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位更大氣的老師——寫給正在從教的同學們_風聞

       前些天的一個晚上，和女兒聊天，女兒説了她的一些煩惱。 

       果然不出我某一天讀了她寫的一些作文後之所料：

       女兒彷彿有些過分在乎別人對她的看法。

       有位她視作朋友的女同學在老師面前講了她幾句不中聽的話，她就耿耿於懷起來，不理解別人為什麼“不喜歡”她。  

        我完全相信女兒絕對不會對同學不好，也絕對不會心口不一故意在老師面前“裝白蓮花”。

        但我也完全理解：一個太“乖”、太“規矩”，所言所行簡直讓別人看不出有什麼瑕疵的孩子，在有的人看來就有點兒“做作”、“不真實”。

      而且你也不能説別人這種感覺完全沒道理，因為你這樣活着，的確並不完全符合你內心的想法，有時候你是勉強着自己去適應別人的眼光——問題是即便這樣，還是會有些人看你不順眼。 

       女兒説她不願意別人“不喜歡”自己。 我感覺女兒活得確實有點兒累，至少內心裏比我上中小學時累很多。

       我大概從小學三年級開始讀魯迅先生的文章，這些文章（以及其它很多書籍）對我的一個重要影響就是讓我感覺到：

       人就是應該有個性，有自己獨立的見解。

       而怎麼看出你有沒有個性，有沒有自己獨立的見解呢？

        很簡單，看有沒有人恨你，不喜歡你。你看魯迅先生，有人憎恨他，拼命地罵他乃至於造謠污衊攻擊他，這就説明他真是特立獨行，與眾不同。  

        所以我從小就認為：有人不喜歡我，這就對了，這就説明我有價值了。——能八面玲瓏討到所有人喜歡的人，恐怕是一個圓滑而平庸的人，何足道哉？

       活得如火如荼，如鋼如鐵，大氣磅礴，壯懷激烈——這就是我追求的人生境界。 

       我也知道自己毛病不少，實際上也做不到這些，可是正因為做不到，所以一旦知道某些人反對我的觀點呀，不喜歡我呀，我就感到這是我這個平庸之輩好不容易得到的證明自己還有個性和價值的機會，那是一定要好好享受一下的了。 

        不過，這類心理不宜對女兒去宣講，因此我還是對她説：

“不要去怨恨那些不理解你的人。太陽發光發熱，有時太刺眼，有時太灼熱，有些人就可能對太陽罵罵咧咧的。那太陽該怎麼辦呢？一腔怨憤之下，索性不發光，冷死他們？或者索性拼命地發光，烤死他們？不可能的。太陽要發光，是自己的本性，你出於自己本性要乾的事情，別人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你其實都只好幹下去。怨恨不是你的本性，反而會傷害你的本性，所以率性而為既是魄力（敢於堅持自己），也是胸襟（不過分在乎那些不理解和抱怨）。”

        我為什麼忽然想到説這些呢？

        因為我的有些已經當了中學老師的學生，這些天也在向我傾訴她們的一些類似的煩惱：

        她們沒有做錯什麼，而且比一般人還要盡心盡力地工作，想方設法地做得更好，更有特色。

        但這是需要大家品配合的。有些人比如個別有不同看法又不願意好好理解別人的人（有的成績很好的學生不願意為思想政治課花費太多精力，老師組織大家搞一些和思政有關的活動，她們覺得是浪費時間；有些別的科目的老師甚至領導也不明白：你一教政治課的幹嘛那麼活躍，那麼能“來事兒”，那麼愛出“風頭”？），就不大喜歡她們，甚至為難她們，出語刺傷她們。

        有個我教過的女生甚至被一個學生（她知道這是一個她其實很器重的成績很好的女生）寫了匿名信，説她“不務正業，專橫跋扈”。

    教學不認真不行，可太認真太投入，也不行——這大概是現在很多思政老師都面臨的巨大的尷尬。

        每當同學們向我講起這些的時候，我的第一個感覺，當然是感動：  

        畢業這麼多年了，同學們還是把我這個其實很不怎麼樣的老師當作可以高度信賴的人，這是多麼值得珍視的一份師生之誼。 

        第二個感覺，還是感動：

        能這樣跟我説這些問題的同學，本性是非常善良的，她們也是非常好的老師。——大家想想，一個老師被學生頂撞，哪怕這學生是背後匿名寫的什麼東西，老師心裏真的沒數這是誰？一旦知道了是誰，一箇中學老師而且還是班主任，要整自己班的一個學生，報復一個學生，治她一個“大不敬”，那理由不是隨便找？

       報復完了，這口“惡氣”不就出了嗎？還用得着向遠在幾千裏之外的驅逐艦老師尋求建議嗎？

       但是我們這些同學之所以會心裏難受得不得不找我傾訴，一個原因正在於她們懂得並且努力踐行“**一切為了學生，為了一切學生，為了學生的一切”**的師德，從來不把去報復學生當作一個選項，所以有委屈就先自己受着，實在受不了了，就找自己的老師講講。

       而且，她們最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這些性格太偏激的學生會走向歧路——我該怎麼説這些令人疼愛的孩子們（真的，她們其實也還是些孩子，比學生大不了幾歲）呢？

       用一句再俗套不過的話吧，她們都有一顆金子般的心。  

       

       所以，我要把前幾天晚上對女兒説的那些話，放到這裏，相當於對她們也説一遍，讓她們明白：

      不弄鉛華自超羣，英雄本色是樸真。

        你們是好樣的，是讓你們的老師（包括不咋地的驅逐艦老師）為之驕傲的學生。

        另外，作為政治教師，有一點咱們還是要注意一下，就是精神氣質上的成熟：

        我們是傳授國家意識形態的教育者，作為這樣一種教育者，我們需要的不光是個人的善良、純真、坦率——這些都很可貴，但還不夠——還必須有一種博大深沉的氣質。

       我們不少同學，當了老師，還是像個小女孩一樣，喜怒皆形於色，心理活動都讓人一覽無餘，生怕自己有什麼地方讓人不理解，對學生提什麼要求都要千方百計地解釋再解釋——這固然可以説是坦率，固然可以説是尊重學生，是心無邪佞，活潑可愛，有親和力，等等，但是僅僅這這樣，卻也容易在精神上陷入被動，在某些情況下失去駕馭能力。

        不要忘記：一個政治老師的氣質、感情，應該像大海一樣，是有層次的：

        有碧波粼粼的海面，有暗流湧動的中層，也有深不可測的海底甚至海溝。

        我們不能老是留戀於“小女生”的感覺，而應該讓自己的氣質更加成熟。而這其中的關鍵在於要懂得“情到深處是無言”的道理，要沉靜下來，不要老是説那麼多，不要老想着別人會怎麼怎麼不理解你，而是要用一種超越的、乃至“出世”的眼光打量周圍的一切，去聆聽一些聽不見的聲音，去感受這個世界的某種深層次的韻律——這就是黑格爾説的“密涅瓦的貓頭鷹，在黃昏時起飛”。

       有這種感情深度的人，才有那副肩膀，真正承擔得起傳播國家意識形態的重任，也才能把各種不同的學生容納到自己不同的情感層次來加以引導和溝通，從容不迫，應付自如地控制住局面。

       孔子説：

“可與之言而不與言，失人；不可與之言而與之言，失言。君子不失人，亦不失言。”

       老子説：

“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

       這些話大家可以好好參一參：

       言是教，不言也是教；為是做事，不為也是做事。

       為什麼“不言”也是教呢？因為正如唐代陸贄説的“動人以言，其感已淺”，“不言”反而説明其中有言不能盡的東西——一個氣質深沉博大的人，她言盡於此，然後從容地沉默下來，再也不急於解釋什麼，而她的這個“不言”是可以讓人感受到這樣的東西的。

        要做一個這樣氣度恢弘，心理成熟的老師，當然是不容易的，需要我們從讀書、思考，到做人、做事的全面修養。

        政治教師必須為自己建立一個廣闊、豐富、強大、健全的精神世界。  

        總之，希望碰到類似問題的同學：  

        1.做你自己，敢於做你自己，堅持做你自己；

        2.讓自己在精神氣質上足夠深沉、博大、成熟。

        如果你是學生，是不是也會感到這樣的老師最讓你喜歡、信賴、敬重呢？ 

        但不管怎樣，向這些可愛的同學們致敬，支持他（她）們勇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