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認為不能把春蕾計劃全盤否定_風聞
挪威TALK-挪威TALK官方账号-追求基本的道德与健全的常识2019-12-21 22:17
文 | 挪威
這是新90後早起推的第 193 篇文章
1、
不能把春蕾計劃全盤否定
有讀者在後台喊我，讓我寫寫春蕾計劃風波。其實我不怎麼想寫了。
事件本身又不復雜，你去春蕾計劃官網看看，去他們在支付寶發起的助學項目頁面看看，再看看微博，差不多就知道了，基本有了解。
▲讀者在後台的留言
可是事件還是朝着我看不懂，並且無法理解與接受的方向去了，因為一件核心為「把本該給女童的捐款，資助了男生」的事件，極端性演變為男女權完全對立，完全撕逼，對中國公益事業的徹底否定。
我無法接受，也不認可。所以，先説觀點：
我還是建議你不要把春蕾計劃全盤否定。
別急着罵，先忍住，腎上腺素不能衝勁腦子，否則要肩膀扛着幹嘛。
我當然不否認春蕾計劃在這件事情存在的問題，也沒有其它意思，只是，因為這場風波，完全否定中國的公益事業，完全煽動男女對立，也太扯了。
如果一個社會總是一點就着，一碰就炸，容錯率為0，沒有任何人將會因此得到福祉。
我們不是木頭，我們是有腦子的人。
2、
春蕾計劃風波
介紹一下這場風波。
事件其實一點都不復雜，一名網友給春蕾計劃的助學項目捐款，但在瀏覽項目進展中，發現竟然有男生領取資助款，而且那所號稱貧困地區的學校，居然有皮沙發。
網友就怒了，寫了一篇文，質問中國兒童少年基金會，主要是兩點：
1、為什麼本該給女童使用的專款，資助給了男童？你們難道不知道春蕾計劃設置之初的出發點嗎？就是為了對「重男輕女」觀念的矯正，讓過度傾斜在男童身上的資源，扳過來一點，給貧困女童。
現在又把給女童的資助，給了男童，這是什麼意思？
2、為什麼貧困地區的學校還有皮沙發？
▲來源：微博
這件事情被曝光之後，很快，很多參與過春蕾計劃捐款的網友，就怒了。「這是姐姐給妹妹的專款，你們憑什麼給男童啊？！」；「春蕾計劃不是專門資助貧困女童嗎？」
説實話，怒了，很能理解。
「重男輕女」這種觀念，在越貧困的地區，越濃，越明顯。
這一點，可以從全國各地收彩禮的價格上看出來，一些貧困地區，嫁女兒跟賣女兒似的，彩禮錢一收收幾十萬。
這些通過春蕾計劃給女童捐款的姐姐們，就是希望，這些女童在被觀念不公正對待之後，能通過這份資助，扳回來一點點。
她們不希望這種成長中的不公正，再延續到下一代上。
支付寶公益平台上，有這些姐姐們捐款的留言，一句一句的「姐姐來啦」，你看了，真的會動容，也難怪她們憤怒。
憤怒本該屬於女童的款項，被挪了；也憤怒這種不公正對待，居然還發生春蕾計劃這樣的公益項目中。
很快，中國兒童少年基金會，就回應了，文章很長，我揀重點的説。
1、貧困地區的學校，之所以有皮沙發，這屬於教學基礎設施的改善，得益於財政向民生領域的傾斜。但學校設施的改善，不意味着學生家庭環境改善。
這個很容易理解，也確實屬實。給學校的撥款，和給女童資助的資金，完全不同。前者來源於政府財政，後者來源於捐款。
前幾年有個口號，「教育支出要佔GDP的4%」，隨着政府對教育，尤其是貧困地區的教育加大投入，很多鄉村學校的教學設施，都得到改善了。
我去過我老家一所學校，是小學，學校重修了，而且還有了多媒體教室，有了鋼琴和其它樂器。
很多不怎麼發達地區的高中，也有了投影儀，例如春蕾計劃中展示的這些學校：
▲來源：春蕾一幫一助學項目
這不是壞事，恰恰相反，我認為這是好事。教學設施變好，教職工收入提升，無論從哪個方面看，對學生，對社會，都是有益的。
你不能認為學校教學設施好了，新修了大樓，新買了沙發，就質疑他們對貧困學生的扶持。
2、核心問題。首先，基金會承認了，確實資助了男童。就整個項目而言，1267名高中生中，有453名為男生；就具體受助的四川涼山州昭覺民族中學而言，100名受助學生中，有47名是男生。
他們給出了資助男生的理由：
該校部分男生家庭非常困難且學習願望強烈，希望納入項目資助範圍。考慮該校符合資助條件的女生，已經全部納入項目資助範圍，項目工作人員採納了學校的建議。
就這樣，把一些款項用以資助男生。
3、春蕾計劃在未來的執行中，將始終以女生作為資助對象，如確有需要資助男生的情況，會在籌款文案中特別提示。
放了一張圖，這張圖，現在也被抨擊得很慘烈。
▲來源：中國少年兒童基金會微博
聲明出來之後，絕大多數人不滿意，認為是敷衍與辯白。
我也不滿意，至少還有很核心的問題沒有解決：
春蕾計劃到底是不是隻針對女童（生）進行援助，到底算不算專享計劃？
如果是，怎麼保證專款專用？怎麼形成制度？如何落實，而不是在聲明中，用一句話回應。另外，如何監督資金流向，能不能杜絕類似事情發生？
其實並不複雜，回答這些問題就好，時間久了，有成效，信任自然會重新建立。
但現在事情已經走到我反感的一面了，男女對撕、全面否定中國公益事業、攻擊那個19歲男生，非常魔幻。
3、
男女權對立
這件事情，發酵得有多瘋狂呢？
首先，打開微博，烏煙瘴氣，一口一句板上釘釘的「詐捐」，用力極猛，彷彿就要把這個基金會關掉。
與此同時，對「重男輕女」問題的討論，已經全面升級到對男性的攻擊。
你看看這些微博留言：
我的錢被吊子拿去買媳婦了，但我本來捐錢就是為了不讓小女孩被買賣（不知道為什麼扯到了買賣的話題上，可能覺得有些女童會被賣掉供男童讀書或者生活）；
不需要跟男蛆講道理，來一個罵一個。（對，對男人已經用男蛆來形容了）
▲來源：微博
在朋友圈看到一篇文章，為了突出女童遭遇的不公正待遇，用的是這樣的話：
婦產科裏，都殺瘋了。
▲某公眾號的文章
你是認真的嗎？婦產科裏，都殺瘋了？就因為春蕾計劃這場風波，牽引出這樣的結論的？有數據調查嗎？符合常識嗎？
我當然不否認，重男輕女這種觀念，至今，仍有巨大力量，很多女童，從小就遭遇非常不公正的對待。
也有不少女孩，因為自己是個女孩，於是，父母連出生的機會也沒給，直接打掉了。
但我固執地認為，社會是在進步的，一代一代人，是在變好的。用「都殺瘋了」這種表述，極其不負責任，明顯煽動過於事實。
有數據支撐。每年，世界經濟論壇都會發布《全球性別差距報告》，2018年，中國新出生人口性別比例嚴重失調，是排名墊底的國家，這點，確實不能否認。
你知道的，我們有特殊的國情。但從縱向的數據來看，這種狀況，得到明顯改善：
1994年，中國新出生人口性別比例為116.59（男：女）
2004年，這一數據達到峯值，為121.18。新出生的男童，要比女童多出整整五分之一。
從2005年開始，這個數據一直在回落。
2005年——118.59；2014年——115.88；2017年——111.9.
形勢嚴峻，確實嚴峻。
但也能看到改善，正確的觀念，也像風一項，緩慢吹遍這片土地的每個地區，對女童的專享保護與扶持，也在慢慢被重視。
4、
否定中國公益事業
這場風波發生後，中國公益事業也被全盤否定了。
有一篇文章是這麼寫的：
我有多愛公益，就有多惋惜。
因為公益事業在中國，快死了。
▲某公眾號的文章
我不知道那些平凡的公益工作者看到這樣的文章，會怎麼想。
他們大概會想，我們辛辛苦苦各地奔波，做調研，就是為了一個普普通通的願望，讓每一個受資助者，過得更好一點。有一個算一個。
但有人在用腳做事，有人在用嘴炮轟。
中國公益當然出過事，郭美美事件，免費午餐創始人鄧飛事件，包括這件事。但豈能全盤否定所有公益從業者的付出，以及帶來的巨大成就？
公益也是一項事業，也需要管理，需要人去執行。在執行過程中，一定也會有這樣或者那樣的問題，不獨中國如此，哪個國家都如此。
例如美國公益行業的醜聞：
歐洲公益行業的醜聞：
哪裏有管理，哪裏就會出問題，這是基本常識。
不能因為問題，而全盤否定管理，華為也爆出過員工猝死事件，騰訊也曾經有轟轟烈烈的3Q大戰。但不能否認他們在創新、提供崗位、創造税收等方面的巨大成就。
如果中國公益快死了，那快把沙漠給覆蓋完了的螞蟻森林算什麼？
支付寶上這麼多眾籌公益項目，又算什麼？
5、
攻擊19歲貧困男生
攻擊那位19歲的貧困男高中生，是最愚蠢的行為。
攻擊點主要在於兩方面：
1、你都成年了，都19了，還好意思和女童搶資源嗎？要臉嗎？
2、你想成為攝影師，憑什麼拿資助款啊，你應該去打工啊，去實現夢想啊。
持這種觀念，大多誤解了聲明。
這名高中生，19歲不假，成年也不假，一個基本現實是，貧困地區的孩子，普遍入學晚，就會導致這種情況：
已經成年，但還是學生，還是需要資助。
他是成年勞動力，去打工也符合勞動法。
站在另一個角度想，可能更符合事實，一個貧困家庭，把一個孩子撫養長大，上高中，眼看着就要讀大學了，這個時候你讓他去打工，也太不現實了，甚至殘忍。
他只能繼續上學。
這可能是這名男生需要資助的主要原因，和19歲無關。
甚至有人指責他拿着本該給女童買內衣和衞生巾的錢，去買攝影器材。這更是子虛烏有。
第一，這批捐助款，是用於助學，並不是用來給女童買內衣和衞生巾的。
第二，人家只是説自己的心願是成為攝影師，你可以理解為大學畢業後，賺錢了，想成為攝影師。這沒錯啊，成為宇航員也沒錯。
心願是攝影師，不意味着他拿了捐助的錢，去買了攝影器材。
6、
我們依然需要春蕾計劃
春蕾計劃開始於1989年，當時的現實是：
女性文盲，佔文盲總數的三分之二以上；失學兒童中，女童佔三分之二以上。
受重男輕女的影響，也有家庭條件限制，很多女孩，從小就沒讀書，或者，只匆匆讀了個初中，就畢業，出去打工了，掙錢補貼家用。
如果有哥哥或者弟弟，就會支助家裏的哥哥和弟弟上學。
在這種背景下，產生了春蕾計劃，旨在救助貧困地區的失學女童，重返校園，這有點類似專項計劃，專門對女童的關愛。
很多女性，就是出於自身有這種被歧視對待的經歷，希望自己這種經歷能不發生在下一代身上，專門給春蕾計劃捐款。對於款項被用於資助男童，她們的憤怒，也很容易理解。
成立30年，春蕾計劃確實做了很多事，有不少成就。
資助女童超過369萬人次，捐助春蕾學校1811所，對52.7萬人次的女童進行職業培訓，發放護蕾手冊217萬套。
有一個女孩，叫吳珠旺姆，出生於西藏那曲地區，家裏有10個小孩，父親承擔了全部生活的重擔，艱辛可想而知。
春蕾計劃對她的資助，從2003年到2009年，橫跨初中和高中。我想，如果沒有這份資助，這個女孩，可能很難有之後的成就。
2009年，女孩高中畢業後，報考了陝西師範大學，畢業之後，成了一位教師，現在回到了家鄉，在那曲地區的中學，擔任歷史老師，教書育人。
看到這種故事，你就會明白春蕾計劃存在的意義，它真的改變了很多貧困女童的命運，像一隻巨大的手，撐起了她們的天空。
我還是認為不能把春蕾計劃一棒子打死，儘管它被眾人質疑，但它的作用，無法被替代。
昨天的文章中，我説我是一個現實主義者。現實主義者的意思是，我不僅要有價值判斷，更重要的是，要有解決方案。
好壞善惡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如何解決問題。
還有那麼多貧困女童，還有那麼根深蒂固的重男輕女觀念，還有那些我們無法看到的世界和需要幫助的人們。
把春蕾計劃甚至中國公益事業一棒子打死，那麼，請問你的解決方案呢？
希望中國兒童少年基金會更進一步説明情況，包括網友提出來的資金流向問題，並落實專款專用的針對女童資助的春蕾計劃資金，確保這些捐款，一定用於資助女童，建立追責制度。
我還是會繼續我的公益行動，並信賴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