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中國足球史上最特殊的一年_風聞

來源：微信公眾號“大家-騰訊新聞”

作者：沈雷

在百餘位香港球迷從始至終沒有停止的“噪音”中，中國隊總算沒有掉鏈子，以2比0擊敗中國香港隊，用一場勝利結束了東亞盃賽以及整個2019年的征程。

裏皮拒絕帶隊參賽，國奧隊又因奧運資格賽在即而無暇分身，從而才有了這支專程為東亞杯設立的“中國選拔隊”。不過這支實質上的“中國二隊”，也恰如其分地反映了中國足球今天的尷尬。

在對陣“日本三隊”和“韓國二隊”的比賽中，儘管都只輸了一球，但也只有比分本身不算難看，對韓國一役，球隊上下半時各只射門一次，創造了中國足球的歷史新低。而整個2019年，在面對亞洲前十球隊的五場比賽中，中國隊交出全敗戰績，也算為這一年添了一筆註解。

2019年註定載入中國足球的史冊。當然，並非因為這幾場失利，對於中國足球，失利都成了不值得大書特書的經歷。2019年之特殊，在於在今天這個當口，你很難找到合適的詞來概括總結，也不知道這一年裏發生的林林總總，會給中國足球帶來多少年的影響。

不過，只是兩個細節，就足以令2019年成為中國足球史上最為特殊的一年——這一年裏，中國男足史無前例地經歷了三任主教練（看來在12月最後時間內，中國足協可能不會宣佈第四任主帥）；同樣在這一年裏，中國足球突然開啓了規模不小的歸化工程——而這兩者，又緊緊圍繞着一場決心空前的豪賭。

在年初出征亞洲盃前，馬賽洛·裏皮就已經下定不續約的決心。他率領國足毫無意外地臣服於伊朗隊腳下，結果並不令人意外，但場上部分隊員的表現還是令意大利人止不住憤怒，他扔下幾句狠話，轉身離開。

如果這是故事的結局，裏皮本可以帶走大部分人的尊重。他憤然離去，激發了輿論掀起一場早就有人提出的討論——“如果裏皮也不行，中國足球又該怎麼辦？”這場討論自然不可能有結果。此時，只會讓更多人懷念這位世界盃冠軍教練，以及他在某次採訪中所説的那句：“如果中國隊在2030年世界盃出線，那我柱着枴杖也會來中國慶祝。”

如果2030年世界盃能出線，大部分中國球迷應該等得及，但不是所有人都滿意。在這一年裏，中國足球界的頂層設計者突然加速推進歸化球員工程。在一個不承認雙重國籍的非移民國家，推行外籍球員改變國籍政策，壓力可想而知，其動力來源也可想而知。從剛開始不明真假的小道消息，到幾乎一夜間成為現實，從在為數稀少的血緣球員尋找對象，到只要有望符合居住年限的外援統統成為候選，這項工程推行之快，遠遠超出了外界預想。不給輿論留下任何論證的機會就眼看木已成舟，甚至快得連操作層面的細則都來不及制定完善，以至於個別俱樂部有機會引進既無血緣、又從未在中國居住、甚至將來也不可能為中國國字號球隊效力的“擦邊球”歸化球員。

李可，英格蘭出生的中國國足，現效力於中超俱樂部北京中赫國安

​這項曾在二十年前就被媒體討論過、最終不了了之的巨大工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落地成真，如此追求速度，只可能為了一個目標——2022年就衝入世界盃決賽圈。一場豪賭就此上演，裏皮亦屬於籌碼之一。剛過完自己的71週歲的意大利人，在5月重新迴歸，執掌國足。這次破鏡重圓背後究竟有多少故事？目前還未解密。但可以肯定的是，吸引裏皮迴歸的不僅僅是世界頂級的天價年薪。

而彼時，對於中國足球的決策者而言，裏皮也是實現目標的最穩妥選擇。畢竟，在裏皮決定離任後，他們曾很有創意地想出了將國家隊球員儘可能集中於一傢俱樂部，並由該俱樂部主教練兼任國足主帥的所謂“國家集訓隊”計劃。這並非中國足球的首創，在一些競技水平較低的國家也使用過類似的策略（如中國隊在2019年亞洲盃上的首個對手吉爾吉斯斯坦）。據説，使用這一模式是為了讓國腳們儘可能多地相處，縮短磨合時間。本意似乎並不壞。這也不奇怪。過去幾年裏，中國足球乃至整個中國體育界都在經歷一次次諸如此類的改革，一如足球圈的U23政策，再如冰雪界的跨界選材，看似理由充分，實則效果寥寥。

顯然，“國家集訓隊”模式對於一個有大量資本湧入、正呈現諸侯紛爭的職業聯賽，將產生巨大打擊。在該計劃被有意無意地透露給外界後，理所當然地遭到非當事俱樂部與媒體的集體反對。響亮的反對聲並沒有阻止隨後發生的一切：部分正值當打的國字號球員以“有趣的價格”或“有趣的方式”轉換了東家；而廣州恒大隊主教練卡納瓦羅，也被中國足協以集訓通知的形式對外宣佈出任“中國男足國家集訓隊”主教練。但被“通知宣”後僅僅幾天，在中國杯連續品嚐了兩場苦澀的失利後，卡納瓦羅就通過社交媒體宣佈“放棄中國男足主教練職位”。

2019年，主教練卡納瓦羅帶領廣州恒大拿下中超冠軍

“國家集訓隊”模式基本證偽，於是，裏皮幾乎成了唯一靠譜的選擇。

選擇復婚，或是二者仍保有深厚的羈絆，或是面對巨大的共同利益，為此可以拋棄一些過去的疙瘩。而在裏皮和中國足球之間，確有一處不可迴避的利益與羈絆共同體——廣州恒大。意大利“銀狐”與中國的緣分，正始於廣州恒大的聘請，在俱樂部裏贏得了一切，裏皮轉身投奔國足，還是恒大出了天價年薪的大部分，兩個任期都不例外。

郎平和裏皮都是由恒大出資出力獻給國家隊，郎平帶領中國女排一次次創造了奇蹟，裏皮帶領的中國足球，卻不能如球迷希望的那樣瞬間開掛

呂不韋在子楚身上的投入，可能是中國歷史上最成功的一次風險投資。而恒大為中國足球所投入的，可不止是出人出錢。它是“國家集訓隊”模式的當事俱樂部，亦是歸化工程的絕對主角，可以為國所用的歸化球員，十之八九由它埋單。恒大希望得到什麼？這個疑問很難找到合適的答案。正如同當年追隨恒大先後躍入中國足球這池混水的資本們，又希望從這個短期內根本看不到盈利空間的市場裏得到些什麼呢？相比之下，恒大初來乍到時的理由似乎更充分一些：藉由這個大眾市場，這家房地產公司得到了空前的曝光率，比起單純的投放廣告要更值。但隨着足球市場被炒成了巨大的泡沫，這個理由早就成了藉口。不妨換一種思路，在類似國足主帥、歸化球員乃至“國家集訓隊”模式這類工程中，即便恒大缺席，會不會有名叫永大、遠大或者XX大的資本取而代之呢？

這些問題有沒有答案，似乎沒那麼重要了。因為再作馮婦的裏皮，又撂了挑子。這一次，距離合同到期尚早，純屬“激情離職”，兵敗敍利亞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在中國掙了很多錢，但我不能搶錢。”裏皮的這番話，大抵説出了他在第二任期最後兩個月時的內心掙扎，其潛台詞不外乎：中國足球要取得實質性進步，給他再高的薪水也實現不了，簡而言之“靠錢不行”——靠錢請來的世界級教練不行，靠錢堆出的“世界第六大聯賽”不行，靠錢歸化來的外援也有概率不行。

於是，2019年留給中國足球的，只剩下這些艱澀的回憶。資本們同樣活得異常掙扎，他們被淹沒在輿論的口水中，將中國職業足球炒成泡沫，如今是扼殺中國足球的一樁罪責；而在另一個層面，實現不了目標，又要馬前卒何用？至於中國足球，在各類掮客的運作下，依舊在不進則退的循環裏繞圈。各類光怪陸離的政策及其附庸力量左右着它的生長，讓支持者大部分時間都深陷失望的中國足球，很可能在看得見的未來裏繼續2019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