晚都得搬”。
很多人認為黃覺的這段戲多餘,一點都不多餘,形象代表都湊齊了。
第一次開會的是違法者,第二次開會的是執法者,第三次開會的是兩者之外的羣體——在中國,“拆”字一般關聯民和商,以及中國土地唯一的合法擁有者。
被迫抽籤的是平頭小民。主持拆遷大會的是閆哥,可以被視作某種力量的執行代表,擁有權力、金錢和地位。
他攔住了劉愛愛,打算白嫖,實際上是強暴。這時,萬惡的偷車賊周澤農突然出現,打倒了閆代表,拯救了被強暴的劉愛愛。
經歷了談判、曖昧、出賣、對抗,直到最後一刻的拯救,劉愛愛和周澤農,一個妓女,一個小偷,才真正消除芥蒂達成了合作。
閆代表的侵犯和侮辱,讓兩個底層人站到了同一戰線。
他們要利用執法者的規則,共同製造騙局,用必死的生命換回最後一筆收益。
最後的晚餐,周澤農在吃麪,劉愛愛走出去付錢。
風吹動了塑料的窗簾,周澤農知道自己即將身死,他大口吃面,留戀最後幾分鐘的生命。然後舉槍衝出,演完了一個悍匪的最後一程。
他的屍體倒在水邊,那個説要試槍的警察,打死了他。
刁亦男呈現了一個真正混亂的底層世界。這裏是荒地上生長出的城鎮,一個地圖上並不存在的地方,秩序混亂、魚龍混雜。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一個偷車賊被拽掉了假腿,一個陪泳女被拽掉了假髮。稍微掀開一點點遮擋,你都能看到觸目驚心的真實。
南方車站的聚會結束了,劉愛愛抱着袋子裏的30萬和周澤農的妻子並肩走在一起。陽光是很好的,水管裏突然噴出的水濺到她們臉上,我總覺得那是周澤農搭在湖裏的手,突然撩了一下水。
身後遲疑的警察,終於停下了腳步,決定不再跟下去。
但有一行漸漸出現的字幕,提醒我們什麼才是最大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