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蕾計劃”爆雷，我們該對它失去信心嗎？_風聞

本文原創，轉載聯繫。

這是又一起讓社會信心崩塌的公益事件嗎？

多年來，一直宣傳幫助失學女童的“春蕾計劃”，日前突然被發現受資助的對象中出現了不少男生，引發輿論譁然。事情發酵後，負責這一項目的中國兒童少年基金會給出回應，稱是在幫扶了全部貧困女生的情況下，得到學校老師的反饋，故而又撥出款項資助同樣貧困的男生。

可能在基金會自身看來，這是一項靈活變更的操作，但仍然抵擋不住網友的猛烈炮轟，認為基金會違背了“春蕾計劃”的初衷。

01

説到初衷，就不得不介紹一下發起“春蕾計劃”的背景。

1989年，我國進行第四次人口普查。

結果顯示，當年有480萬7-14歲的學齡兒童由於家庭貧困不能入學，其中女童的比例高達83%。箇中原因不言自明，掙扎在貧困線邊緣的家庭倘若還有能力供一個孩子讀書的話，那麼女童無奈輟學的可能性就會陡然上升。

在此背景下，由全國婦聯指導、中國兒童少年基金會發起，旨在資助貧困地區失學女童重返校園的公益項目——“春蕾計劃”於同年開始實施。

30多年來，無數愛心人士為此項目踴躍捐款；而很多的女孩也是在它的幫助下走出大山、實現夢想。

隨着社會的不斷發展進步，“春蕾計劃”的內涵與形式也在不斷更新。資助對象從義務教育階段貧困女童，擴展到高中、大學階段；助學之外，針對性侵女童案高發的現象，啓動“護蕾行動”；幫助高中女生緩解心理焦慮，開展“春蕾陪伴”……

上述更新始終沒有跳出性別界限，視角始終是在關注女孩，這更進一步地得到了社會的認可。

只是這種認可，到了12月17日出現了鬆動。

原因起於，有網友在微博上爆料，稱中國兒童少年基金會的“春蕾一幫一助學”項目，本是以學齡女童為資助對象，卻有男生同樣得到資助，這讓她感到寒心。爆料網友稱，自己是看到項目旨在資助女生才願意捐款的，現在的情況卻讓她感到受欺騙。

我們也可以看到，在爆料網友曬出的部分受資助對象名單截圖中，的確是有不小比例的男生。

這則爆料迅速引發關注，網友們的質疑聲四起，甚至提出瞭如此做法可能涉嫌詐捐。

02

稍晚時分，中國兒童少年基金會通過官方微博發表聲明。

聲明表示，當批次資助的1267名高中生中，有453名為男生。原因如下：該項目在該網絡公益平台籌款之初，資金全部資助貧困女生。但在今年項目執行過程中，有部分極度貧困地區學校老師向我會工作人員反饋，當地貧困家庭男生也亟需幫助，希望該項目施以援手。

基金會還稱，綜合考慮我會為兒童謀福祉的宗旨，以及助力2020年決勝脱貧攻堅、全面實現小康的目標，該項目在保證大多數受助者為女生的前提下，開始資助部分男生。

至於爆料網友曬出名單的受助學校四川涼山州昭覺民族中學。

校方提供的100人受助對象名單中，有47名男生。接到名單時，學校老師一再強調，這些男生的家庭非常困難且本人的學習願望強烈，希望納入項目資助範圍。基金會方面考慮到考慮校內符合資助條件的女生已全部納入項目資助範圍，故採納了這個建議。

中國兒童少年基金會還提供了一些受資助男生的情況供公眾檢驗：

僅從表格中反映出來的情況，這些同樣來自貧困家庭的男生應不應該得到幫扶？

答案毫無疑問是肯定的。

但就像網友所質疑的一樣，如果基金會出於人道主義的考量決定開始資助男生，完全可以新設項目；或者是在募集善款之初就表明相關項目中也有一些等待幫扶的貧困家庭男生。尤其是，網友們再把這個數字稍微計算一下，100人有47名男生，整個批次1267名高中生中有435名男生……

比例之高，也難怪網友質疑項目本身不符合專款專用的標準，並且違背了捐贈者的意願。

03

面對持續不斷的質疑，中國兒童少年基金會的工作人員接受《公益時報》採訪再次進行回應。

工作人員表示，“春蕾一幫一助學”項目全部採用“一對一”進行資助，即捐贈人“一對一”選擇受助對象。“捐贈人捐款時捐贈頁面有顯示資助對象性別，捐贈人可以根據自己意願選擇女童或男生進行捐贈，而這些資助對象信息均為公開信息，捐贈人在捐贈過程中都能看到。”

按照這個説法，我們可以認為↓↓

工作人員的潛台詞是，“春蕾一幫一助學”項目本身就不限性別，一直以來都是外界誤解了。然後呢，其實捐贈人在獻出愛心的時候就能夠看到受資助人的性別，也會有針對性地選擇受助對象，那麼到頭來就變成是我們社會大眾過於敏感了。

如果這樣的理解沒有錯誤的話，那麼工作人員的説法豈不是與此前一天的微博聲明自相矛盾了嗎？

既然強調資助形式是“一對一”，那麼基金會與校方對接的時候，就直接找到指定受資助對象發放善款不是更為方便嗎？何故要強調是先滿足了全部貧困女童的前提下，又接到學校老師的反映，才酌情考慮把男生同樣納入到項目資助範圍內的呢？

更有意思的是，《公益時報》記者登錄“春蕾一幫一助學”項目網絡籌款頁面時，發現“春蕾一幫一助學”項目的募款已經結束，用户捐款共計2522000元。無法看到捐贈過程中捐贈性別的選擇頁面，但在該基金會的官方回應中，發佈了一張捐贈過程中性別選擇的截圖。

記者隨後又登錄了“春蕾一幫一助學”項目的網絡募款頁面。

該項目執行計劃表述為，本項目所為陝西、河北、四川等省份的貧困高中生籌集2019年學費及其他雜費，幫助她們完成高中學業。助學善款將直接以現金形式撥付給學生所在學校，由學校統一計入學生當年的學雜費，並由學生簽收確認，當地教育部門負責落地監管，基金會不定期抽查及走訪。

該項目中，對資助對象性別表述的“她”，均為女性。

此項目在支付寶公益上顯示的募捐方案備案編號“531000005000090795A17032”，記者將其輸入全國慈善信息公開平台——慈善中國，在募捐方案備案詳細説明中，也寫明捐贈目的為高中貧困女生籌集學習及生活補助，讓她們不因貧困而輟學，順利完成學業。

到這裏，我們就更為疑惑了。

前期的文案宣傳，沒有一處不是在強調項目的捐助對象是女性，是女高中生，為什麼到了實施階段卻會臨時變卦呢？被網友發現破綻後，又改口稱項目本身就有男生，也有女生。對於這個問題，中國兒童少年基金會工作人員的回答就很輕描淡寫了，“募捐文案不夠嚴謹”。

從輿情爆發以來，基金會的回應一直給人一種越描越黑的感覺啊。

04

據查詢，中國兒童少年基金會成立於1981年7月28日 ，是中國第一個以募集資金的形式，為兒童少年教育福利事業服務的全國性社會團體，是一個具有獨立法人資格的非營利性社會公益組織。從基金會成立的宗旨出發，基金會負責的專項計劃不止於“春蕾計劃”。

其官方網站也顯示，他們負責的專項計劃還有“安康計劃”“騰飛計劃”等等。

身為眾多計劃中的一個，“春蕾計劃”這麼多年來都以其專項資助女性的特點而深入人心，並且也在全社會範圍內具有廣泛影響力。

需要補充説明的是，在筆者查詢資料的過程中，發現除了“春蕾一幫一助學”項目外，其實還有“春蕾結對助學”項目。此項目中也有男生得到了資助：

僅從名稱上看，很容易讓外界誤以為這些項目通通從屬於“春蕾計劃”。

但是現在看來，怎麼想都覺得它們之間其實是並列關係。但如果是並列關係，“春蕾一幫一助學”“春蕾結對助學”這些項目獨立於“春蕾計劃”之外的話，那麼在宣傳和募款過程中為什麼又有意碰瓷“春蕾計劃”呢？

抑或是，其實發展這麼多年，“春蕾計劃”的性質早已發生了變更，只是從未對外説明過。

像是有媒體在報道時直接提及，某市自1995年實施“春蕾計劃”以來，幫助城市和農村家庭特困的女童及少數男孩完成學業。

如果始終都有男生得到“春蕾計劃”的幫扶，那麼那麼負責整個專項計劃的中國兒童少年基金會更應該藉此機會好好給社會大眾一個解釋，尤其是公佈受資助男生的人數和所佔比例，而不僅僅只是強調文案不夠嚴謹，迴避程序錯誤的問題。

05

很多網友出於對貧困女童的同情，對於專款可能被不當使用的情況表達不滿。

其中，一名19歲的男高中生意外地成為了網友們發泄情緒的出口。

原因很簡單，他是男生，還擁有着一個攝影夢。

在出離了憤怒的網友看來，本是男生的他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接受“春蕾一幫一助學”項目的資助。擁有攝影夢更是不切實際、好高騖遠，與當地其他很多貧困女童的生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對於這些網友的想法，筆者不能苟同。

這個19歲男生是否有資格得到項目的資助，這可以拿出來接受公眾檢驗。但如果僅僅因為他擁有一個攝影夢而大加嘲諷，就言過其實了。可以理解，網友們認為從事攝影行業無助於該男生，包括他整個家庭實際生活的改善。

但我們退一步去思考，難道該男生就不可能擁有夢想了嗎？

又或者我們只准許他的夢想是外出打工、給父母治病嗎？

這恐怕才是歧視吧，因為這等同於我們只允許他努力奮鬥，儘早實現温飽、實現小康，不能有對於美的任何追求。要知道，也有不少的貧困孩子是因為擁有着很美好很美好的夢想，在夢想力量的支撐下從而走出大山、擺脱貧困的。

説得現實一點，夢想也不代表着走向社會後一定會從事於某一行業，網友們的想法顯然是過於“杞人憂天”了。

至於當地很多貧困女童的實際生活如何，與這個男生所擁有的攝影夢，乍看之下或許會形成鮮明對比。但是再細想，這樣的對立其實是不成立的。這個男生擁有的攝影夢，當地其他的貧困女童未必不會擁有，很多事情都是被臆想出來從而放大了的。

一句話就是，男生心中小小的夢想應該得到呵護，許許多多貧困女童的夢想同樣也應該得到呵護。

06

公益慈善領域，一直都是一個看似離每一個人生活都很接近的行業，但其實它很陌生。

我們對於負責運營的社團組織不夠了解，我們對於從捐贈物資出去到最終落到受捐助對象手中，經歷了怎樣的流程也知之甚少。對於這些社團組織賬户中的善款後續是否得到了妥當的使用，更是缺少主動監督的自覺。

因此，在中國兒童少年基金會負責的“春蕾一幫一助學”項目爆出程序問題的時候，我們才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

類似的程序問題可能在很多我們還沒有來得及注意到的地方也存在着。

它與性別無關，也沒有嚴重到需要上升至詐捐的高度，但卻關乎着信心。都説信心就是黃金，而民眾對於公益組織的信心其實就是驅動着大家付出愛心的動力。一旦這樣的信心就擊潰，將需要花費很長很長的時間來修復。

我們現在需要冷靜下來，放下情緒性的表達，給中國兒童少年基金會一次機會，再次呼籲基金會方面能夠切實而有效地回應質疑。

因為這也是在給整個中國公益事業一次機會。

資料來源：

北京日報客户端-面向女生的“春蕾計劃”資助男生？先別急扣“詐捐”的帽子

公益時報-“春蕾一幫一助學”回應：捐贈對象性別可選擇，坦言募捐文案不夠嚴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