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寶山:共和國第一悍匪落網記_風聞
铁中堂-公众号:老铁讲故事 (id:sheyingtt)2019-12-19 08:29
導讀:97年是一個永久載入史冊的年度,在這一年,與大陸分離一個半世紀的香港,重回母親的懷抱。而在同一年,在我國的刑偵界,也發生了一件驚天大案,那就是中國第一悍匪---白寶山案,該案名列1997年中國十大案件之首,國際刑警組織將該案列為1997世界第三要案。
一、哨兵神聖,不可侵犯
相信很多老鐵都在某些政府大院站崗的哨兵旁邊看到過一個牌子,上面寫着:哨兵神聖,不可侵犯。
實際上最早在某些重要部門或大院,可以看到的只有“機關單位,禁止入內”的警示牌,邊境上有“中國領土,不可侵犯”的警示牌。那麼這個“哨兵神聖,不可侵犯”的牌子是什麼時候有的呢?答案是1998年開始大面積在機關單位門口樹立的。
那麼是什麼原因致使這個牌子被迅速的普及呢?在北京居住和工作的人都知道北京有一個面積最小的區叫石景山區,雖然這個區屬於北京市的城區中常住和流動人口最少的行政區,但在這裏當年卻發生過一起轟動國際的大案:白寶山殺人奪槍案件。
自此事件之後,國家為了保障哨兵生命安全,就在所有機關單位門口加了這麼個牌子。為了彰顯國家的神聖,給市民普法,國家還拍了個電視劇《末路1997》講述這段事情。
1996年3月31日,石景山高井熱電廠的哨兵受到一名歹徒襲擊。當天晚上21點40分,值班哨兵在大門口巡邏時,後腦勺遭到粗鐵棍的擊打。
後經醫院X光掃描,發現他的顱頂裂傷長3釐米,左耳後乳突部挫傷深達骨膜,經搶救他生還了,但是哨兵身上的一把56式半自動步槍卻被搶走了。這就意味着歹徒的作案工具已經升級,從原來的一根普普通通的粗鐵管變成了56式半自動步槍。
1996年4月7日晚,北京石景山區裝甲司令部留守處一位站崗的哨兵像往常一樣巡邏。21點30分左右,哨兵走到大門口一片小松林附近約15米遠的地方,當哨兵轉身時突然聽到背後“砰”的一聲,他意識到自己中彈了。
在哨兵逃跑的過程中,背後又想起了第二聲槍響,所幸他沒有倒下,而是堅持跑回營房。
歹徒在看到受傷哨兵進入營房後迅速逃離。
當時襲擊者迅速撤進附近的一個村子裏,又沿着小路跑到河邊,然後朝附近的醫院方向走,從那裏進入了石景山八角街,在開發區他攔下了一輛從身後開來的寶石藍麪包車。但是麪包車沒開一會,便遇到了迎面開來的一輛警方巡邏車。
很不巧,襲擊者攔下的這輛麪包車是輛沒有經營牌照的出租車,司機因為駕駛技術不熟練,車子開得彎來彎去,引起了巡邏車的注意,武警當即示意麪包車停下檢查。
但他們沒想到的是,車上跳下來一個人,對着巡邏車連開9槍,第一批走下巡邏車的三名警察應聲倒地。此後歹徒向巡邏車內接着下車的警察進行射擊。並在射擊過程中邊打邊跑,很快就消失在旁邊的草叢之中,並翻過草叢深處的一道圍牆逃離現場。
石景山八角街的槍戰只持續的短短十幾秒鐘,結果是六名警察中有四名受傷,其中一名傷在心臟附近生命垂危。這起發生在北京的系列襲軍襲警案,在新中國成立以來還是第一次,此案立刻震動了中南海。
1996年4月22日凌晨,北京市豐台區八一射擊場門前,哨兵像往常一樣執勤,一切似乎都顯得那麼平靜。
當天凌晨一點半,這裏突然響起槍聲,一名哨兵被打死,案發的具體地點是在八一射擊場大門內一處正在施工的建築物旁邊。
警方很快趕到現場展開調查。經法醫解剖證實,這位遇害的哨兵身上中了三槍,分別是頭部、胸部和腰部,死亡原因是大量出血性休克。他頭上中的那一槍,後來證實,是兇手事後,為確認死亡補射的。
兇手為什麼要槍殺哨兵?警方通過仔細勘察現場,經過分析作出了初步的判斷,那就是搶槍。因為現場沒有丟失任何東西,唯獨哨兵腰間別的槍套和彈夾套不見了
1996年4月23日,也就是案發後的第二天,一羣小孩在現場附近玩耍,不經意在草叢裏面發現了兩樣東西,一個空槍套和一個彈夾套。事實上歹徒從哨兵身上搶走的就是一個空槍套和空彈夾套,因為在當年,很多哨兵腰間別的都不是真槍實彈,而歹徒以為哨兵身上有槍有子彈,所以才殘忍的把哨兵殺害了。
八一射擊場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射擊場,它的正式名稱是中國人民解放軍軍體大隊管理處,隸屬總參謀部管轄,負責八一射擊場保衞工作的是北京衞戍區警衞一師某團,也就是説,歹徒下手的地方由中國人民解放軍重兵把守。
説到這裏,很多人會認為歹徒可能並不知道這裏是軍用射擊場,以為只是民間射擊場所以才來搶槍的。可是警方通過對現場調查分析,發現兇手不僅對這裏的情況非常熟悉,而且他是有預謀的針對軍人下手。
在案發現場,警方找到了歹徒開槍射擊哨兵後掉落的三枚彈殼和一枚彈頭。
當時警方的鑑定專家對彈頭進行分析,發現兇犯使用的子彈是7.62毫米步機彈,這種型號的子彈對於北京警方來説,應該説是再熟悉不過了,因為就在半個月前,它們已經在另外兩起槍擊案中出現過了。
而這些彈殼留下的痕跡表明,半個月前犯下那兩起特大槍擊案的兇手,在今晚再次現身了,講到這裏,老鐵們應該已經知道了兇手的身份,就是他---白寶山。
對於發生在北京市石景山區豐台區的襲軍襲警系列槍擊案,由時任北京市公安局局長張良基親自掛帥,直接指揮專案組的各項工作。
案發後專案組在石景山巡邏支隊設立指揮部,以石景山地區為中心並輻射周邊各區,摸排犯罪嫌疑人的行蹤。同時組織武裝巡邏隊每天晚上在所有部隊駐地的哨位附近布控蹲堵。
自1996年4月至1997年9月,在長達一年半的時間裏,這一項措施始終沒有撤銷,這樣長的時間花費這樣大的警力進行布控,在北京的刑偵史上還從來沒有過。
從八一射擊場槍擊案發生以後,警方為了弄清兇手的身份,花了一年半的時間,這個幹下了一起起驚天血案的白寶山的作案動機是什麼?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二、入獄前的白寶山
白寶山祖籍河北徐水,父母都是北京鋼鐵廠的員工,有一個自己的房子,房子雖小,但也還算温馨。白寶山的降生,無疑給這個寒冷冬天的家庭帶來一些温暖。但是,在白寶山三歲的時候,不幸降臨到這個家庭,他父親因病去世了,只剩母親一個人撫養白寶山,母親為了繼續生活下去,便開始考慮改嫁,之後將白寶山送回河北老家,交給外婆撫養,自己很快便改嫁,這時的白寶山還什麼也不知道。
白寶山的童年和幼年就是在外婆家長大的,陪伴他的只有一個慈祥的外婆。等到外婆沒有能力撫養白寶山之後,外婆只得寫一份信,交給白寶山在世的母親,想讓母親照顧白寶山,母親這時已經有自己新的家庭,並有了孩子,但是考慮到白寶山沒有人照顧,只得把白寶山接回北京,並開始在北京上小學。
由於自小缺少家長的關心,白寶山性格孤僻,很少與人交流,在這個大城市顯得十分自卑,同學們也因此欺負他,在勉強上了兩年學校後,白寶山便輟學回家,之後開始四處打工。
後來,白寶山在石景山區第一電碳廠當上了一名裝卸工,在工廠期間,因為他不愛説話,幾乎沒給人注意到他。廠里民兵搞訓練,白寶山參加過一次實彈射擊,用五六式半自動步槍打靶,每人打三發子彈,他居然打了個優秀。在發現自己有這方面天賦之後,白寶山千方百計向親戚借到一支氣槍,下了班就揹着槍到附近的林子裏去轉悠,打鳥和小動物。一年之後,他的槍法練得極準,15到20米內,槍響鳥落,彈無虛發。夜裏他睡不着覺,就用氣槍瞄着打老鼠,一槍能把跑着的小老鼠打死。
白寶山在23歲時遇到了一個心儀的女孩兒,在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後,白寶山與這位女孩兒結了婚。一年後,他得了一雙兒女,而且還是龍鳳胎。家庭生活的貧困,對白寶山的心靈產生了無法排除的負面影響。加上他的“蔫大膽”的性格,排斥外界的陰暗心理,以及周圍環境的影響,他開始了染上了偷竊的毛病。
最開始是小偷小摸,漸漸發展到偷人家院裏的自行車,結夥入户行竊,潛入工廠盜竊生產原料和成品……他心中的黑暗領地擴大了,但他“顧家”的意識並沒有泯滅。
三、遇到嚴打,首度入獄為了保障羣眾安居樂業,實現經濟穩定發展,杜絕“好人怕壞人”的不正常現象,中國在1983年,開始了最嚴厲的一次全國範圍的嚴打。白寶山也在這次嚴打中被抓了個正着,他因盜竊了別人家幾件衣服,被判了入獄四年。
結果在服刑期間,又被人揭發出另一件事:他因喂鴿子,入院盜竊了別人家一書包玉米,被發現後,就用木棍打了對方頭部一下——結果,他因搶劫罪被加判了有期徒刑十年。這對白寶山打擊十分巨大,白寶山在這時開始痛恨這個社會,成為其後來報復社會的誘因之一。
1991年白寶山被遣送到大西北,在新疆石河子新安監獄服刑。大約在1992年間,白寶山接到當時僅十歲的女兒的一封來信,女兒在信中向他訴苦,説同學們都看不起她,不跟她玩,她想念爸爸,希望爸爸能陪在身邊。白寶山讀完信後痛哭了一場,發誓要讓兩個孩子過上好日子。
於是,白寶山着手做着各項準備工作。他知道,要作大案,沒有文化知識是不行的。小時候他不肯讀書,進了監獄卻卧薪嚐膽,堅持把文化課學下來,達到了能讀書能看報的水平。
在白寶山“預想”的那些案件裏,必須有武器。白寶山向往的不是普通的槍,而是火力猛、威力大又攜帶方便的槍種。還要有車,有高超的射擊技術和駕駛技術——這都是前期準備的“必要條件”。在監獄裏不可能搞到槍,也無法學習駕駛技術,但他可以學習槍械知識,還可以設法收集子彈。
白寶山所服刑的監獄是一個勞改監獄,犯人們平常的生活就是種菜、放牧,有些犯人晚上並不收監,叫外宿犯,當年白寶山就是其中一個外宿犯,白寶山和另外兩個獄友李寶玉和傅克軍一起住在監獄外面的一個牛棚裏。
但是這兩個人都不怎麼看得起白寶山,兩人經常一起欺負白寶山、打白寶山,起先白寶山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有一次李、白二人發生了爭吵。李寶玉打了白寶山一拳,白寶山沒有還手。李寶玉説:“是爺們兒你也犯把脾氣給咱瞧瞧,別淨給北京人丟臉。”白寶山説:“行,你等着,這幾天我就犯把脾氣給你看……
”事情不了了之了。李寶玉認為白寶山不過是説説而已,他犯脾氣能犯到哪兒去?
白寶山第二天就着手準備。他一聲不吭,揹着人在牛棚後邊挖了一個長寬各一米、深約兩米的土坑,然後,把200元錢塞到牛棚的牆縫裏。
傅克軍放牛去了,白寶山來找李寶玉,説:“我的錢藏在牛棚裏,摳不出來了。你幫幫我,弄出來我請客。”李寶玉認為這是白寶山在討好自己,就跟白寶山走進了牛棚。他問:“錢在哪兒?”白寶山指了指牆縫。李寶玉低頭往裏邊瞅,錢捲成一卷,果然在牆縫裏,用手指是摳不出來的。他找到半截細鐵絲,彎個鈎兒,貓腰幫着白寶山鈎錢。
這時白寶山站在他的身後,摸出事先準備好的鐵錘子,對準李寶玉的後腦就是一下。李寶玉翻翻白眼,一聲不吭地栽倒在地。白寶山掄起鐵錘,對準李寶玉的頭部連續又打了四五下。白寶山看李寶玉被打死了,就把他的屍體扛出牛棚,扔進他事先挖好的土坑裏。土坑邊上放着一把鐵鍁,三下五除二,沒用半個小時就把李寶玉的屍體埋好了。
一切都收拾停當,白寶山坐在牛棚外曬太陽。
李寶玉失蹤之後,監獄派人來調查,白寶山説李寶玉 越獄了。
距李寶玉失蹤僅半年,另一個與白寶山一起放牛的傅克軍再次失蹤。這次引起了中隊的警覺和重視。
傅克軍也是被白寶山殺害的,他採用了與殺李寶玉同樣的方法。一個深夜,黑暗中白寶山爬了起來。傅克軍當時睡得爛熟,他微微地打着鼻鼾。白寶山低着頭看他一陣,慢慢地舉起了鐵榔頭,狠狠地砸在傅克軍的腦袋上。傅克軍長長地哼了一聲,就沒了氣息,那身死肉也鬆垮下來。在白天,掩埋傅克軍的坑已經挖好,打死傅克軍之後,白寶山拿着鐵鍬出去,又把土坑整理了一遍。
再返回牛房,白寶山嚇了一跳。傅克軍又起來了,他一動不動地坐在木牀上。但他反應遲鈍,兩眼直瞪瞪的,似乎想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白寶山的鐵榔頭又砸過去,因用力過猛,竟把半個榔頭砸進傅克軍的腦殼裏——頓時鮮血四濺,牆上都是。傅克軍再次倒下,鮮血立刻染紅了他的被褥和枕頭。白寶山沒有開燈,他把傅克軍的屍體揹出去,埋到坑裏——這個土坑是緊貼着牛棚的牆根挖下去的,距牆皮不到半米遠,挖了足足兩米深。
處理了屍體他才覺得這事做得有漏洞,他弄出了血,傅克軍的被子、褥子、枕頭上到處都是血。他坐了一陣,便把染血的鋪蓋抱出去,點火焚燒了,用沙土把灰燼埋了起來,凌晨時分他又在牛棚周圍搞了衞生,灑上水,地上的血跡也被清理掉了。
這次,白寶山的疑點太多,但是,監獄方始終沒有尋找到傅克軍的屍體,無法確認他已經死亡。白寶山又神情鎮定,拒不認賬,堅稱自己沒有殺人。監獄方雖然發現了血跡,但在沒有其他證據的情況下,無法給白寶山定罪。於是獄方最後只能以越獄來結案。
1996年3月7日,白寶山提前一年獲得釋放。3月12日,白寶山回到北京。
白寶山前期收集的子彈被勞改中隊沒收了,但在他重新獲得“自由”之後,利用惡劣天氣裏附近牧民的羊羣誤入監獄草場的機會,他把羊扣住,要挾對方。作為交換條件,他從牧民手中弄到了三包步槍子彈(75發)和50發手槍子彈。這一次,他把子彈埋在水渠附近。釋放後,他把子彈挖出,全部纏在身上,帶回了北京……
四、出獄後的困局
時間一晃就過去了,他的歸來,也給家中帶來了許多麻煩。住房是首當其衝的問題。北辛安的兩間平房本來是他和妻子及一對雙胞胎兒女共同生活的家。他被判刑後,妻子又跟他離婚,帶着兩個孩子改嫁他人。現在大弟、弟媳和他們的女兒住在這裏。最初幾日,白寶山住在了母親家——北京模式口居民區的一處單元房。
白寶山打算做點小買賣,還打算學開車——但這都需要他先把户口落下來。於是他在大弟的陪同下來到派出所。
見到負責户籍工作的片警,白寶山呈上釋放證和有關材料。片警接過材料冷冷地説:“户口馬上辦可辦不了,起碼要等半年。”白寶山口吃,一着急就更口吃,他結巴着頂撞了一句:“我有釋放證,為……為什麼還要再等半年?”片警聽着不舒服,慢悠悠地説:“你要是這樣講話,那就再等兩年。”
白寶山受到深深的刺激,在此之後,他一遍遍地跑派出所,開證明,沖洗照片,填寫表格。但事情果然像片警所説的一樣,被一次次地向後推延。白寶山的户口問題,始終沒有得到解決。
在白寶山辦理户口的一年半時間裏,白寶山作案十餘起,殺害15人,而他的户口批准日,恰好是白寶山最後一案,殺掉同夥的前一天。白寶山的户口辦下來了,但距註銷它的日子也已經不遠了。
據白寶山被捕後交代:他出獄時曾為自己設計了兩條道路,如果我能夠正常地生活下去,我就不再犯罪;如果不能,我就去搶,去殺人。”現在他認為第一條道路已被堵死,他只有第二條路可走。他要搶劫武器,在他仇恨的意識裏,搶到武器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死那個片警。(這位不給白寶山辦户籍的片警在案件結束的時候就被撤職)
不久之後,北京石景山模式口後邊的小山上,時常出現一個穿着綠軍服的高個子男人。他在山道上鍛鍊跑步,並在一些軍事機關駐地的周圍潛伏下來,靜靜地觀察——他在小心翼翼地選擇着他的目標。
很快,白寶山就等到了機會,他第一次襲擊的目標就是高井熱電廠的哨兵,這個情節在第一章已經詳細介紹過了。在他搞到槍以後,白寶山反而沒有那麼興奮了。他想,殺掉那個片警,他的户口問題也解決不了,還會暴露他自己,那就不如先乾點別的。五六式步槍目標大,不好隱藏。他便在附近的山上挖了個洞,把步槍埋了起來。長槍攜帶不方便,白寶山打算利用長槍再搞短槍。就這樣,白寶山後來又接連作案白,打死哨兵一人,打傷軍警人員六人。
據對“4·07案”,“4·08案”和“4·22”案的現場勘察,警方確認歹徒有高超穩定的射擊技術,對軍用武器熟悉,從持槍和跳躍的姿勢上看,很像受過專門的軍事訓練,因此可能是受過警方打擊的累犯,可能有過服役史,或接受過軍事訓練,有接觸軍用武器的經歷,而且手段極其殘忍。
警方從發射的子彈入手開始排查,後在兵器部的幫助下,終於查清了這批子彈的來龍去脈。同時專案組對之前掌握的一些線索推斷出嫌犯是北京人,而且嫌犯的活動範圍及居住地在石景山區之內,警方還對重點圈定的範圍挨門逐户,進行地毯式排查。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經過長時間的排查工作,並沒摸出更有價值的偵查線索。
在接下來的幾個月時間裏誰都沒想到,這個傢伙竟然銷聲匿跡,彷彿人間蒸發了,是他害怕了?還是暫時出去躲躲風頭呢?
五、河北徐水搶槍案
原來白寶山感受到警方緝查風頭很緊,於是就停止了在北京的一切活動,利用這段時間忙着談起了戀愛,正是這時候他認識了他的同居女友謝宗芬。
幾次搶槍沒有得手,他不敢再在北京冒險了。這時他想起小時候河北老家保定徐水那邊好像有一個兵工廠,於是白寶山就坐車去了徐水。
下車後第一次去踩點,白寶山漫無目標地亂走,出了縣城大約走了三四里地,白寶山發現一處兵營的哨兵身上揹着摺疊式自動步槍。這讓他眼睛一亮,這種槍他沒見過,槍身較短,金屬槍托可以折起,攜帶方便。一剎那間,白寶山就做出了決定,他要搶這裏哨兵的自動步槍。
他在四周反覆偵察,選擇好了潛伏地點和射擊位置,確定了進入路線和退出路線。白寶山對地形有着驚人的記憶力,當他確信把一切都安排清楚了之後,於當天晚上返回了北京。
過了幾天後,白寶山決定將槍運過去,但由於害怕長途汽車運長槍危險,白寶山就把半自動步槍用塑料布包好,綁在自行車大梁上,騎車先到良鄉鎮,在這裏搭上了去保定的汽車。為應付突發事件,他在槍裏壓滿了子彈,其餘子彈全部用布帶子纏在身上。
到了徐水後,他在兵營附近找了一個地方把槍埋了起來,子彈埋在了另一個地方。然後他又回了北京,等着他下次再來徐水,施行他的搶槍行動。
準備就緒的白寶山再次來到徐水,他先在街上吃了點東西,等着天色黑透後,到藏槍地點取了槍,坐在果園裏,先把槍擦拭一遍,子彈也一顆顆擦好,做這項工作他戴上了手套,避免在彈殼上留下指紋。他向槍膛裏壓滿子彈,餘下的仍纏在身上。然後,他在夜幕的掩護下,按照看好的路線,在一片緊挨着哨位的莊稼地裏,白寶山從下午開始,通過一點點挪移,幾個小時後終於到達了距哨兵不到10米的地方,然後又一動不動地伏在地上,在那裏又整整趴了四個小時,直到午夜12點半左右。
在哨位上值勤的哨兵一共三個人。他掐算好時間,知道下一班換崗的時間已經臨近。崗上的情況,一般是兩個哨兵站在外邊的崗台上,另一個哨兵站在大門口,崗台距大門有15米。現在,那個哨兵出來了,也站到崗台前——他覺得,可以動手了。
白寶山先瞄準背槍的哨兵開了一槍,那個哨兵應聲倒地,不動了。他一轉槍口又朝背子彈袋的兵打了一槍,那個兵也不動了。他正要朝第三個兵射擊,發現那個兵已匍匐着進了大門,他瞄着那人連開三槍,均沒打中。
他快速從槐樹叢後邊出來,把自動步槍拿到手。這時兵營裏的警報響了,但沒有人馬上出來。他揹着兩支槍,貓着腰從原路跑回,沿預定路線向西跑過107國道。他經過一個加油站,天太黑,沒人注意他。再跑過鐵道——他的速度慢下來。然後,他沿鐵道朝徐水火車站方向走去。
天快亮的時候,他發現鐵路邊上有個廢棄的燒磚的土窯。他在窯地裏挖了兩個坑,把兩支槍和子彈分別埋在這兩個坑裏,做上記號。然後他脱掉身上的綠軍衣和綠膠鞋,換上圓領衫,把鞋和衣服埋進一個爛泥塘。然後,他在露天的土窯裏隱藏起來。早上8點,白寶山從舊磚窯裏走出來,這時他已經煥然一新,圓領衫大褲衩,兩手空空,只拿着一個小包。他穿過鐵路,在公路上攔住一輛開往北京的長途車,打算下午返回北京。
然而汽車開出徐水後不到半個小時突然停了下來,當地警方迅速作出反應,在徐水周邊道路設卡攔截,排查過往車輛。
對於突如其來的檢查,白寶山早有準備,車子停下來以後,上來了兩個軍人,問道誰是從徐水上的車。白寶山第一個站起來説,我就是從徐水上的車,軍人便走上前來檢查他的行李。
結果除了一個簡單的小包,沒有任何可疑的東西,排查人員當時掌握的唯一線索就是槍,他們只能通過槍來確定罪犯的身份。狡猾的白寶山早就把槍埋在了徐水,所以他才那麼鎮定。就這樣,一路上白寶山遇到了三個關卡,每一次他都毫無懸念的順利過關。
徐水兵營槍擊案發生後,儘管部隊派人一路追捕,但罪犯早已逃之夭夭。7月27日凌晨徐水縣公安局、保定市公安局的刑偵人員趕到現場,經過對現場的勘查,北京軍區保衞處提出與北京幾起案件併案提議。
六、再次在北京持槍搶劫
白寶山計劃的第一步“搞槍”成功後,下一步就是搶錢。
白寶山到德勝門閒逛,無意中發現了一個煙草批發市場。在往後的一連幾天,白寶山天天騎自行車過來,觀察煙市的生意和人員情況,選擇他的襲擊目標。
12月15日,天颳大風,氣温急劇下降,白寶山開始行動了。凌晨6點鐘,天矇矇亮,他先到山上取了槍,裝在一個特製的木盒子裏,再把木盒放到蛇皮袋中,把子彈壓滿——這是他的一貫做法。然後冒着嚴寒蹬車去德勝門,這一路整整騎了一個半小時。他把槍藏在德勝門外距煙市不遠的一條死衚衕內,那地方有個工程垃圾的堆積場。他把自動步槍埋在牆根邊上,然後返回。
第二天,他照樣早6點起牀,仍蹬自行車去德勝門。自行車放在方便的地方,徒步走進煙市。時間才7點半。他沒帶武器,穿一件墨綠色羽絨服,戴着淺灰色毛線帽。然而,那家天天火爆的批發户今天沒有開業,老闆沒來,夥計們也沒來,那輛每天必到的送貨車更是不見蹤影。本來白寶山已計劃好,汽車一到他就動手。時間已經精確地計算過了,貨車停下,他蹬自行車取槍,趕回來時他們正好結賬算錢。槍是一定要開的,而且一定要打死人,不然沒有震懾力。
開始白寶山還抱有希望,一上午的時間過去了,他必須另打主意了。臨近中午時,白寶山看見旁邊煙攤上有個年輕女人在收錢。他走得近些,用眼角瞄着那邊。這女人正跟一個男子交易,提着個手包,拉鍊打開着,裏邊有厚厚一沓人民幣,看上去有幾萬塊錢。那個男人又交給她1萬,她正低頭數錢。白寶山尋思着,不能再拖延了,幾萬塊錢也不算少,就搶她吧。他迅速走進衚衕,騎自行車到垃圾堆積場取槍,又沿原路返回,整個過程僅用了十分鐘。白寶山把灰毛線帽拉下來,形成一個套筒子,只露出眼睛。然後大步走過去,用黑洞洞的槍口頂到她的前胸上。
年輕女人下意識地把坤包抓緊,喊道:“有人搶錢啦!”她的聲音剛落,白寶山的槍就響了。年輕女人中槍後直接摔倒在地,裝錢的坤包掉在地上。白寶山把槍口朝天舉起,走了兩步——他並沒有跑。東邊的幾個男人喊:“殺人啦!”白寶山迅速把槍撩過去,看也沒看,“砰砰”又打了兩槍,東邊的街面上便又躺下了兩名男子。
槍響之後人羣立刻逃散了,白寶山的目的達到了,他飛快地鑽進衚衕,甩掉帽子,把它扔到房頂上。他把槍裝進袋子,把袋子掛到車把上,蹬自行車返回垃圾堆放場。他把包裏的錢取出,用兩個塑料袋裝好,埋在垃圾場一角,槍埋在另一角,裝槍的木盒子扔到一間破房的房頂上,搶來的坤包埋在第三處……然後,他像沒事人一樣,騎車去天匯市場為謝宗芬(白寶山的情婦)進了點襪子,順路捎帶回去。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讓人來不及反應,混亂中一位路人撥打了110,警方在5分鐘後趕到現場。女商户和三位被擊中的路人也被立刻送往德勝門外醫院搶救,但女商户最終因失血太多造成急性失血性休克死亡。
搶劫案發生後,聞訊趕來的警方迅速封鎖了現場,尋找歹徒,可問題是,這個持槍歹徒從開槍到逃跑只用了一分鐘時間,之後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不過警方在現場也找到了幾個彈殼,彈殼底部的編號同樣是75-81,這和之前發生的系列襲軍襲警案使用的是同一批次的子彈,這就等於在告訴警方,我又回來了。
過了兩天後,白寶山帶着謝宗芬來到德勝門外一個垃圾堆放場,兩天前白寶山逃跑的時候槍和贓款都藏在了那裏。白寶山把兩樣東西都取出來了,然後又帶着謝宗芬回到了石景山的住處。
一鎖上門,謝宗芬迫不及待地問拿到多少,白寶山説我也沒數,説着就把錢甩給了謝宗芬,謝宗芬是做生意的,數錢很在行,很快她數了兩遍,告訴白寶山。一共是65170元,白寶山從中拿出5000元,遞給謝宗芬。此後白寶山再也沒在北京作案。白寶山在北京犯的搶劫案(以搶錢為目標的搶劫案)只此一起,説不清是因為他的謹慎與狡猾,還是另有目的。搶了錢,白寶山還跟以前一樣,花錢靠謝宗芬,這筆錢他只動了一點點。母親每月給他100元,他説不要了,花銷上仍然十分節儉。
1997年元旦過去,轉眼到了春節。白寶山説春節過後要帶謝宗芬去新疆,而且還騙家裏説是陪謝宗芬回四川了。
臨行之前,他挖出搶劫的贓款——這筆錢除了給謝宗芬5000元,他基本沒動,並把其中的5萬元悄悄交給大弟保存。餘下的1萬元,白寶山帶在身上。白寶山提前把槍挖出來,帶回家中,藏在牀下。走的那天,他把槍掛在身上,穿好外衣,招呼謝宗芬拿行李出發。
春節期間,旅客通過進站口,攜帶的行李包裹都要上X光檢測線,但身上是不檢查的。白寶山就是利用了這一點,把槍藏在羽絨服裏,順利帶進了候車大廳。他讓謝宗芬從電動扶梯上二樓,他自己則拿着一個大提包,從側面的行人樓梯上二樓。走到樓梯的拐角,白寶山看周圍沒人,迅速把那支自動步槍從身上摘下裝進提包裏。然後,他和謝宗芬在二樓會合,這時槍已安排妥當了。白寶山安全地把自動步槍和子彈帶到新疆,沒遇到任何麻煩。
新疆可是白寶山蹲了13年大獄的地方,25歲到38歲,對一個男人來説可能是一生最重要的時光,他就是在這裏度過的,現在他帶着他的女人重回故地。可以推測的到,白寶山這次去新疆,是要實施他的一個大計劃。
七、新疆石河子殺人搶槍
白寶山和謝宗芬下了火車,沒在烏魯木齊停留,當天就坐班車到石河子,再從這裏倒車,來到緊靠烏蘭烏蘇鎮的143團場。當天晚上,兩人以謝宗芬的身份證登記,住在團場旅店。白寶山來143團的目標很明確,他在新疆勞改時,曾到143團“遊玩”過,知道這裏有個彈藥庫。根據他的印象,這座彈藥庫防備不嚴,子彈容易搞到手。
第二天清晨,謝宗芬仍在睡覺,白寶山已經出去勘查彈藥庫了。然而,當他走進那座昔日的彈藥庫時,卻愣在那裏。庫房已經搬遷,原址改成了民房。白寶山感到失望,返回旅館,他決定去147團場找他的獄友和鐵哥兒們吳子明。
從白寶山出獄到他再次返回新疆時間還不到一年,看到白寶山突然造訪,吳子明心裏以為白寶山肯定在北京犯事過來躲禍來了,可沒想到白寶山直截了當地説:“我想看看這裏的棉花款,值得的話,就幹它一次,你一年才賺5000塊,不如跟我幹。”他們的談話是不用講得太明白的,一碰就通,誰都知道幹它一次是什麼意思。因為在獄友當中,他最佩服的就是白寶山,所以吳子明第二天就辭去了警衞工作,一心跟着白寶山幹大事。
白寶山用北京搶來的贓款買了一輛摩托車,然後兩人每天都在147兵團周圍的五十個棉花交易市場踩點,以做棉花生意為名,“考察”周圍的棉花收購點和加工點。但是很不巧,春節過後的那段時間正是新疆棉花交易的淡季,市場上商户帶的現金都不多。
打劫棉花商人的想法實現不了了,白寶山就把心思轉向了搞槍。白寶山説:“咱們一起做事,一支槍是不夠用的,我們得想辦法再搞一支槍。”吳子明聽了,十分贊同。
他們決定襲擊哨兵搶槍,之前白寶山在北京、河北已實施過多次。以前是他一個人作案,現在他有了同夥,可以做接應,但同時也需要他計劃得更周密,兩人誰也不能出差錯。
晚上11點鐘,他們來到駐軍培訓中心大牆外,白寶山讓吳子明在外面接應,他則攜帶着自動步槍翻牆入院,然後,藉着夜色的掩護,悄悄向大門哨兵迂迴靠近。這是他在北京作案的一個成熟經驗,從內部襲擊哨兵,能夠攻其不備,容易成功。
可是這次很不湊巧,一個士兵忘記收取晾在繩子上的衣服,從宿舍裏走出來。他看見一個黑影,手裏提着長包,正貓着腰,鬼鬼祟祟地貼着牆邊走。他大聲問:“喂,幹什麼的?”白寶山停了一下,立刻做出判斷:他被發現了,搶槍的事,肯定不能再進行了。他沒有答話,但也沒跑。他的自動步槍頂着火,對方赤手空拳,他並不在乎這個兵,快步朝大牆走過去。那個戰士追了兩步,喊:“站住,你給我站住!”白寶山不予理睬,走到牆邊,動作敏捷地一縱身跳了出去。裏邊的士兵沒再追,他認為這個進入兵營的人可能是想偷東西,把他嚇跑也就行了。回去之後,他把看到的情況向班長做了彙報。
就當時的情況而言,誰也不會想到,這個翻牆者帶着自動步槍,他的目的是搶劫大門哨兵的槍支。由於沒發生直接衝突,兵營也沒丟失物品,事情也就過去了。白寶山的心情是緊張的,他來到牆外,與吳子明會合。他説:“快走,遇到人了。”兩人趁着夜幕掩護,疾步向南走,迅速離開軍事訓練中心。
大約走了兩三公里,他們來到奎屯郊外。這是一條石子路,前邊不遠處就是312國道(烏伊公路)。這時候前邊開來一輛吉普車。吉普車開到跟前,嘎吱一聲停住了。車上下來一名軍人——白寶山剛從軍營出來,因此把對方誤認為是軍人,其實這是兩位巡邏的警察。民警攔住他們,問:“你們是幹什麼的?”白寶山説:“我們是過路的,去烏伊公路。”民警説:“我們在執行任務,請你們把身份證拿出來,我們要檢查。”吳子明立刻走過去接受檢查,白寶山留在後邊等着,這時候白寶山還沒想要開槍。雖然他沒有身份證,但吳子明有,編個理由總是可以搪塞過去的。
然而,民警檢查了證件,並沒放過他們,又説:“請把你的包打開。”這下白寶山覺得,無論如何是混不過去了。他來不及取槍,來不及丟掉包槍袋,隔着布袋就扣動了扳機。民警一見對方有槍,立刻一躍上車。吉普車本來也沒熄火,司機見自己人上來,一踩油門猛地就開走了。白寶山和吳子明見“軍人”開車跑了,也撒丫子就跑。吉普車向西北開去,兩人就貓着腰,朝相反的方向跑。他們沒敢走公路,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到戈壁灘上。
兩人先向東南,再折頭向東北,在荒無人煙的大戈壁中連續步行了20多個小時。直到第二天下午,兩人才來到石河子下野地墾區的141團場,乘坐班車返回147團場住地。此後相當長一段時間,他們沒敢再去奎屯。
從奎屯鎩羽歸來後,白寶山突然想起距他服刑的新安監獄較近的141團場有個軍械庫。當年白寶山服刑時,同監的一名犯人曾在141團軍械庫盜竊過武器。
為了確保實施無誤,他和吳子明多次騎摩托車到141團場踩點,摸清周圍環境及軍械庫的值班情況。白寶山跟吳子明商量,他主張把作案時間安排在白天,這主要是想利用白天倉庫無人值班的便利條件。關於採用哪種方式,白寶山認為,應準備專門工具,把大門撬開,這樣他們可進可退,打開裏邊的庫房大門可以採用同樣的方法。
為此,兩人找到148團場的一家修造廠,請鍛工用六稜鋼打了兩把撬槓,一長一短,備用。如何對付院子裏的狗?按照白寶山的計劃,不開槍,可以用“魚鈎套狗法”把狗制服。具體方法是用一束魚鈎,綁上肉,狗一吞就會被魚鈎掛住,不敢亂叫,然後再想辦法把狗打死。其他一些細節,白寶山也都做了準備。
7月5日,白寶山、吳子明坐班車來到141團場。下午6點,按照預定計劃,兩人從樹林子裏出來,一前一後走向軍械庫,還是像以前一樣,白寶山拿着撬槓,動手撬門,吳子明在後邊的牆角上做掩護。十分不巧,有位老漢途經軍械庫到自家菜地去幹活,恰恰看到白寶山和吳子明。
行動前遇到了人,打亂了白寶山的計劃,他必須加快行動的速度。他撬開鐵門,一進院子就端起了槍。他的槍法的確很好,兩條狗都被擊穿心臟,一條在院子裏斃命,一條死在值班室辦公桌下。白寶山、吳子明迅速撬開3號庫房的大門,進去查找一遍非常遺憾,庫房裏並沒有槍支彈藥。兩人出來,又撬開1號庫房,結果是空空如也。
這一次,白寶山又沒達到目的。
白寶山、吳子明返回他們的出發地——那片榆樹林,處理掉撬槓等作案工具後,兩人步行上路。仍然沒騎摩托車,也不能坐班車,雖然慢一些,但留下的線索少,遭追捕的機會也就少。然而,這樣卻辛苦得多,兩人整整走了一夜。凌晨4點左右,他們在路邊休息,遇到另一個走夜路的男人。
不幸的是,白寶山揹着槍,被那個走夜路的無辜者看到了,他頓時起了殺心。白寶山把槍摘下,貓着腰追了過去。白寶山沒追幾步就開了槍,對方應聲倒地。他走到跟前,又補了一槍,夜行者當即被打得腦殼開裂。白寶山檢查死者的衣兜,翻出他的身份證,然後和吳子明在戈壁上挖了個坑,把死者掩埋掉。
庫房被撬,狗被打死,但並沒丟失什麼東西——現場給人這樣一種感覺:作案人目標並不明確。
除了兩條死掉的警犬外,地上還有三枚子彈殼,編號為75-81,我們知道這個編號在前幾起案件中出現過,不過在新疆還是第一次出現,所以當時石河子警方並沒有把這個案子和北京、河北的案件聯繫到一起,還以為這只是一起普通的入室盜竊案。
八、策劃搶奪手槍
到新疆後的諸事不順正讓白寶山覺得來疆計劃實在是策劃不周時,謝宗芬突然給他提供了一個重大信息。原來謝宗芬的鄰居,也是四川人,他家的女兒在烏魯木齊市一個叫“邊疆賓館”的地方當翻譯,大約每週回家一次。謝宗芬串門時跟劉家女兒聊過閒天。劉家姑娘説:“邊疆賓館的生意可好做了,賺錢容易得很。”謝宗芬不大相信,劉家姑娘説:“你不信啊?你過去看看就知道了,那裏的人都是拿着提包麻袋裝人民幣的。”
這個消息讓白寶山精神大振,決定立即前去踩點。第二天一早,白寶山和謝宗芬兩人坐班車去了烏魯木齊。走到商貿城,謝宗芬要到交易市場裏邊看看。白寶山在外邊等她時,看到交易市場門口有很多人,手裏拿着各式各樣的包,鼓鼓囊囊的。有人打開,那裏邊裝的竟是一沓沓百元的人民幣,還有美金。白寶山心裏已有了不同於搶棉花款那樣的全新的打算,他必須再搞一支槍,而且是手槍。
回去後的當天晚上,他和吳子明詳細討論瞭如何搞手槍的事情。兩天後吳子明就為白寶山提供了一個對象,他名叫姜玉斌,家住在147團場,工作單位在50公里外的149團場,是149團場警務區的警長。兩人立刻着手,利用吳子明的弟弟吳子兵託姜玉斌幫他在149團場買羊的事為藉口,對姜玉斌的值班宿舍進行了勘測。
白寶山改變了前幾次步行作案的方式,準備“搞”一輛摩托車。1997年7月29日,吳子明以搭車為掩護在距147團場約15公里處攔下了新疆瑪納斯縣新湖農場農民王吉平的摩托車。當王吉平把車停下後,白寶山突然竄出用自動步槍打倒了王吉平,並把王吉平的屍體抬進棉花地掩埋在不遠處的一個埋電線杆的土坑。由於土坑太淺,他們在地面上埋出一個土丘,王吉平的一隻腳還露在外邊。
然而,王吉平的屍體始終沒被發現。
8月7日晚上,姜玉斌和同伴時春勇在149團場農貿市場裏吃晚飯,然後抱着向別人借的放像機和三盤錄像帶回到警務區宿舍。兩人進屋説了會兒話,便一起看錄像,他倆誰也不會想到死神已靠近了他們。
時間大約是12點半,白寶山推開值班室的門——門沒上鎖。他閃身進去,貼在火牆後面,舉槍就打。向左向右,先一邊打了一槍,衝進去,每人又補了一槍。前兩槍都打中了對方,時春勇當時就不動了,姜玉斌還在喘氣,補槍之後也不動了。他走到姜玉斌身邊,從他枕下抽出五四式手槍,轉身就朝外走。跟他進來的吳子明把電話線拔掉,沒動房間裏的其他東西。走到門口,白寶山見電視機開着,順手把電視機關上,但錄像機沒有關。從他們進去開槍把人打死,到取了手槍出來,前後沒超過一分鐘。離開一營營部,吳子明去取摩托車——摩托車藏在100米開外的路邊上,吳子明和白寶山迅速離開了現場。
8月8日20點50分,石河子刑警大隊副大隊長慈新光接到市局110指揮中心電話,值班員報告説:“149團場一營警務區民警姜玉斌、治安員時春勇被人開槍打死,149團場請市公安局迅速派人到現場。”
兩名人民警察同時被殺害,這在石河子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在自治區也絕無僅有,案情迅速上報到兵團公安局和自治區公安廳,專案臨時指揮部迅速成立。
經過七天對2953人和25條可疑線索的調查,案情沒有任何進展。
“8·8案件”發生時,人們並沒有馬上聯想到“7·5案件”——兩案不在同一檔次上,有很大的差別。然而,勘查和技術檢驗過程中,一個重要線索躍入技術人員的眼簾——“8·8案件”現場的彈殼與“7·5案件”現場的彈殼批號一致,都是75-81,這難道是巧合?技術人員連夜進行比對鑑定,並很快做出鑑定結論,證實兩案的子彈發自同一支步槍。這是個重大推進,這不僅解決了“7·5案件”的定性問題,同時也為“8·8案件”的偵查,提供了更多的方便。
8月14日,指揮部再次召開偵查會議,決定將“7·5襲擊141團場原軍械庫案”與“8·8殺害民警搶劫槍支案”併案偵查。指揮部把下屬工作部門重新調整為五個大組:技術組、調查組、查槍取樣組、摸排組和材料組。
8月16日,147團場第一中學臨時工李華在打掃教學大樓後邊的垃圾池時,撿到一個綠色塑料本,發現是姜玉斌的民警值勤證,上邊貼有姜玉斌的照片。李華馬上就把姜玉斌的值勤證交到147團場派出所,指揮部得到報告後立刻派人對姜玉斌的妻子牛曉紅進行調查。牛曉紅説,姜玉斌沒有把值勤證帶回家的習慣。而且姜玉斌上班或回家時並不經過一中門口,他不可能把值勤證丟在那個地方,他的值勤證更不會出現在教學樓後邊的垃圾池裏。
根據上述情況,警方將147團場列入偵查重點。
九、搶到了百萬現金後,殺掉吳子明
正當自治區警方對“7·5案件”、“8·8案件”展開更嚴密的調查之時,白寶山、吳子明已於8月14日乘長途車來到烏魯木齊。按慣例白寶山預先在與邊疆賓館相鄰的新疆大學校園內選好一處秘密地點,並於當天挖好埋槍埋錢的土坑。挖坑的地方距邊疆賓館後圍牆約700米,少有人跡。白寶山把地點選在樹林內,挖好後,白寶山在附近的樹枝上綁了個布條做記號。當晚,兩人返回石河子147團場。
8月18日,白寶山和吳子明攜帶着81-1式自動步槍和五四式手槍,再次來到邊疆賓館。此時因已臨近“烏魯木齊對外經濟貿易洽談會”開幕的日期,邊疆賓館顯得格外熱鬧。當天因為白寶山和吳子明到達的時間太晚,邊疆賓館快要打烊了,所以他們沒有遇到“大魚”。藏好槍支之後,兩人用吳子明的身份證登記,住進附近的鐵路醫院招待所。
8月19日早晨,邊疆賓館還沒開門,白寶山和吳子明就來到這裏。他們先挖出槍,壓滿子彈。然後白寶山把自動步槍放進提包內,手槍揣進衣兜裏,兩人退到邊疆賓館入口處,等待機會。
大約過了20分鐘,一老一少兩個人提着包,走到俄式餐廳附近,在一根電線杆子底下蹲下來。他們放下提包,旁若無人地數錢。年長些的帶一個紅色揹包,裏邊裝着約50萬元現金;年輕人提着藍包,比紅包略大,看樣子裏邊有70~80萬元現金。
白寶山把槍提在手裏走過去,在距年長者僅一米遠的地方,對準他的後背開了第一槍。老人當場便被打死了。吳子明跟着也開了一槍,但子彈卡了殼,沒打響。年輕人立刻提起藍包,朝邊疆賓館裏邊跑去。白寶山邊追,邊連放兩槍打倒了賓館保安小丁。吳子明則把老者裝錢的紅包背在身上。
最終白寶山把背藍包的青年打死在東樓前的汽車夾縫裏,並把那個裝有80萬元人民幣的藍格包背在肩上,右手持槍,轉身朝往商貿城方向走去,為了擺脱後面的追緝,白寶山和吳子明一邊撤退一邊開槍,一直退到新疆大學附屬中學。
一羣正在操場上踢球的學生聽到追趕聲朝他衝了過去,但是喪盡天良的白寶山再次開槍,打死了兩名年僅17歲的學生,之後白寶山越過一面圍牆,消失在圍牆後的樹林中。
從白寶山打了第一槍到他來到小樹林止,一共走了905米,用時20分鐘,先後共開了14槍,打死7人,打傷5人,搶劫人民幣約130萬元。
8月19日下午兩點,烏魯木齊市公安局召開緊急偵查會議,認為這起案件和之前石河子地區發生的幾起案件有共同特徵,決定併案。
警方經過多方查證,理清了偵查思路,將線索做出瞭如下分析:
第一, 作案的兩個人,一個是本地人,一個是河北人或北京人。
第二, 兩人騎着一輛帶着黑色油箱的摩托車。
第三, 車身很乾淨,可能兩人就住在147兵團附近。
第四, 矮個子的人可能是147兵團的人。
與此同時,負責子彈痕跡鑑定的人員發現,遺留在現場的子彈編號為75-81,且很可能是從81式自動步槍打出來的。於是新疆的幾起案件就可以和北京的幾起案件併案,這對破案將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邊疆賓館搶劫得手後,白寶山、吳子明迅速返回147團場。按照白寶山的計劃,這筆錢目前不能動,至少要放到一個月後再去拿,否則,他們將很危險,但吳子明不這樣想。從8月19日回到石河子,吳子明天天催問白寶山,什麼時候去烏魯木齊取款?這讓白寶山覺得吳子明的貪財和短視,萌生了除掉吳子明的想法。
於是白寶山不動聲色地對吳子明説:“我同意過幾天去取錢。不過,咱們兩個無論如何也不能分開,咱們分開了,誰也做不成事情。”吳子明對他的話將信將疑。
自從發生了殺人搶錢事件後,從烏魯木齊到石河子沿路都有路卡,警察盤查得很嚴,旅客攜帶的所有包裹都要打開,他們根本就沒辦法把那麼多的錢帶回石河子。兩人找到埋槍的地方,白寶山把手槍挖出來,別在身上。長槍沒動,長槍同樣無法攜帶,然後他們原路返回了147團場。這次出門,吳子明也沒別的話好説,他同意了白寶山的方案:他只能跟着他們去北京,只有這樣才能把錢帶出烏市。
第二天他們就開始做離開新疆的準備。白寶山提出:“走前,想到天池玩兩天。”這時吳子明隱隱察覺到白寶山想要對他下手,他向弟弟表示:他要是一個月不回來,可能就不在人世了,並留了後手——把白寶山、謝宗芬的家庭地址寫下來,交給他父親。
8月25日,白寶山、吳子明、謝宗芬早上6點悄悄起身上路。事先,白寶山帶好一把錘子,買了一小瓶二鍋頭,把酒倒掉,裝上汽油。第二天三人來到天池風景區。
三人在湖邊轉了一會兒,沒有坐遊船,謝宗芬就鬧着要看雪山。吳子明興致很好,爬山的主意又是謝宗芬提出來的,他首先表示贊同。白寶山卻不動聲色,陰沉着臉跟在他們後邊。向上爬了近兩個小時,三人經過大鍋底坑,再向上攀登,爬到馬牙山的半山腰上。白寶山説:“太累了,大夥歇一會吧。”説着他先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吳子明也坐下,喝了點水,觀賞着周圍的風景。
這時白寶山突然站起來,悄悄拿出一把鐵錘子,趁吳子明不備,照着吳子明的後腦惡狠狠地砸了下去。吳子明嚇壞了,他驚叫着連滾帶爬朝山下奔去。白寶山在身後緊追。無奈吳子明不擇道路地拼命奔跑,眼看就追不上了。白寶山不得已掏出槍來,邊追邊開槍射擊。吳子明栽倒下去,他栽倒的地方恰在大鍋底坑山窪處的草叢裏。那地方在謝宗芬待的山坡上已經看不到了。白寶山仍怕吳子明不死,又用鐵錘朝吳子明的頭部猛砸一陣,直到把顱骨打得塌陷下去才停手。
大約四到五分鐘,白寶山拿着吳子明的軍用挎包、匕首和他殺害吳子明的鐵錘,到山上拿出了裝汽油的小酒瓶。隨後白寶山返回到吳子明屍體旁,把吳子明的身份證翻出來,把手錶擼下來,然後把汽油倒在吳子明的臉和上半身上,用打火機點着了。白寶山直到看着吳子明的臉碳化了,牙齒露出,這才離開。他把吳子明的身份證等物埋在另一個地方,一切都處理完後,白寶山挾着嚇癱了的謝宗芬沿另一條路下山。
十、天網恢恢,白寶山覆滅
回到烏魯木齊,他們用謝宗芬的身份證在一家鐵路旅店住下。白寶山帶謝宗芬先到火車站,花高價買好了第二天去北京的卧鋪票。
第二天早晨,兩人先去新疆大學挖出埋在那裏的130萬元錢,隨後又到埋槍的地方,把槍的部件拆散,分別埋在一處放廢料和保温磚的狹窄的夾道內。
上午11點左右,白寶山帶着謝宗芬攜鉅款返回他們租住的鐵路旅館510房間。白寶山拿出事先買好的兩件軍用馬甲,他讓謝宗芬把馬甲拆開,把錢一捆捆縫進馬甲裏,然後每人一件穿在身上。時間已經差不多了,白寶山把短槍裏的子彈壓滿,餘下的子彈裹在身上。因為前一天買票時白寶山已經觀察過,火車站氣氛雖然緊張,對過往旅客仍然是隻查行李不查人。只要他和謝宗芬神態從容,不露出破綻,混過檢查關應該是沒問題的。
兩人提上行李,穿着裝滿鈔票的馬甲,打出租車來到火車站。這正是剪票的高峯期,兩人混在人羣中,毫不起眼,行李是沒毛病的,順利通過了檢驗線,然後,兩人剪票上車。列車啓動,白寶山仍沒放鬆警惕,直到火車開過哈密,駛出了新疆,白寶山才真正放下心來。
8月31日,白寶山、謝宗芬回到北京模式口的母親家。白寶山向母親要了一個帶鎖的抽屜,把錢和槍都鎖進了抽屜裏。他從這筆錢裏先後拿出11萬交給謝宗芬,並讓謝宗芬回四川老家避風。就在這一天,吳子明的屍體被警方發現了,從那具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上,警方嗅到了白寶山的蹤影。
謝宗芬走後,白寶山立即後悔了。畢竟這個女人知道的東西太多了,稍有閃失就會把他牽扯進去。他決定,等謝宗芬回來,他決不能手軟,一定要把她殺掉。
想到母親這一輩子不容易,白寶山悄悄塞給母親一萬塊錢,説是在新疆做生意賺的。知兒莫如母,老人把這筆錢原封不動地裝在一隻粉色的襪子裏。白寶山被捕,公安局的人來搜查的時候,老人又原封不動地把它交給了警察。
白寶山送走謝宗芬後,心情很放鬆,還出去釣了一天魚。可他不知道的是,一封從新疆來的電報將他徹底送上了末路。
電報是發給北京市公安局的,上面有這樣的內容:
北京市公安局二處,經我局調查,發現北京調犯白寶山已刑滿釋放,曾在1997年7到8月間在我市出現,經辨認,白寶山與模擬畫像中的犯罪嫌疑人畫像之一相像,請協查,並將結果速告我局刑警大隊。
落款是新疆石河子公安局,時間是1997年9月5日。
9月5日晚上7點多,北京市公安局刑警隊的三名偵查員,在一名派出所民警的帶領下,來到石景山模式口一棟住宅樓,敲響了白寶山家的門。考慮到白寶山手裏有武器,警方決定以户口問題為理由把他帶到派出所,再適時予以逮捕。
晚上7點,刑警大隊和派出所民警一行四人來到北辛安白寶山的住所。白寶山不在,他們又來到模式口白寶山母親家,敲開了房門。開門的正是白寶山,天氣很熱,他穿着一條大褲衩,顯然他毫無防備。
片警説:“你的户口市局批下來了,是8月25日批的,你跟我們去趟派出所,把表格填一下。”白寶山是個聰明人,一看來了四位警察,立刻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白寶山説:“好吧,你們等我穿件衣服。”説着,他轉身走過去,要拉櫃門,槍就放在櫃子的抽屜裏,子彈頂着火。現在他只要把槍從抽屜裏拿出來他就有逃跑的機會。
這個時候,一個意外出現了,他母親走了進來。看到母親走進來,他剛要拉開抽屜的手停住了,也就是在這一剎那他放棄了反抗的念頭。他穿好衣服,對母親説:“沒什麼事兒,我的户口批下來了,民警同志要我跟他們去辦户口,完事就回來。”然後,他跟警察出去,上了車。
白寶山被捕後,經過長達8個小時的審訊,於9月6日開始交代自己犯下的所有罪行。與其同時,警方連夜搜查,在櫃子裏搜出一支已經上膛的54式手槍,子彈64發,現金110萬元。
凌晨7時,專案組偵查員驅車前往河北徐水,在火車站附近鐵道護坡處起獲56式半自動步槍,不久在新疆起獲81式自動步槍。
面對所有證據,白寶山供認不諱,同一天,謝宗芬在四川老家被捕歸案。
至此,白寶山系列持槍殺人案徹底告破。
1998年3月3日,烏魯木齊市中級人民法院以故意殺人罪、搶劫槍支罪、搶劫公民財產罪判處白寶山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處同案犯謝宗芬有期徒刑12年。
1998年4月,一聲清脆的槍聲,結束了白寶山罪惡的一生。
白寶山的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