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G投資火爆：股票裏應該流淌着道德的血液嗎？_風聞

曲豔麗 |  文

視覺中國再次被關停。

4月，因一張“黑洞”照片激起網絡眾怒，視覺中國關閉網站整改，二季度股價跌去近三成。

誰也沒有想到，時隔8個月後，國家網信辦的消息稱，視覺中國再被約談，網站違法違規，全面徹底整改，股價再次暴跌。

有些機構以為是抄底，卻沒有躲過第二次大逃殺。

像視覺中國這種，以打官司為主業、有道德缺陷基因的股票，是投資者應該第一時間躲避的嗎？

A股似乎總有躲也躲不過的偶然：扇貝跑掉的獐子島、猥褻女童的新城控股、假疫苗的長生生物等等。正如塔勒布在《黑天鵝》中所寫：“生活只是少數重大事件的累積結果。” 

“偶然”有時也會有點點跡象。對投資而言，看財務指標，可以提前預判三五個月；而看公司治理，可以提前預判三五年。

我們慣常於從收入利潤來透視一家上市公司健康與否，這實在是太表面的東西。

上市公司的業績表現，真正長期決定的因素，是人的因素，歸根結底是價值觀的問題。

這就是ESG投資漸漸興起的原因。ESG，即Environmental環境+Social社會+Governance治理，即評估上市公司在社會責任績效方面的綜合價值。

1

社會責任重要嗎？

“經濟學界爭論很大的一個問題：一個企業該不該承擔一些社會責任？” 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院長姚洋表示。

很顯然，弗裏德曼是站在反面的。

作為芝加哥經濟學派的帶頭大哥，弗裏德曼在代表作《資本主義與自由》(1962)中，寫到1962年4月，美國鋼鐵公司取消了鋼鐵的提價，迫於當時的公眾利益、以及肯尼迪總統的憤怒。

弗裏德曼認為，這是公眾“對自由經濟的特性和性質的一個基本上的誤解”，企業唯一的“社會責任”就是實現利潤最大化。

50年過去了，恐怕沒有人再會説出這樣的話。

如果一家公眾公司罔顧慈善捐助、減少污染、增加就業等社會責任，而是每個毛孔裏依然在追求利潤，在如今這個時代，勢必會遭到公眾的口誅筆伐。

在現實生活中，就像一身武藝的百度，卻至今難以擺脱魏則西事件的影響。

“在我看來，從企業跟資本結合的第一天起，建立正確的價值觀就是一件特別重要的事情。” 華興資本集團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包凡認為。

如果一家公司不能善待自己的員工、客户、股東和社會，不能平衡各相關利益方的關係，它的業績真的是長久的嗎？

尤其是在當下的公眾輿論場中，“三觀不正”的公司，連股票代碼都令人憎惡。

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院長姚洋為這種現象找到一個時代大背景：整個經濟結構在發生巨大的變化。2010年之前，中國的經濟增長方式以出口推動，是一種粗放型的增長模式。在過去的十年裏，中國經歷了深刻的產業結構調整，創新變成第一位。在創新的環境下，企業如果不能承擔一些社會責任就會跑偏。

雲南的羅平鋅電(002114.SZ)，在2016年第一輪中央環保督察就被反饋“重金屬污染隱患”。然而，直到2018年6月，中央第六環保督察組下沉曲靖市督察時，沒想到，污染非但沒有解決，反而呈進一步加重之勢，甚至當地政府都被批“官僚主義”。

羅平鋅電的含鉛廢渣堆場集水嚴重、防滲膜破裂

包括上峯水泥、山西三維等，因為重大環境污染遭到證監會懲處的上市公司並不罕見。這類事件，最容易出現在化工、農藥板塊裏。

ESG投資在歐美起步較早，始於上世紀80年代，在中國才剛剛開始。

在A股納入MSCI的前夕，江湖上甚至一度傳言，不符合ESG評測標準的上市公司將被剔除名單。

MSCI向來看重ESG，其ESG研究部門在2015年11月指出，富國銀行在客户投訴量上，位列所有美國銀行最高，且投訴量逐年上升。很快，在2017年9月，富國銀行就因僱員偽造和操縱虛假客户賬户賺取佣金而遭到監管罰款1.85億美元，市值蒸發55億美元。

MSCI的ESG研究部門在輝山乳業資金鍊斷裂、康美藥業被爆造假之前的一年之內，都因種種理由，曾下調過二者的ESG評級。

只能説，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一個行將就木的上市公司，可能很早就在公司治理、行為方式的點點滴滴裏體現出來了。

在A股納入MSCI的這段時間裏， 證監會也開始愈加重視上市公司ESG信息披露。

2018年6月15日，證監會就修訂《上市公司治理準則》公開徵求意見，其中第九十四條、第九十五條分別對上市公司披露環境信息、履行社會責任情況以及公司治理相關信息作了規定，形成了ESG信息披露的基本框架。

第九十四條上市公司應當依照法律法規和有關部門的要求，披露環境信息以及履行扶貧等社會責任相關情況。

第九十五條上市公司應當依照有關規定披露公司治理相關信息，定期分析公司治理狀況，制定改進公司治理的計劃和措施並認真落實。

截至2017年末，全球ESG投資管理資產規模已經超過23萬億美元。

在中國，也有人開始慢慢做相同的事情。

例如2019年11月15日發佈的中證可持續發展100指數，由博時基金定製、中證指數有限公司編制，以滬深300指數的成分股為樣本池，用E(經濟效益)+ESG策略，評選出其中100只在經濟、社會、環境、治理方面綜合價值高的上市公司。

2

規避“黑天鵝”

那麼，更有社會責任感的上市公司，股價表現也會更好嗎？

以中證可持續發展100指數為例，其最新一期(2019年6月)前十大成分股都是“三好學生”類的上市公司，例如中國平安、格力電器、長江電力等，又紅又專。

回溯歷史業績之後，從2014年6月30日至2019年7月1日，中證可持續發展100指數相對於滬深300全收益指數，年化超額收益率超過了4%，並且超額收益穩定。

貝萊德BlackRock全球首席投資策略師Richard Turnill説過：“如果買方認為進行ESG投資就要犧牲收益，那完全是種錯覺。”

滬深300指數是它的基底，對比一下，類似什麼樣的公司會被剔除?

涉及煙草或博彩等特殊行業的、產業政策上屬於限制類或淘汰類生產線的、有財務問題的、出現負面事件的、連續停牌超過3個月的，等等等等。

可持續發展100指數相比滬深300指數估值更低。回溯一下，從2014年6月30日至2019年7月1日，滬深300的平均市盈率是14.77倍，而可持續發展100指數的平均市盈率是11.08倍。

ESG評測在全世界範圍內都有一個難點：全球通用標準。在中國，本土化尤其是挑戰。

中證可持續發展100指數採用的是社投盟研發的3A模型，在技術創新、經濟價值、社會貢獻、環境貢獻和公司治理等方面綜合打分。

3A模型的基本邏輯是，評價企業在驅動力、創新力和執行力三方面的表現，分別對應着“組織為什麼存續”、“如何謀求發展”、“組織取得了怎樣的內部和外部效應”三大命題。

ESG理念的滲透，需要時間。

在A股市場，2007年，僅26家上市公司發佈企業社會責任報告，但到了2019年，這個數量增加到930家。

在歐美，荷寶將煙草行業剔除出旗下可持續基金，貝萊德推出“無槍”基金。

中證可持續發展100指數的理念是：上市公司的經營和財務價值是冰山水面上的部分，而公司治理和社會責任方面的價值是水面下的部分。可持續發展投資的必然結果是長期投資。

ESG投資當然有很濃厚的“商業向善”、“資本向善”的意味，令人慶幸的是，從量化的角度而言，“向善”的股價也有更優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