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身未婚,她們組成了養老姐妹團_風聞
今天敲钟人不来-2019-12-25 16:01
來源:看客inSight/Mori
導讀:
7位女性制定了共同居住的養老協議,其中最重要的一條是“自立與共生”。7名成員需要在生活自理的前提下共同生活。即便某位成員重病,也不義務提供護理幫助,以避免整個團隊生活質量的下降……
你是不是也幻想過,退休之後和姐妹們住在一起,“抱團養老”?
在NHK短片《7位一起生活的單身女人》中,這種養老模式真的被七位勇敢的老太太實現了:
10年前,這7位女性購買了同一幢公寓的7個單間,組成養老姐妹團“個個Seven”。

團員年齡從71歲到83歲不等,6個終身未婚,1個離異單身。無依無靠的她們,決定成為彼此生命中最堅實的支柱。
發起人村田幸子,用“朋友近鄰”來定義這種養老模式,即與朋友成為鄰居,相互扶持。
“組團養老,不是為了找人照顧自己,而是為了活得有質量和尊嚴。”
這些獨立堅強的女性們,正嘗試用一種全新的方式度過人生的秋天。
一個人變老,真的好寂寞啊
78歲的村田幸子,年輕時是NHK的播音員。
一輩子沒有結婚的她,退休後面臨着養老困境:沒有家庭,往後靠什麼活下去?
在一次和好友的旅行中,村田獲得了靈感:如果老了也能和意氣相投的朋友聊着天,一起開心地生活該多好。

年輕時的村田幸子。
於是從2002年開始,村田花了6年時間尋覓養老姐妹團的成員:
入選者需要單身,生活自理能力強,認可近鄰養老的理念,最重要的是有一定積蓄 —— 畢竟公寓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買得起。
團員甄選過程很順利,雖然是第一次見面,由於相同的價值觀和人生觀,7個人一拍即合。
從公司文員到新聞記者,每位成員都曾是光輝亮麗的職業女性,在男性社會歷經風雨,奮戰在工作的第一線。

成員中年紀最大的田矢きく,在大企業的宣傳部工作了40年。
她們之中,有人因為事業錯過了愛情,有人尋尋覓覓卻遇不到對的人,也有人談過幾段無疾而終的戀愛,最終選擇了單身。
但誰説人生一定要結婚才會美滿,朋友相伴的單身生活依然可以有滋有味。
住在同一幢公寓裏,她們保管着其他人的備用鑰匙,把彼此設為手機的重要聯繫人以防不時之需。
團員們各有不同擔當,互幫互助的小事每天都會上演。

電腦故障時,會有擔任“IT顧問”的姐妹提供教學指導。

泡茶時沒了茶葉,不到兩分鐘就收到了樓上姐妹送來的日本茶。
春天,她們會組織定期去賞花。
夏天,總有華麗的煙火大會。雖然容貌不復少女,但穿上浴衣的姐妹團,始終保持着年輕的心。

70歲當然也要穿浴衣去看煙火啊!
要説友鄰生活最大的好處,就是隨時隨地能找到人聊天。
每週姐妹們總會抽時間在公寓內的公共空間小聚,伴着點心和熱茶,暢談人生。
從美妝護膚到年輕時的戀愛故事,姐妹們永遠有聊不完的話題,回過頭來常常已是深更半夜。
“年齡一大,連脂肪都是恩賜,不要拿走我的脂肪呀拜託~”
“讓我覺得想要結婚的一個都沒有,覺得幸好沒有結婚的倒有好幾個。”

而關於衰老的恐懼,也是茶話會上難免被提起的話題。
出生於大家庭的一之坪良江,直到五十歲雙親突然離世,才開始一個人的生活。
她忍不住吐露自己的煩惱。
“害怕自己在寂寞中死去。”
日常起居中突如而來的孤寂感,是一之坪晚年最恐懼的事。

曾是廣告文案的一之坪,最喜歡熱熱鬧鬧的大紅色。
於是,大家都通過自己的經歷,來給出真誠的建議。
“只能等着時間把失落沖淡。”
“吼一聲‘好寂寞啊!’,把寂寞感從體內排出去就好啦。”
習慣了孤身一人的她們,如今因為這些細碎時刻,由衷地感受到了與他人相處的幸福。

最讓一之坪安心的還是夜晚回家時其他人屋裏的光亮:即便不見面,也知道親近的人就在這。
只有獨立,才能共存
十年時間裏,大家就像彼此的家人那樣,一路扶持,並肩行走。
外表強硬的川名紀美過去是新聞記者,常常奔波於前線使她累積了不少身體勞損。
今年年初,獨自在家的川名深夜裏突感一陣從未有過的強烈頭痛。連話都説不出的她,幸好通過姐妹間的緊急SOS系統,得到了及時救助。
“她們聽到我的呼吸聲就趕過來了,難以想象獨居的話,會有什麼後果。”

獨自撫養女兒的川名,是7人中唯一結過婚又離婚的。
事實上,對於年紀漸長的她們而言,病痛就像老朋友一樣纏身。近年來,突然倒下的恐懼縈繞在每個人的心頭。
82歲的清田典子就沒有川名的幸運。
兩年前,她被查出癌症,至今仍在醫院療養,是唯一一位沒有住在公寓裏的成員。曾經許下一起養老的願望,似乎成了一種奢望。
清田甚至拒絕了姐妹團的探視:“看着一堆健康的人在你面前侃侃而談,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人心力交瘁了。”

清田説過,“什麼遺言、繼承人、身後事,我一點都不想思考”。
在例行聚會上,大家商量着清田出院後,要怎麼幫助她。
“我們不做看護,這是前提條件。”
“要最低限度,只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這一點要確認清楚。”
這些話雖然殘忍,卻是姐妹養老成團時就達成的共識,也是避免滑入傳統養老沼澤的上策。
組團之初,7位女性制定了共同居住的養老協議,其中最重要的一條是“自立與共生”。
7名成員需要在生活自理的前提下共同生活。即便某位成員重病,也不義務提供護理幫助,以避免整個團隊生活質量的下降。

姐妹團之所以取名為“個個”,就是想保持團隊成員之間的獨立性。既互相照顧,也保證獨立生活。
什麼該幫忙,什麼不該幫忙,成員們有明確的底線。
久病無孝子,何況是朋友。
她們不去質疑人性,更不去考驗人性。無論是朋友還是親人,能好好在一起的前提,是不給彼此添太大麻煩。

畢竟組團的宗旨是為了更好生活,而不是抱團等死。
但是,獨立自主也不意味着冷漠旁觀。
儘管難以直接提供援助,姐妹間的互相激勵、儘快迴歸姐妹團的願望,也成了她們對抗病魔、支撐下去的重要力量源泉。
市川禮子4年前患上心率不齊,健康情況急劇變差,不能長時間行走、站立。自此每年姐妹團的旅行,她都婉言謝絕。
市川並不是不想去旅行。恰恰相反,退休前經營着五家養老院的她是個喜歡集體活動,愛笑愛鬧的人。
但想到如果因為自己身體不適而拖累了行程,心裏難免過意不去。

生病前的市川是姐妹團的元氣擔當,總是積極提出不同想法。
為了排解她的鬱結,姐妹團中的安田和子邀請市川來看自己的朗讀劇發表會。
看着台上的安田因為台詞吃盡苦頭,想到她為了對抗老年痴呆的不懈努力,市川大受鼓舞。
“享受今天,因為無法保證一定會有明天。”

最近的市川正積極進行康復訓練,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迴歸旅行。
有尊嚴地離開
對於平均年齡78歲的“個個seven”來説,死亡是無法迴避的命題。
團員們的身體正接二連三地出現問題。
作為單身者,她們必須為自己考慮後事,遺囑、葬禮、墳墓都要在“神志清醒的時候”料理好。
團員之一的安田和子,是女性生活顧問的開創者,很早就開始尋找“以自己認可的方式結束這一生”的方法。

79歲的安田至今仍以女性問題專家的身份在工作。
為了把握死亡的主動權,安田在八年前就着手草擬遺書,安排自己死後的相關事宜,打算將心愛的珠寶分給養老姐妹團的成員們。
最近,安田還在律師的幫助下籤署了任意監護人協議,趁神智健在時指定好監護人,以防突然離世帶來的麻煩。
習慣一個人解決問題的她,被診斷患有輕微腦梗塞後,也果斷選擇了不接受多餘的續命治療。

在日本,人們可簽署説明書,聲明自願放棄延續生命的治療。
對於姐妹們來説,放棄續命治療的意義在於保持最後的尊嚴,不想渾身插滿醫療器械,在病牀上苟延殘喘地活着。
比起憐憫,她們更希望獲得他人的尊重。
在關於是否要放棄續命治療的問題上,另一名團員一之坪則猶豫不決。
“即便是稍微有點意識不清,心底還是會想多活一些時候啊。”
幸運的是,一個人或許沒有勇氣去直面死亡,但七個人卻能坦然地討論。
在圍繞死亡的諸多話題中,她們曾一起討論理想中的葬禮。
一之坪想要一個華麗的葬禮,葬禮上要循環放着自己喜歡的歌。

想法別出一格的安田則説,“我希望把骨灰撒在南部温暖美麗的海里,因為生命是從大海發源的。”

作為嚴肅了大半生的新聞工作者,川名的願望顯得尤其浪漫,“我想把自己埋在櫻花樹下,開春時一定能看到美麗的花。”

姐妹們還堅持要畫個美美的遺容妝,畢竟“沒有舉行過婚禮,至少要來一場別出生面的葬禮,才算過完一生”。
互相開着玩笑,關於死亡的相同煩惱使她們有了更緊密的聯繫。
無論結不結婚、有沒有孩子,最終都要面臨一個人如何有尊嚴地老去、離開的問題。
身處無緣社會,儘量不給任何人添麻煩更是成了單身高齡者的常態。

即便身後有個大家庭,一之坪為了減少家人不便,同樣選擇獨居。
姐妹們組團的初衷,僅僅是與他人發生關聯,避免孤獨死。
成團伊始,她們也經歷過家人的不解。一之坪的哥哥甚至説道,她們都是一羣任性妄為的人。
組團養老的日子裏,瑣事的幫忙,説話的分寸,維持恰到好處距離的艱辛,有時甚至比一個人生活還來得麻煩。
但十年的時間走下來,她們收穫了比生活舒適更重要的東西,就是對彼此的理解和尊重。
相似的處境、旁人不理解的執着、對尊嚴的追求,是“個個seven”獨有的相處之道。
因此,不論發生多麼大的衝突,7個人的關係都不會破裂。
悠悠歲月裏和老友毗鄰而居,村田和她的朋友們,為單身貴族的老年生活提供了另一種可能。
就像貼在川名家冰箱上的這首詩:
如果不曾與你產生交集
就無從知曉這份愛
此般的親和亦不再湧現
無法得到踏實的依存感
也不能理解落寞的心情
人正是通過交集
才會收穫滿滿回憶
哭笑着,責備着,安慰着,但願這樣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續下去。

參考資料 -----------------------------
[1]《おひとりさま女7人マンション物語》,NHK
[2]《無縁にならず生きていけるような社會とは》,岡田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