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噸西藍花背後的河南高校恩仇錄_風聞

作者:麻花妞

星座:巨蟹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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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連支付寶自己都沒想到，自己的2019高校公益林答謝活動，參與度最高的，不是山川吉這樣的985巨無霸，也不是北上廣甚至武漢西安南京這樣的傳統高校聚集區，而是鄭州大學和河南大學。

表面上，是為了1噸西蘭花，鄭州大學和河南大學師生紛紛發動起來，號召校友給各自學校的公益澆水，其實在背後，是河南高等教育圈30年來的恩怨情仇。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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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牆1989

在上世紀80年代末之前，鄭州大學和河南大學的關係還是比較和睦的，作為河南這個經濟落後省份的唯二綜合性大學，兩個學校人員交往比較多，鄭州大學的首任校長嵇文甫，此前就是河南大學的校長。

甚至，沒有被河南大學視作“幾近亡校”20世紀50年代初的全國高校院系調整，就不會有鄭州大學。

由於高校院系調整中，做大了武漢、西安等幾個中心城市的高等教育規模，受損的省份意見較大，紛紛提出強烈抗議，於是決定每個省都建一所綜合性大學。1954年,教育部指令山東大學在河南援建一所新的大學,也就是今天的鄭州大學。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這兩所綜合性高校一個偏文，一個偏理，學術水平都一般般，因此也就相安無事。在河南省內，1981年首批博士單位申報的是河南醫科大學，其後申報的是鄭州工業大學。

直到30年前的1989年。

吳雪莉

這一年，一名叫做雪莉伍德，中文名叫吳雪莉的美國阿肯色州英語教師，已經隨丈夫，著名獸醫學家黃元波來到中國43年，在河南大學任教36年，在申報英語語言文學專業的博士點的時候，具有相當大的優勢。

而因為當時的資源有限，河南省內支持不夠，更多的精力放在了鄭州大學，河南大學的博士點申報材料竟然沒有上會到達學科組專家手中，最終，吳雪莉毫無爭議的通過博導資格，河南大學的英語語言文學專業博士點，只能掛靠在中山大學。

四年以後的1993年，又要申報博士學位點了，河南省領導和省教育主管部門讓河南大學校長靳德行“主動、高姿態”放棄和鄭州大學競爭申報博士單位。

由於當時國務院學位委員會規定，4年才能新增一次博士單位，河南大學的英語語言文學專業4年到1998年才成為博士點，還好生於1925年的吳雪莉先生至今仍以94歲高齡健在，不然當時這個博士點還真難説。

而此時其實大局已定。

1993年，“211工程”推出。當時的《中國教育改革和發展綱要》中説，“為了迎接世界新技術革命的挑戰，要集中中央和地方等各方面的力量辦好一百所左右重點大學和一批重點學科、專業”。

為保證區域均衡，“211工程”對省屬院校實行“一省一校”政策，河南省分得一個指標。

權衡之下，工科強勢的鄭州大學被初步選定，河南大學因受限於“一省一校”政策與“211工程”失之交臂。

從此之後，兩所本來差距並不大的高校，因為資金投入和政策傾斜的差別，距離越拉越遠，在大學排行榜上的位置相差40多名。

這也就算了，2000年，鄭州大學合併了河南醫科大學和鄭州工業大學，實力大增。而河南醫科大學的前身是1928年成立的河南大學醫學院，鄭州大學由此把自己的校史往前追到了1928年，也成了90年名校，這讓河南大學的師生有點難以接受。

河南大學的師生有很強的學校認同感，他們學校的校歌裏有一句“猗歟吾校永無疆”，外人連開頭的兩個字都不認識，他們自己卻都能唱出來。

也因為一直覺得當年沒有被支持成為211很委屈，河南大學和鄭州大學交往中，即便表面和氣，甚至在社交媒體上“組CP”，但總要有意無意的壓鄭州大學這個省內新貴一頭，而作為河南省內快速崛起的巨無霸大學，鄭州大學自然也不能服軟。

發生在聖誕節前夜的“西藍花之戰”，不過是長期以來積攢的情緒的一個小小的爆發點罷了，自從有中文互聯網以來，兩校的交鋒就沒停止過，不過這回從以往單純的口水戰變成了有遊戲感和公益感的澆水戰，更加正能量了。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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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另有其人

其實，無論是“破落户”河南大學，還是“暴發户”鄭州大學，過去和現在，都不是河南真正能在高等教育領域影響全國的老大。

在他們前面的，是集成了解放軍信息工程學院、電子技術學院、測繪學院和洛陽外國語學院的“軍中清華”——解放軍信息工程大學。

而在此之前，河南真正最有實力的學校，是前焦作工學院，搬出河南就能搖身一變成為中國礦業大學。

▲1931年，私立焦作工學院大門

而無論是所謂“一拆十三”的原河南大學，還是被戲稱為“山東大學鄭州分校”的鄭州大學，其實都沒有這種能冠名“中國”的實力。

早在上世紀20年代，先後擔任河南大學和焦作工學院校長的駐馬店人李敬齋就斷言，河南大學，乃至河南的高等教育要大發展，要有前途，必須以工科為本，否則必為時代所淘汰，結果不幸言中。

最好的工科院校成為了中國礦業大學，而本來就理工科底子就薄的河南大學，在失去了水利系、財經系和醫科之後，也基本再難翻身。

其實論在全國高校院系調整中的損失，河南大學比起南昌大學和廣西大學要輕得多，這兩所實力超過原河南大學的高校，連原來的名字都被別人頂替了，至今仍只能叫江西師範大學和廣西師範大學，相比之下，河南大學能把中間“師範”兩個字甩到新鄉，就已經很幸運了。

​也因此，當年的“985”和“211”評選中，河南省沒有選擇河南大學，並非完全的偏心，而是這樣的評選，理工科的權重更大，而鄭州大學的理工科確實要強很多，再加上醫科和化工，捏在一塊甚至有衝擊985的一絲絲可能，如果鄭州大學能成為985，再把河南大學作為211也不遲。

雖然最後證明，即便是三合一後的鄭州大學，離985的差距也是巨大的，但總比完全沒有勝算的河南大學要多幾分希望，這也是作為教育窮省的河南唯一的勝算。

畢竟，拒絕中科大的不是當時的河南省領導，把北京交通大學扔焦枝鐵路工地上，把對外經貿大學扔到東南角的固始縣農村去的也不是當時的河南省教育廳領導，能把手頭僅有的寶貴資源集成在一起，先保證一個211，就已經很不錯了。

這也就是為什麼，河北唯一的211是在天津的河北工業大學，山西唯一的211也是從山西大學獨立出去的太原理工大學。

要説唯一可以指摘的地方，就是當時河南應該再有個B方案，那就是把鄭州真正有影響力的部委高校，以實力最強的鄭州工大、鄭州糧院和華北水院為主體，加入鄭州航院、鄭州機專，鄭州電專，鄭州糧院、中原工學院等等等這些在各自部委中的強勢學校，整合成一個理工院校劃歸教育部；

然後把河南大學，鄭州大學，河南醫科大學，河南農大合併為綜合性院校成為省屬２１１。

但當時，以河南省的人力物力財力，恐怕做不到如此大範圍的整合，歸根結底一句話，還是2000年的河南太窮了，不可能同時頂起來兩所高校和別人競爭。

因此，鄭州大學也只能先選擇做大，再努力做強。雖然靠河南省的名額進了211，雖然所有教師都在努力沖積分，但學科水平其實跟高教發達地區如江蘇省的非211大學江蘇大學和揚州大學差不多，ESI全球前1%，鄭大4個，江蘇大學5個，揚州大學5個。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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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藍花只是河南高校德比熱身賽

之前的211之爭，是鄭州大學和河南大學互相別苗頭的源頭，也畢竟過去了快20年了，而且並不由兩所學校做主，兩所高校真正的下場“白刃戰”，其實發生在最近10年。

首先發起進攻的是鄭州大學，河南大學的優勢學科之一是歷史，前一任院長張倩紅是國內猶太史的知名專家，在2009年被任命為鄭州大學副校長，以此為開端，河南大學大量青年骨幹教師流失，這其中，既有河南大學自身的因素，也受河南大學所在地開封的外部環境影響。

接着是河南大學反擊，與河南省人民醫院合作簽約，掛牌“河南大學醫學院”，當時河南大學沒有醫學博士點，也沒有像樣的直屬三甲醫院。這次合作也給河南大學帶來了不少好處，雖然只合作了3年，就被鄭州大學橫刀奪愛，但河南大學在和河南省人民醫院分手的第二天，就高調宣佈申報醫學博士點。

而從2009年開始，河南大學的校長終於換成了學理工科出身的婁源功和宋純鵬，距離上一任理工科出身校長曲乃生已經過去了40多年。

果然，在最新一次的“雙一流”認證中，鄭州大學拿到了雙一流高校，但雙一流學科都是自定的；河南大學雖然不是雙一流高校，但校長宋純鵬的生物學專業拿到了雙一流學科。

但是真正的挑戰，還是2022年的第二次雙一流評審，如果鄭州大學的三個B+自定一流學科不能把“自定”去掉，河南大學除生物以外的另外兩個B+不能至少再升級一個雙一流，那這場河南省內的高校德比就真成了菜雞互啄了。

對於整個河南來説，最大的焦慮感還在於，這樣一個常年高考人數在百萬水平的人口大省，沒有一箇中科大級別的高校，也許，傳説中的中國科學院大學河南分院和浙江大學鄭州校區，會是河南大學和鄭州大學在省內的競爭者。

而作為熱身活動，這場“西藍花大戰”，或許是兩所學校以一種近似中二的方式一筆勾銷過往恩怨，結束過去30年來的互相攻擊，開始良性競爭的信號。

在鄭州這座新興城市，開通只有6年的地鐵一號線好像一個挑水的扁擔，從西邊的鄭州大學地鐵站出發，40多公里之外的最東一站，已經赫然寫成了“河南大學新區”。

這個曾經以“河南大學國際教育學院”的名義暗度陳倉快10年的新校區，最近正在加速中，河南大學不但要遷入幾乎所有的優勢學科，還把開封校區那個民國範的“國立河南大學”的校門原樣複製到了省會。

真正的河南高校德比，才剛剛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