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觀直擊香港】友誼變得如此脆弱？暴力砸碎的不只是店鋪、地鐵、交通燈，還有情義_風聞

來源：上觀新聞 2019-12-23

作者：宰飛 吳頔

老朋友間，或許突然發現，曾經那麼熟悉的人竟然和自己立場水火不容。

想和朋友增進友誼？談談香港問題吧。

想和朋友一刀兩斷？談談香港問題吧。

近6個月來，由修例風波引發的非法聚集、暴力活動已深深撕裂香港社會。撕裂不僅存在於街道上、媒體上，還存在於朋友之間。如今，一份友誼能否持續下去，有塊試金石——香港時局。

香港社會分別以黃、藍指代反政府和支持政府的雙方。6月份風波之初，黃藍之間尚有寬闊的過渡色帶，公眾意見相對平和，大家還能坐下來討論，求同存異。但近幾個月來，隨着暴力升級，黃藍兩色越來越難以調和。

新朋友坐下來，往往先試探性問一句，你對示威遊行怎麼看？若態度相近，就敞開心扉多聊幾句，距離一下子拉近了。新朋友成了好朋友。

老朋友間，或許突然發現，曾經那麼熟悉的人竟然和自己立場水火不容。有些自覺地不再來往，有些忍不住爭論，以致割席斷交。老朋友成了陌路人。

有人説，香港是一座善於自愈的城市：週日深夜被示威者破壞得一片狼藉的街道，週一清晨能幹乾淨淨地迎接上班的市民，彷彿一切如常。路上行人衣冠齊整，腳步匆匆，神色也如往常一樣。

但在如常的神色背後，隱藏着許多破碎的、以至於無法修復的人際關係。從6月開始到現在的這半年的時間裏，誰還沒幾個分道揚鑣的朋友和同事？

“也算是更深入地瞭解了朋友圈吧。”香港市民展婷説。

展婷是“80後”，和丈夫、女兒生活在香港。她的一位朋友——趙蓓是“60後”，兩人雖然年紀上差了幾乎一代人，但因為都來自內地，共同的“港漂”經歷讓她們覺得親近。

在過去幾年裏，她們習慣了每週小聚一次，或是吃飯，或是喝咖啡。聊聊家常，談談在港見聞，相近的文化背景讓交流很順暢，這種默契和香港本地人很難形成。

兩人的默契在9月的一個上午戛然而止。那天，展婷手機上某個微信羣組中跳出一則視頻的鏈接。視頻是香港無線電視採訪香港中文大學學生會代表，主持人希望以此瞭解示威者的想法。

展婷發現受訪者邏輯混亂、答非所問，令人哭笑不得。於是，她將視頻轉發給了趙蓓，附帶奚落了一下受訪者如此無腦。

微信裏很快傳來趙蓓的反駁：“他們都是世界知名大學的學生，怎麼會沒有腦子？”

趙蓓的回覆讓展婷很吃驚，她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老朋友的想法和自己不同。於是，一場試圖説服對方的冷靜對話開始了。

展婷説：“‘一國兩制’下香港還是受惠很多的，年輕人沒有必要一直鬧下去。”

趙蓓卻説：“‘一國兩制’是《中英聯合聲明》裏規定好的，沒有必要感謝中國。”

展婷説：“中央是那麼愛護香港。”

趙蓓卻説：“愛不可以強加於人。”

展婷：“激進分子的暴力活動破壞了香港法治。”

趙蓓卻説：“那是因為警察暴力在先。”

微信辯駁了幾個回合，展婷和趙蓓都發現，已經沒有必要再談下去了，因為她們都無法認同對方。

展婷和趙蓓都憤然刪除了微信聊天記錄。從那一天起，兩人每週一次的約會終止了，持續了幾年的友誼停在了討論香港時局的那一天。

還有一些友誼雖然沒有破碎，但是依然因為修例風波而蒙上了陰影。

徐晶是內地某西部省份的香港聯誼會副主席。3年前，她跟隨香港丈夫來到香港定居。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徐晶的一位閨蜜也來到了香港。初到陌生的城市，人生地不熟，兩個女生經常一起出門逛街、喝茶。

不同的是，徐晶與愛人都是愛國愛港、支持“一國兩制”的“藍絲”，並開始更多參聯誼會組織的與內地相關的活動中，而閨蜜則受到本地愛人的影響，成為了認同“黑衣人”的“黃絲”。藍黃對立，好姐妹之間有了心結。

一天，徐晶在朋友圈裏看到閨蜜留言：“你去從政吧。”

徐晶感到格外刺眼：“她以前絕對不可能用這種語氣和我説話。我們以前經常‘黏’在一起的。”

後來再見面，徐晶忍不住又問閨蜜這條留言究竟是何用意，閨蜜淡淡地回答：“沒什麼啊，就覺得你很適合而已。”

從那之後，閨蜜就進入了徐晶微信朋友圈的一個好友分組中——這個分組裏，都是偏“黃”的好友，以後再發愛國愛港的言論，徐晶都會屏蔽這個分組中的好友。

屏蔽朋友圈、刪除好友、退羣……因為修例風波而終結的友誼比比皆是，幾乎每個人都能説出一個暴力活動撕裂社會的悲傷故事。

有些和平分手，有些則以咒罵結局。香港女孩施琳去年從香港理工大學畢業，現在正為出國留學作準備。她生於內地，但十多歲時就隨父母來到香港，一直在香港讀書，也結交了不少香港本地的同齡人。

修例風波發生前，她已經融入了香港的年輕人羣體，在她看來，大家都是一樣的香港人，一樣的中國人。但是，風波以來，激進分子的所作所為令她發現，她想錯了。

在非法暴力活動中，激進分子一方面把矛頭指向警察和特區政府，另一方面把香港的社會問題歸咎於內地和內地人。他們毆打內地遊客，甚至連內地為香港供水都被他們説成強買強賣。

11月的一天，施琳的母校香港理工大學被暴徒佔領。施琳氣不過，在臉書上發了一句支持警察執法的話。不久，就發現一個多年同窗留言：“made in China（中國製造）”，後面跟着一個豬頭的圖像。

施琳怎麼也想不到，一個從未紅過臉的朋友，會這樣侮辱她。施琳默默在臉書上將這個昔日好友刪除了。生活中，一段友誼也隨之結束。

隨着暴力活動加劇，社會撕裂也在加深。一些朋友、同事為了避免反目成仇，小心翼翼地避開政治話題。在公司裏，同事之間一般只談工作不談政治。工作羣也都避免涉及政治，而觀點相近的同事則另建新羣，在那裏討論時局。

教育部門也試圖將政治隔離在校門外。上月，教育局局長楊潤雄要求公立中學學生不在校內舉行宣示政治立場的活動。他希望同學“停一停、靜一靜、想一想”，不要因參與社會政治運動而“損害親情、友情或師生感情”。

前些天，展婷在出門上班的路上，突然收到趙蓓發來的一條微信，説是再出來見面聊聊吧。兩個曾經的密友已經幾個月不通音信，想起過去一起喝茶吃飯的場景，展婷心頭一熱。她斟酌許久，在輸入框裏打上了一個“好”字。

發完微信，她抬頭看到街道兩側，西餅店、咖啡店破碎的玻璃窗還沒來得及修補，公交車站台上不堪入目的貼圖依稀可見。暴力終究不可原諒。

她又拿出手機，長按剛剛發出的信息，選擇了“撤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