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禹東:透支世界的遊戲——美元霸權的前世今生(18)_風聞
李禹东1988-中国作家协会会员2019-12-14 17:35

透支世界的遊戲:美元霸權的前世今生
目錄
金銀大戰 丨 血腥一戰 丨 風雲二戰 丨 美蘇冷戰 丨 透支世界 丨 次貸危機 丨 尾聲
三、風雲二戰
38.
是呀。對於美國人而言,羅斯福新政,確實成功了。
可名義上價值穩定的美元,放在國際貿易舞台上,卻成了一場降臨在歐洲的災難。
名義終歸是名義,謊言終歸是謊言。之所以還要讓民眾相信美元與黃金的比值,那只是一種對於市場信心的建立。一個不可否認的歷史背景是,隨着工業文明的進一步深化和商品經濟的進一步繁榮,黃金的開採量,早已遠遠落後於社會發展對於貨幣的需求量,如此這般發展下去,倘若黃金被人類持續當做是評判貨幣價值的標準,那麼它所帶來的結果——貨幣的大規模貶值,則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避免得了了。貶值又會引起社會的恐慌。恐慌又會帶來新一輪的黃金擠兑潮。擠兑潮過後,正在蓬勃興起的工業文明,又將陷入新的停滯。社會的發展,又將遭到沉重的打擊。
由此看來,羅斯福一面強調美元與黃金的固定比價,一面又禁止銀行向客户進行黃金兑換的業務,兩手齊抓,對美國內部而言,確實既起到了促民眾不再關心美元貶值的問題,同時又極大地滿足了當時美國社會的生產和消費需求,強而有力地刺激了經濟的大發展。
然而,一個不爭的事實是,這名義上的美元價值,倘若放在彼此間頻繁往來的國際貿易市場上,那就簡直成了一句極其幼稚的謊言。
不顧一切地加印美元,使之在國際貿易舞台上,呈現出高達40.9%的大幅度貶值態勢,而隨着美元的貶值,美國產品在歐洲市場上的成本,當然也理所當然,變得愈發便宜。如此下去,歐洲的產品將何去何從?歐洲的經濟又將如何振興?所有的一切,對於歐洲而言,便全都成了一個複雜而沉重的包袱,一顆不知該踢向何處的皮球。
“在過去幾年中,我們是靠借貸過日子的。如果一旦發生經濟危機,美國要求償還其短期貸款,那我們就要面臨破產的危險了。”
這不是總結。這是一句精準的預言。
説這句話的時間,是美國經濟大蕭條尚未爆發的1928年。説這句話的人,是當時德意志魏瑪共和國的總理——施特萊斯曼。
透過現象看本質,總歸是一個合格的政治家,最為基本的品質。只可惜,自1924年起,這個在“一戰”時被打得七零八落的國家,隨着外部環境的日益穩定,也憑藉自身本就深厚的工業底藴,這時逐步走上了一條強勢的復興之路。它本就領先的技術、相對合力的生產模式、以及嚴格科學的管理辦法,成功地幫助它的工業生產量,在短短四年後的1928年,便已實現了對戰前生產水平的超越。值得讚歎的是,到了1929年,德國國民收入水平,竟已達到戰前的1.5倍,工業、手工業在國內生產總值中的佔比,從先前的45%,連長3個百分點。
回首往昔,毫不誇張地説,短短的幾年時間內,德國人創造了一個“奇蹟”。1929年,他們的經濟實力,居然再次超過了英法,成為了西方世界中,僅次於美國的第二大經濟體。沒有人不認為,德意志帝國的榮光,早晚還要回到這片充滿了希望的土地上。
而就在這強勢的復興之路尚顯暢通的1928年,作為一個政治家應有的基本素養,透過現象看本質的施特萊斯曼總理,卻道出了自己內心的隱憂。
他在意的不是民眾越來越高的工資。他在意的也不是工廠越來越多的訂單。他在意的不是什麼表面的數據,也不是什麼當下的喜悦。
他在意的是——支撐德國如此強勢發展的背後,是高達1/4的外來借貸。而這瘋狂湧入德國的資本中,佔有最絕大多數比例的後台老闆,正是美國。
“如果一旦發生經濟危機,美國要求償還其短期貸款,那我們就要面臨破產的危險了。”
忠言逆耳——他的言論,沉浸於喜悦之中的德國民眾若是聽了,也許會一笑而過。但歷史告訴我們,1929年10月,隨着紐交所股票市場的大面積崩盤,這位也許名聲並不那麼十分響亮的德國政治家所判斷的一切,卻得到了精準的應驗。
“在過去幾年中,我們是靠借貸過日子的。如果一旦發生經濟危機,美國要求償還其短期貸款,那我們就要面臨破產的危險了。”——施特萊斯曼
39.
如果你置身於那個時代的德國——如果你曾親歷那個國家、那時那刻的那份恐慌,如果你曾可以理解那個時代的德國民眾在危機之中所經受的絕望與無助,那麼你就很有可能在聆聽了一場極具煽動力的演講過後,做出與他們一樣可怕的決定。
1933年,出現在舞台中央的人,正狠狠地揮舞着拳頭。
仇恨、憤怒、狂躁、種族主義——這一切,都是他演説的主題。
“新帝國必須沿着古代條頓武士的道路進軍,用德國人的劍、為德國人的犁牟取土地,為德國人取得每日的麪包!”
演講結束,掌聲雷動。望着羣情激昂的全體聽眾,他揉了揉自己那撮滑稽的小鬍子,接着,便露出一絲陰森的笑容… …
虛弱、恐懼、絕望… …1933年的德國,到處都充斥着痛苦的呻吟。
正如前總理施特萊斯曼所預言的那樣,隨着1929年美國經濟大蕭條的突然爆發,為了自保,外國——尤其是放出大批短期貸款的美國人,開始突然要求他們的“夥伴”,即刻將所有的款項如數償還。
也正如所有人都瞭解的那樣,作為一個以外來借貸為主要依託的經濟體,作為一個外來資金佔據自身財富1/4的國度,其源源不斷的境外借貸一旦被無情地切斷,那麼它此刻所表現出的、強勁的發展勢頭,則勢必將在短短的一夜間,化為烏有。
留給這個國家的,無疑將是一場可怕的噩夢。
1929年,隨着美國資金的流出,德國人那引以為豪的工業生產體系,就瞬間變成了空殼。沒有錢,就不會有什麼項目,就不會有什麼訂單,就不會有什麼機器的轟鳴聲,也就不會有什麼工作。
於是,裁員、失業、消費急速下滑、銀行遭到擠兑、企業大量破產… …13.1%,22.2%,33.7%,43.7%,從1929年到1932年,隨着失業率的直線飆升,所有那些發生在北美新大陸上的悲劇,那一套惡性的循環,此時此刻,在這片屬於歐洲的古老土地上,卻以一種更加激烈的方式被重新演繹了一遍。
然而,這卻並不是問題的全部。
慘遭一記重拳的德國人,在1930年,還不得不被迫捲入那場由美國發動的關税大戰,本就無處銷售的德國產品,就這樣在世界第一大經濟體那高不可攀的關税壁壘前,變成了強弩之末。
再然後,1933年,坐在輪椅上的小羅斯福總統,給他那風雨飄搖的祖國,帶去了一場有效重振經濟的“新政。”但對於整個歐洲——尤其是那本就頭暈目眩的德意志來説,那來自北美新大陸上、瘋狂貶值的美元,則無疑又為他們本就血流不止的傷口上,撒了一把濃重的鹽。
1933年的德國,你我都不曾親歷。
550萬失業人口,正在每一條街巷、每一個角落、每一寸土地上,絕望地呻吟着。
飢餓、貧困、疾病、犯罪… …那些發生在北美新大陸上的悲劇,在這片土地上,全都在以一種更加激烈的方式,重新上演着。繁華不再,昔日的輝煌早已盡數散去。留給日耳曼民眾的,只剩一片荒涼。
貧困增添着憤怒,貧困製造着仇恨——貧困中,有那麼一件往事,突然一股腦兒地湧入了他們的腦海。
走投無路的日子裏,他們恍然發現——此時此刻,整個世界,都彷彿拋棄了他們。
他們的土地依然被佔領着。
大筆大筆的戰爭賠款,依然寫在《凡爾賽和約》的條文中。
就在這樣的環境下,就在這樣的背景中,就在這不知明日在何方,不知今夜如何度過的一片慘象中,舞台的正中央,卻傳來一陣激情澎湃的聲音。
“新帝國必須沿着古代條頓武士的道路進軍,用德國人的劍、為德國人的犁牟取土地,為德國人取得每日的麪包!”
仇恨、憤怒、狂躁、種族主義。
一場徹頭徹尾的發泄。
一段極具煽動力的演説。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着那個人。那個人則輕輕地揉了揉他那略顯滑稽的小鬍子。
接着,掌聲雷動。頃刻間,有關他的一切,便飛舞在這個行將崩潰的國家,每一寸古老的土地上。
他陰森的笑了。
一浪高過一浪的呼喊聲中,這個瘋狂的傢伙,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便是整個20世紀、整個地表之上,整個人類世界裏最為恐怖、最為邪惡的戰爭狂人:
阿道夫·希特勒。
40.
那是迸發於絕望與痛苦之間的一份可怕執念,在貧困與飢餓的折磨下,人們毅然決然地在選票上,寫下了他的名字。
沒錯,這世界上最為恐怖的存在,一個僅憑一句命令,就能迫使一方土地的人民,毫無怨言地踏入死亡泥漿的傢伙,他絕不可能只是一個邪惡的庸才——邪惡之外,他一定也擁有某種獨到的過人之處。
1933年1月,希特勒正式出任德國總理。就事論事,他極度膨脹的野心和扭曲的價值觀念,最終無可挽回地將他的民族、乃至整個世界拖入到了一場影響深遠的災難之中。但也同樣不可否認的是,這個恐怖的魔頭在他出任總理之初,當他面對國內日益嚴重的經濟大蕭條,和這個總人口不過6000多萬的土地上550萬絕望的失業者,以及那全社會普遍存在的饑荒、流浪、居高不下的犯罪率和自殺率時,他只是輕輕地擺了擺手。
所有的歷史,都值得反思,所有的人物,都值得被客觀地探討。縱觀整個20世紀,對於整個地球而言,論及給人類製造災難者,能與希特勒相比之人,恐怕還沒有出生——也正因如此,當人們在小説和影視劇中談論起他的名字時,都或多或少地為其增添一抹諷刺的滑稽、和一種突兀的醜陋,進而用謾罵或是嘲弄的語言將其所有的罪惡一筆帶過。
但至於其罪惡的根基,至於其何以能夠僅憑自己的一兩個命令,便可促其國民義無反顧地葬身於侵略戰爭之中的本質原因,卻又往往選擇保持沉默。
1934年,隨着時任總統興登堡的去世,我們這位野心勃勃的陰謀家,終於迎來了自己大展拳腳的時刻。這一年,他順勢將總統與總理合二為一,憑藉着當時超高的支持率,正式為自己戴上了一個響噹噹的頭銜。
人們管這個頭銜,叫做——“元首”。
元首的政治根基,是他所領導的納粹黨。而納粹德國所奉行的執政模式,是帶有強烈古羅馬獨裁官性質的“法西斯主義”。法西斯獨裁是希特勒得以勾畫其全部罪惡幻想的政治資源。然而,真正賦予這個戰爭狂人以獨裁統治權的根本,卻又源於他那份漂亮的成績單。
那簡直就像一場神話。1933年,德國的失業率高達瘋狂的20%。1934年,一切均不見好轉,這一數據再度強勢上揚5個百分點,社會的發展深陷於一片恐怖的泥潭。沒有什麼救世主,這個衰落的國家,它的未來,將註定變得更加黑暗。
而就在這危機重重的歲月裏,我們那位恐怖的陰謀家,卻真的成為了絕望中的德國人,內心世界裏的“救世主”。
就這樣,大權在握的希特勒,正式出手了。
他的手段異常明確,也異常簡單。他強令政府擴大財政支出,並將資金投入到大批量的基礎設施建設上,以此拉動內需,促進就業。於是,一條條寬闊的高速公路、一座座機場、成片的樓房——大波停滯的工地,重新開足了馬力,失去了工作的人們,重新回到了自己就業的崗位。
有了工作的保證,資金流動了起來。口袋重新臌脹起來的人們,於是再次擁有了消費的能力。消費帶動了更多行業的復甦。更多行業的復甦,又反過來,進一步推動着經濟的良性循環。
邪惡的希特勒之所以能夠將自己的邪惡燃燒到整個世界,因為他絕不是一個等閒之輩。
他並沒有按照根植於西方意識形態中的“自由經濟”模式去運轉他的國家。因為自由的資本,只會向着獲利的方向流動。無利可圖的時候,資本家就會畏首畏尾,那些具有長遠意義卻在眼下獲利不高的行業,就無從發展。反之,有利可圖的時候,資本家又會將資金大把大把的投入,一直投到市場飽和,泡沫戳破,進而引發大規模的經濟恐慌。
這裏不得不提及的是,希特勒痛恨社會主義,但面對當時的情形,他卻又選擇性地借鑑了社會主義者所提供的方案。
錢該怎樣流通,項目該怎樣投資,生產該怎樣進行——在希特勒手握大權的日子裏,這一切,資本家説了不算,國家説了算。國家以宏觀社會需要進行計劃性質的投資分配,並以強勢政府的姿態對國民經濟強化行政監管,以命令的方式,將資本運作扭到一個相對平衡的模式上來。
這種經濟模式,被稱作“命令經濟”。乍看上去,它倒是很有一些“計劃經濟”的味道。
絕對的計劃經濟,自然有其短板。但無可置疑的是,在資源稀缺的時候,這種以配給為原則的經濟手段,卻遠比自由經濟更能促進社會的平衡發展。你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國家是從其宏觀角度來考慮問題的,所得出的結論,並非是為某個資本家個體的利益訴求。
而這樣的模式,對於當時德國的狀況,實在是一種再合適不過的手段。
接着,就在這樣的背景下,1935年,德國的失業人口奇蹟般地鋭減下去。失業率從1934年的20.5%,鋭減到此刻的9.6%。
這足以令當時的德國社會萬眾歡騰。
但歷史告訴我們,這奇蹟,卻遠遠沒有結束。
看看後來發生的事情吧!
1936年,德國失業率降至5.7%。
1937年,降至2.5%。
1938年,德國只剩下0.95%的人口找不到工作。
而在1939年,德國社會,竟然開始出現了勞動力的短缺。
面對這樣一位領袖,作為生活在那時的普通民眾,他們怎能不用自己熱烈的歡呼,和死心塌地的忠誠,將對方推上神壇?他們又怎能不在這個人富有魅力的演説之後,變成對方那用以完成自己勃勃野心的、愚昧的工具?
必須要特別指出的是,在希特勒所要求的基礎設施建設中,有很大一部分的份額,是屬於軍工領域的。相當一部分失業人口,被招進了軍中,著名的齊格菲防線,在此時完工。除此之外,武器、兵營、坦克、大炮… …數不勝數的軍事化設施正在加緊建造。
從地獄升至天堂的民眾,卻並不知道這位狂人領袖,將把自己帶向何方… …
**恐怖與黑暗的化身:****阿道夫·希特勒。**是誰“製造”了惡魔?
未完待續
每週六連續更貼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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