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禹東:維吾爾、突厥與謊言_風聞
李禹东1988-中国作家协会会员2019-12-18 11:31

大唐版圖
前些日子,土耳其裔德國球星厄齊爾的不當言論,讓我想起一個叫做緬伯高的人來——
而提到緬伯高這個名字,如今的國人,怕是多半沒有聽説過。不過,若是追溯起我華夏大唐盛世之時,太宗皇帝李世民尚坐在龍椅上的那一年,有那麼一個少數民族使者,兩手捧着一根天鵝羽毛,一邊兒吟誦的打油詩來,想必大家又會忍不住在一種格外熟悉的印象中,開懷大笑。
這詩的內容是:
將鵝送唐朝,山高路遙遙。
沔陽湖失去,倒地哭嚎嚎。
面見唐天子,可饒緬伯高?
禮輕情意重,千里送鵝毛。
——一個少數民族的使者,在國主的命令下,要給大唐的天子進獻一隻珍奇的天鵝,結果他在沔陽湖休息的時候,把這事兒給搞砸了。他手那麼一鬆,那鬼頭鬼腦的天鵝,於是趁機那麼一蹬腿,再然後,就看見那鵝的身影,得意地一躍而起,向着自由奔去,飛得無影無蹤。
而那使者的手裏,卻只留下一根羽毛。
這詩剛吟誦完,在場的所有大小官員、包括李世民自己,也跟着笑了。
而這事件的親歷者、正在吟詩的那個倒黴使者,則正是緬伯高。
仁厚的李世民當然沒有懲罰他。相反,皇上還因其耿直,重重地賞賜了他。而就在那重重的賞賜過後,這“千里送鵝毛”的典故,便也成了中華民族歷史上,一段有趣的佳話。
緬伯高、緬伯高。要説那緬伯高為何要給唐天子進貢,簡單來講,昔日北方高車族裏的一個支系——回紇,在隋朝大業元年(公元605)年的時候,本來是要給一個叫突厥的族羣進貢,結果其進貢者卻反被對方的老大——處羅可汗給裏裏外外搶劫了一遍,並被扔進土坑裏活埋掉了,從此與之決裂,走上了一條自立自強的光明之路。
而那突厥,有人説,他們原本是活動於遠方鹹海的一支部落,可因為在公元前4世紀的時候,被那個有點兒瘋狂的希臘人亞歷山大大帝給打得滿地找牙,無奈之中,被迫東遷,來到漠北,可又特別不識時務地、在當時此地最為強大的遊牧民族——匈奴人的北邊兒,建立了一個叫“索國”的國家。
這麼一搞的結果,當然可以預見。匈奴人前後兩次把他們給打散了。到了中國晉朝的時候,他們連影兒都不見了。再往後,到了南北朝時,從中國人的史料記載來看,這個原來還算有組織有紀律的羣體,竟然可憐得只能被叫出個“平涼雜胡”的名字來。
公元516年,又一個叫柔然的族羣崛起了,而在這個龐然大物的陰影和壓迫下,這幫“平涼雜胡”,則更是淪落到了給人家當“鍛奴”的地步。説白了,就是被髮配到金山(今阿爾泰山),給人家無條件當打鐵工人的底層人。
據説,這金山形似戰盔。而那戰盔,在當地人的俗語中,便被稱作“突厥”(突厥亦有“勇敢”之意)。
這,也是突厥族自我命名的靈感來源。
落後就要捱打,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終於有一天,這一而再、再而三為人所壓迫的突厥人終於再也忍不住了、受不了了、要爆發了。於是,他們一躍而起,大殺四方,先大破高車,又大破柔然,橫掃蒙古大草原,建立自己的政權,且以“可汗”自居。第一任稱“伊利可汗”,第二任稱“木杆可汗”。他們還創立文字,成為草原上最早擁有文字的族羣之一,其語言也因此成為不少其他草原族羣的官方語言。一時間風起雲湧,成為那廣袤的土地上,一支馬背上的強權。
然而,就是這麼一支強大的力量,就是那麼一個強悍的民族——有點兒不幸的是,他們的首領木杆可汗,也不知道是被哪門子的“民主思想”給攪亂了腦子,到死的時候,非不把汗位傳給親生兒子,硬要讓手下一宰相繼承自己的基業。對常人來説,這便是在暗示着一件事,那便是誰都可以做“可汗”,誰都有權做“可汗”。其結果,這本來正在越發團結的族羣,從此便隨着每個不同個體越發升騰的權力慾望,而暗流湧動了起來。這麼一湧動,突厥人,便從此走上了分裂。
分裂呈現東西態勢。西邊的,就是“西突厥”,東邊的,便是“東突厥”。
東突厥後來出了位很不安分的“一把手”,這人被稱作“頡利可汗”。説他不安分,是因為他實在是個膽大包天的傢伙——就在大唐盛世剛剛揭開序幕的公元626年,就在李世民才剛剛在“玄武門之變”中,把自己的哥哥給送進了棺材後沒多久,這傢伙就按捺不住心裏的衝動,騎着馬,帶着10萬大軍,浩浩蕩蕩,想要將對方一舉消滅。
可從另一個角度看,這頡利可汗,又似乎是個極其膽小如鼠的傢伙。就在他的大軍一路狂奔到長安城外渭水河畔的時候,由於兵權尚不穩固,李世民並沒有同樣率大軍應戰。相反,新皇帝只是縱身上馬,帶了隨行6個人,漫不經心地來到渭水河邊,帶着一副富有威嚴的笑臉,與對方隔水相望,詢問其何故南侵。
然而,這卻把那頡利可汗,給嚇破了膽子。
我有10萬大軍,他怎可能只以6人應戰?可汗向河對岸望去。不對,都説漢人狡猾,而這李世民更是比一般的狡猾更加狡猾。這其中一定有詐、一定有敵人的口袋陣、四面八方的叢林中,一定埋伏了數不勝數的精兵。
想到這,頡利可汗退縮了。他草草地與對方簽訂了一個盟約,就揣着忐忑的心情,匆匆離去了。中原漢人,立足千年,想來都覺得自己應該是惹不起。算了,我還是回我的草原,繼續蹂躪我地盤上的那些“小不點兒們”吧。
比如回紇。
——那個被他們曾經把人家使者都給活埋了的回紇。

唐與突厥“渭水河之盟”
公元627年,那一年大唐換了嶄新的年號。
那便是“貞觀”。大唐盛世,進入最為輝煌的階段——貞觀之治,由此拉開序幕,光耀後人。而在北部廣袤的草原上,卻是硝煙瀰漫,烽火連天。就在這一年,東突厥頡利可汗,又一次對他的鄰居回紇,摩拳擦掌了。他再起10萬大軍,衝着對方的部族飛奔而去,意在將其碾壓、血洗,按在馬前,充當奴隸。
但令頡利可汗沒有想到的是,時空流轉,那曾經弱小的回紇,在過去那段屈辱歲月自力更生的精神引領下,再不願做那任人宰割的羔羊。如今,他們雖人數不及對手,但個個勇猛,兵強馬壯。在他們第二任首領“菩薩”的帶領下,他們以5000鐵騎直面10萬敵軍,卻以靈活的戰略戰術,和良好的紀律性,而將敵人殺得丟盔卸甲,狼狽逃竄,大敗而歸。
這麼一敗不要緊,一敗之後,東突厥深層的矛盾全都一股腦兒浮現到了表面。兩年以後,他們的地界上,卻又不合時宜地鬧起了饑荒。好傢伙,這一饑荒,為了活命,內亂必然將此起彼伏,對外戰鬥力,也必然將大幅度衰敗。
這一切,對於回紇來説,真是個最佳的報仇良機。
而對於東突厥來説,介於他們平日裏得罪的人太多了,此時此刻,更令他們膽寒的對手,也正在蠢蠢欲動。
那,便是大唐。
於是,就在這一年,大唐與回紇走到了一起。
除此之外,唐太宗李世民還聯合了另一支少數民族薛延陀的軍隊,將其與回紇一道結為聯軍,浩浩蕩蕩,向昔日不可一世的頡利可汗闊步走去。
那不安分的可汗,這次終於害怕了。見此情景,他連忙上表唐朝,聲稱自己願意率部臣服,當個藩屬,做牛做馬,為太宗是從。覺悟很高,可惜,哈——晚了。
唐太宗大手一揮,10萬聯軍橫掃草原,大破東突厥,並拎着衣領,將那個昔日想要侵犯大唐的頡利可汗一把給抓了回來。見到太宗,頡利可汗面無血色,連聲認罪。可他卻並不知道,這千古明君用來對付他的手段,可絕不不是給他判罪那麼低端。
李世民在天下人面前,反其道而行之,授之官爵,賜之田宅,日日將其置於醉生夢死的美女美酒之間,唯有一個原則不能改變,那就是他永遠不可離開長安。
然後,頡利可汗就被氣死了。
而在回紇與其他草原11部族的請求下,大唐天子李世民,則獲得了一個威震草原的至高稱號。
——“天可汗”。
再然後,便有了緬伯高那個“千里送鵝毛”的故事。
那是雙方友誼的見證。
只不過,友誼的小船總是説翻就翻。由於回紇在隨後的一系列對付西突厥的戰爭中,為大唐立下了汗馬功勞,獲得了不少土地和財產,難免犯起了自我膨脹的毛病。於是,就在唐高宗朝,他們的首領比粟毒生出了反叛的心思。然而,那時的大唐,滿是英雄豪傑,公元662年,當大將薛仁貴在天山與之相遇時,於射程之外,連放三箭,卻精準地命中對方三員大將,回紇因此幾乎被嚇破了膽子,連忙下馬投降。於是,在唐朝的地界上,便有了當時非常流行的歌謠:
“將軍三箭定天山,戰士長歌入漢關。”

薛仁貴三箭定天山
小小的插曲算不上什麼。回紇與唐的友誼,始終那麼保持着。公元745年,他們為大唐殺死了東突厥最後一個可汗——白眉可汗。安史之亂,他們又兩次幫助唐朝克復長安。雖説這大功勞的背後,是以唐朝皇帝同意其戰後搶掠長安和洛陽為前提的,但總體而言,從政治角度看,他們始終都是漢人強大的盟友。為表感謝,唐德宗還把女兒鹹安公主嫁給了回紇的可汗。
然而,再強大的集體,也難免走向衰落,公元744年,回紇改名回鶻,接着,近一百年後,唐文宗開成四年(公元839),這改名為回鶻的族羣,便也犯了一個突厥人曾經犯下的錯誤。由於他們的可汗生不出兒子,他們的宰相繼承了汗位,從此,你死我活的內鬥,便四處升騰了起來。
而就在這場內鬥中,一位叫做句祿莫賀的將官,由於對宰相不滿,而充作叛徒,把鄰近的外族——黠戛斯10萬軍隊,給引了進來,趁亂一舉把自己家的回鶻汗國,給打得四分五裂。
他們逃命、遷徙、分裂,朝着不同的方向跑去。有人在哭、有人在懺悔、有人在祈禱。但,總有那麼些戀戀不捨的人,願意選擇留下。選擇留下的人,最終選擇停留在了大唐安西都護府的轄區之內,他們相信,憑藉着刀光劍影中鑄造的友誼,漢人不會把他們當做外人。
唐懿宗鹹通七年(公元866年),這批留下來的回鶻人,逐步將其行政中心,遷到了西州的高昌一代。
而高昌,就是今天的吐魯番。
13世紀,另一個強悍的遊牧民族,在草原上崛起了。這個民族,就是後來一舉統治中原的蒙古。而為了自保,時任高昌回鶻的國主巴爾術·阿而忒·的斤主動向那橫掃草原的蒙古領袖成吉思汗投桃報李,稱其為父。成吉思汗聽後大喜,於是大手一揮,把一個蒙古語“畏兀兒”的稱號,給了回鶻。
畏兀兒的意思,就是聯合。
也正是如今我們所稱的——“維吾爾”。
至於突厥的另一支——西突厥的命運,公元657年,唐高宗朝大將蘇定方在伊塞克湖大破其可汗沙缽羅,從而使其再度四分五裂。其中一支,於唐憲宗元和三年(公元808),被以極其懷柔的姿態,安置在了延州(今陝西定邊),首領朱邪赤心還被賜給了李姓,取名李國昌——而這個李國昌的孫子,就是後來五代十國時期後唐的開國君主,唐莊宗李存勖。
散亂的西突厥遷徙大軍中,還有一支格外引人注意,這一支在酋長埃爾託格盧爾的率領下,一路進入小亞細亞,在塞爾柱人主導的魯姆蘇丹國中,紮下了根,並在著名的達達尼爾海峽一側,獲得了自己的封地。就在他們的目所能及之處,另一個文明正矗立在那裏。
那便是世人皆知的東羅馬帝國。
又名:拜占庭。
老酋長死後,他的兒子接過了權柄。由於這孩子與當時的伊斯蘭教蘇菲派長老謝赫·艾德巴里的女兒走進了婚姻的殿堂,他獲得了對方給予自己的“勝利之劍”與“聖戰者”桂冠。接着,公元1300年,在這個孩子的率領下,這一支西突厥的族羣,最終取代了塞爾柱人的地位,成為了這片土地的主宰者。
這個孩子,叫做奧斯曼。
1317~1326年,他的軍隊用了9年的時間,終於拿下了拜占庭的名城布魯薩。只可惜,城破之時,奧斯曼已經去世了。他的臣民將他安置於一座由教堂改建的清真寺中,從此,他們所主宰的國家,正式以其名為國號——
奧斯曼土耳其帝國。
土耳其,正是突厥。
1453年,土耳其大破拜占庭首都君士坦丁堡,將其佔為己有,並將其按照自身的宗教信仰需要,改建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時至今日,此種狀態依然如是。
被改建後的君士坦丁堡,有了一個全新的名字。
它叫“伊斯坦布爾”。
意為,“伊斯蘭教之城。”

拜占庭的潰敗
千百年後,一個謊言在境外恐怖組織勢力,以及某些域外國家的操控下,愈演愈烈。
這個謊言聲稱,如今我國維吾爾族所在的地方,本叫“東突厥斯坦”,而所有突厥語系下的少數民族,原本都是一家人、且都是這裏的主人。
哈,事實的真相告訴我們,維吾爾族和突厥人,從來就不是兄弟,他們是世仇,是敵人,是不共戴天的兩個對立族羣。
相反,他們卻與中原的漢人,建立着長久的親密友誼。
留下的突厥人,接受了中華文明的洗禮,早已被同化、被融合。留下的維吾爾族,也早已成為今日我中華56個民族中的一員,更與那遙遠的土耳其,沒有半點關係。
謊言無非只能在那教育程度低下的偏遠地區蔓延。因此,提高那裏的教育水平,幫助維吾爾族兄弟認識自身真正的歷史脈絡,才是我們去極端化進程中,最為重要的一步。
當然——全世界的厄齊爾們,他們看上去,也同樣需被好好教育教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