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忻定盆地到大同盆地的戰略要道_風聞
地缘看世界-地缘看世界官方账号-公众号ID:diyuankanshijie2019-12-19 06:42
中央之國的形成<先秦篇> [第94節]
作者:温駿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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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趙國決心越過恆山山脈向大同盆地擴張時,他們首先需要有合適的道路。沿着河流開闢道路是最常見的方法,問題是恆山南北的寬度雖然不算太寬,山脈南麓也有一些流入滹沱河的小河(都很短),但卻並沒有橫穿整個恆山山脈的河流。
如果趙人希望順着河流從忻定盆地滲透入大同盆地,是沒有條件的。不過如果趙人肯向西翻越“雲中山”(忻定盆地西側的山脈),到達到雲中山與呂梁山脈之間的谷地,倒是有一條河流向東北方向,從恆山山脈的西頭繞過,進入大同盆地,這條河流在戰國時代被稱之為“治水”。而現在,它在大同盆地西部的部分被叫作“恢水”。
在這裏有一個著名的地標“朔州”,在這裏北流的“恢水”與其他河流合流後,轉向東滋潤了整個大同盆地。而這條河流最終還穿越了太行山脈,流入了華北平原。至於這條河流現在的名字,則有兩個。太行山以西部分被叫作“桑乾河”,流入華北平原的部分則被叫作“永定河”。
如果讓趙人選擇的話,向西翻越雲中山,再向北沿治水進入大同盆地,其實並不是最好的選擇。反正是要翻山,還不如想辦法在恆山山脈中開闢道路,向北直接進入大同盆地。不過你覺得這條道路費力,並不代表那些習慣在高原山地中活動的戎狄不會由此進攻忻定盆地的側翼。事實上如果戎狄們願意的話,他們甚至可以沿着呂梁山脈——雲中山之間的的谷地,進入太原盆地,而戎狄們之所以可以繞過趙人所控制的忻定盆地,直擊太原盆地則是因為另一條河流的存在,這條河流就是“汾水”。
如果説汾水是太原——臨汾盆地的母親河,那麼桑乾河就是大同盆地的母親河了。雖然説這兩條河流的流向不同,但它們最初的部分卻共同分享了呂梁山——雲中山之間的谷地。也就是説如果從蒙古高原或大同盆地南下的戎狄,無法攻破趙人在恆山山脈所設定的防線,他們很可能會沿着治水(恢河部分)南進,在到達治水源頭後,這些騎馬民族只需要再往前走一點點,就可以看到從呂梁山上流下來的汾水。而剩下來的事情就很簡單的,渴望進入農耕區打草谷的騎兵們,可以沿汾水順流而下,進入太原盆地的北端,至此整個汾河兩岸的平原都展現在他們的眼前了。
當然,戎狄們沿汾水上游進入太原盆地時,他們首先會面對趙人在山西高原的地緣中心“晉陽”城,在經歷過兩次圍攻之後,晉陽城的堅固已經是毋庸置疑了(建在這,部分原因就是為了第一時間,對汾水方向的進攻作出反應)。不過讓自己的政治中心,那麼容易暴露在敵人面前,並不是最好的選擇。更何況繞過恆山山脈的戎狄們還有可能從側翼攻擊忻定盆地。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就是在呂梁——雲中谷地的北端,治水河邊構築一道關隘,以阻止敵人的進攻。
當年趙人築在谷地北端的關隘,叫作“樓煩關”,之所以叫這個名字,並不是因為趙人看到樓房就煩,而是因為在趙國北擴之前,大同盆地的西部(朔談州地區),以及呂梁——雲中谷地,是由一個叫“樓煩”的戎狄部落所控制。事實上剛才所分析的地緣博弈,並不只是趙人才會面對的。在整個古典時期,大同盆地都經常成為北方遊牧民族進攻山西高原乃至華北平原的跳板。
因此控制呂梁——雲中谷地的的戰爭,一直延續了二千多年,基本的地緣形式並沒有變化,所變化的只是不同的地名罷了,就象晉陽演變為太原後,仍然是山西高原的地緣中心(戰國時期還只是北部的地緣中心)。樓煩關現在的名字是在明朝被定格的,被叫作“寧武關”,而它周邊所發展出來的城鎮(關隘在和平時期,可是商業樞紐),則被命名為“寧武縣”。
應該説,趙人和後來的華夏政權,在桑乾河源頭部分構築關隘,主要是出於防禦的目的。對於已經控制忻定盆地的趙人來説,需要的是一條直接穿越恆山山脈的道路。雖然説沒有現成的河谷可以利用,但路是人走出來的,就象太行山脈那樣的艱險,先民們也還是能開闢出“太行八陘”來。和太行山脈一樣,恆山山脈們也還是有一些狹窄的溝峪,這些溝峪雖然不能彙集成大河,不過以其為基礎,還是可以走出一條道路來的。
反正沒有很現成的道路,那麼自然要選擇山脈的最窄處穿行了。而這個穿越恆山山脈的點,最終被選擇在五台山脈的西北方向,C型的滹沱河即將拐第一個彎的地方。現在那裏是所設立的行政單位叫“代縣”,名字是明代時期定的,在戰國時期,趙國劃之為“雁門郡”,而它所扼守的關隘後來也就被稱之為雁門關了。
雁門關之名,相信很多朋友都聽説過。在呂氏春秋所稱的“天下九塞”中,“雁門”被稱之天下九塞之首(書中稱之為“句注”山,也叫“雁門山”。道路是從雁門山下通過的,另一側的山頭則被叫作“夏屋”山。如果大家在史書中看到這些名稱,其實指的都是雁門關)。
趙人在控制了雁門關的道路後,就等於開啓了通往大同盆地的門户。而趙人後來,也的確在大同盆地,及至更其北部的蒙古高原開疆擴土。而趙人之所以要在這一地區,耗費大量精力,並不僅僅是為了獲得土地那麼簡單。事實上趙人在大同盆地所面對的戎狄,和他們橫掃忻定——太原盆地時,所要面對的敵人有所有同,最大的區別就是這些戎狄的機動性要強的多。
之所以會有這種情況出現,是因為大同盆地位於山西高原諸盆地的最北端,與蒙古高原相接。而大同盆地北部並沒有如恆山山脈這樣的連續山脈,作為屏障。也就是説,那些活躍於蒙古高原,以遊牧為生的邊緣民族,可以很容易的進入大同盆地。如果體現在軍事上就是,趙人之前所要面對的敵人,更多的是習慣於山地作戰的步兵。而現在則要面對強大的騎兵了。
其實自商朝以來,馬就已經成為了華夏民族的主要交通工具,也是重要的軍事物資。只不過馬最初並非是由華夏民族所馴服的,而是由蒙古高原上的那些遊牧民族傳入的。馬最初被利用,並非是用來騎行,而是用來拉車的。因此從商人開始,一直到戰國中期,馬拉戰車都是最主要的戰爭武器。一個國家擁有多少戰車甚至成為衡量國家實力的重要標誌。所謂戰國七雄,都是要有“萬乘之國”的實力的。
不過從對馬的使用上來看,華夏族始終是一個山寨的角色。也就是説華夏族可能會將戰車的威力改進的非常強大,但在原創性上,卻比不上那些草原民族。這種區別在戰國時期就表露無疑。因為相比於還在以戰車衡量軍事實力的華夏諸侯們,蒙古高原上的遊牧民族已經開始直接乘騎馬匹,並發展出一套更為有效的戰術了。
由於大同盆地是蒙古高原最容易進入的平原地區,因此趙人是最先承受這種技術變化所產生的壓力的。但從另一方面來説,趙人也是可以最快學習這種先進技術的。接下來的事,大家都應當耳熟能詳了,這個歷史使命落在了“趙武靈王”身上,“胡服騎射”成為了趙國的國策。
所謂“胡服”,指的就是“窄袖短襖”的衣着。如果你是坐在四四方方的戰車上,寬袍大袖的穿着,並不會影響戰鬥效果,相反,還會增加軍威;但如果你準備直接騎在馬上,那還是緊湊一點的穿戴會更合適(可以想象一下坐汽車的人,和騎摩托的人的穿着區別)。而“騎射”,説的通俗點就是“騎馬射箭”。如果以馬代步,固然可以增強軍隊的機動性,但只有再輔以弓箭這種遠程武器,戰力才可以發揮到最大。
並非是説華夏族在之前就不懂得使用弓箭了,“騎射”指的是在快速運動的馬上射箭。這種將機動性和遠程攻擊性完美結合在一起的戰術,二千年來一直是遊牧民族最成功的軍事手段。至於説象《三國演義》裏所描述的馬戰,在馬鐙還沒有發明出來之前,是無法成為主要的戰術的(真要打,是騎到面前,下馬對打)。所以趙武靈王和那些遊牧民族,才將全部注意力放在“騎、射”兩點之上。
對於趙國來説,能夠從南下的遊牧民族那裏學習更為先進的戰術手段,只是趙人在大同盆地收穫土地的一個副產品。只不過這個副產品又反過來增加了趙國的實力,讓他們在戰國後期,成為對抗秦國的主要力量。不過趙人最初決定趙過恆山山脈,卻並非為了大同盆地的土地和學習更先進的戰術,他們的真實目的還是為了讓趙人寢食難安的中山國。
只不過為了這個目的,趙武靈王需要橫穿整個大同盆地,先行控制代國的核心地區“蔚縣盆地”。在那裏,一支叫“代”的戎人建了一座都城,叫作“代王城”。而從地理位置來看,代國和代王城看似遊離於趙——中山地緣博弈之外,但實際上卻對於雙方的地緣形勢,起着勝負手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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