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為什麼會錯過副省級?_風聞
地缘谷-地缘谷官方账号-公众号:地缘谷(Geo-Valley)2019-12-28 17:56
NO.173
雙木山/文
“ 蘇州作為江蘇省的主要財政收入來源之一,如果單列,省內財政的一大部分就要直接歸中央,江蘇財政難免捉襟見肘。
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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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捕風者 畫/一條人文主義狗 圖/地緣谷
考察中國的萬億GDP城市榜,我們能清晰捕捉到入選城市的規律,要麼是上海、北京這種經濟政治中心,或者是重慶、武漢、成都、杭州這種強省會城市,再者就是深圳、天津、青島、寧波這種直轄市或者副省級城市。
然而前十中,排名第七的蘇州格外引人注目,因為蘇州並非計劃單列,也非經濟特區,只是一座普通的地級城市。作為蘇南經濟的領頭羊,蘇州曾與無錫等蘇南城市創造出了舉世矚目的“蘇南模式”,成為中國經濟騰飛的代名詞。
歷史上的蘇州
相較於如今的蘇州,歷史上蘇州的政治地位基本上一直與經濟地位同步提高。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夜市賣菱藕,春船載綺羅。”蘇州是典型的江南水鄉,河流縱橫交叉,湖泊星羅棋佈。南北朝之後,經濟重心南移,南方農業逐漸發達,隋朝修通南北大運河後,作為溝通江南河道的交匯地,蘇州成了中國經濟最活躍的地區之一,政治地位也水漲船高。
京杭大運河蘇州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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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公元758年,節度使署進駐姑蘇城,到了840年,蘇州更是成為全國州府十望之一。1127年北宋滅亡,趙氏家族南遷臨安,作為拱衞都城的要地,蘇州一時間頗受重視。到了清代,蘇州被劃分給了江南省,這時,正好江蘇巡撫駐蘇州城,蘇州趁此體驗了一把當省會的感覺。
江南省(江寧:兩江總督、江寧布政使駐地;
蘇州:江蘇巡撫、江蘇布政使駐地;
安慶:安徽巡撫、安徽布政使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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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長期在文化和經濟上繁榮的城市並不多見,上海雖然經濟發展比蘇州耀眼,但在城市歷史上仍遜色三分;而歷史上曾經“煙花三月”的揚州、開封等城市,如今卻都默默無聞難覓輝煌,很難再與蘇州相提並論。
龐大典雅的蘇州園林正是
古代蘇州發達經濟與繁榮文化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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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經分離的肇始
蘇州政治地位的沒落開始於民國時期,民國16年(1927年),國民政府建都南京,在選擇省會時,國民政府曾考慮過在鎮江和蘇州兩座城市,綜合比較後覺得鎮江更適合,遂將其將其作為省會。隨後的蘇州經濟發展仍然迅猛,但不再承擔政治功能,政治經濟已經有了脱鈎的苗頭。
民國時期開始沒落的蘇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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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扼殺蘇州政治話語權的是上海地位的迅猛提高。自近代以來被迫開埠以來,上海不但在經濟上取得更大成就,更是打造出了中國對外交流窗口這一名片。
民國時期日漸繁榮的上海外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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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經濟的騰飛,這座“遠東巴黎”也開始謀求更高的政治地位,從原本屬於蘇南地區的普通城市,到1928年成為特別市,再到建國後被劃為直轄市,上海的政治地位飛速上升,進而奠定了其在華東地區的龍頭地位。
放眼整個長三角城市羣,已經有了南京和杭州兩個副省級城市,再有同級的城市必定會稀釋上海的政治地位和資源配置,而如果蘇州成為計劃單列市或者副省級城市,必定對偏居江蘇西南一隅的南京產生影響。因此,南京、杭州和上海默契地架空了蘇南,形成了政治地位塌陷區。
雖説上海架空了蘇州,但在經濟發展層面上兩者的關係又十分“曖昧”。蘇州經濟之所以能長期不強勁,和上海強大的經濟影響密不可分。縱觀從計劃經濟到改革開放的發展史,蘇州的發展歷程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上海發展歷程的映射,當然蘇州在上海的崛起中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近半個世紀以來,兩座城市一直“眉來眼去”,甚至還傳出了“上海合併蘇州”這樣的都市傳説。
“千絲萬縷”的上海與蘇州經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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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的轉折
改革開放以後,為了促進沿海城市的開放並深入推進經濟改革,不少城市獲得了更高的政策支持和權限,並在政治地位上獲得了提高。但是蘇州卻不在此列。
九十年代,各地如火如荼地參加計劃單列市的評選(計劃單列市享有省一級的經濟管理權限,計劃單列市的收支直接與中央掛鈎,由中央財政與地方財政兩分,而無須上繳省級財政。出任這一行政區官員的品級為副省級),不論從最初的十四個計劃單列市,還是到現在的深圳、大連、青島、廈門、寧波五個計劃單列市,蘇州從來沒有佔得一席之地。
最初的十四個計劃單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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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單就落選計劃單列市本身而言,當時的蘇州經濟尚處於蹣跚起步階段,甚至還比不上無錫(從蘇B是無錫就能看出來),“蘇南模式”尚在萌芽,沒有評選上計劃單列市也並不是什麼不能接受的事。
上世紀九十年代“蹣跚起步”的蘇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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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計劃單列市本身帶有極強的政治色彩。寧波受到了以包玉剛為代表的民間企業家的恩澤,大連、青島負責對接日韓,深圳負責對接香港,而廈門更是屬於面向台灣的窗口城市。
雖然蘇州作為主要的工業城市,有着外貿發達,但卻沒有優良的港口和機場,而不論廈門還是青島,都有優良的對外港口,並且海關直屬於國家,每年向國家貢獻大量的税收。
青島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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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如此,寧波和青島還分別是東海艦隊和北海艦隊司令部的所在地,大連和廈門也是北海艦隊和東海艦隊的重要軍港。而蘇州雖處長江沿岸,但本身算不上海上軍事要地,這樣一來,蘇州又少了一個優勢。
在技術層面上,將蘇州列為計劃單列市也不太現實。計劃單列市有着無須上繳省級財政的特權,蘇州作為江蘇省的主要財政收入來源之一,如果單列,省內財政的一大部分就要直接歸中央,江蘇財政難免捉襟見肘。在蘇北轉移支付的壓力下,不將蘇州單列也有考慮到防止虹吸效應,降低區域差異的考量。
蘇州?****“蘇州市”?
除了上述原因,蘇州發展模式也有自身的缺陷。
首先是尾大不掉的縣域。作為一個行政市,蘇州居然有4個縣級市,這也造就了蘇州特有的縣域經濟,所以我們説蘇州這個城市如何如何的時候,萬萬不可脱離它管轄的縣級市,因為這裏涉及到一個縣級市財政和市轄區財政的區別問題。
蘇州行政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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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國的縣級市,在行政上歸省直轄,地級市只是負責代管。這一點在財政上尤為分明,相較於市轄區,縣級市只需將一小部分財政上交市裏。
在2018年全國百強縣的排名中,前十名江蘇省佔了六個,並且包攬了前四名,而這前四名裏,有三個屬於蘇州。這三個縣加上排名第十的太倉,大概佔了蘇州GDP的60%,這60%帶來的税收全部上交省級財政單位,這導致了蘇州對下面的縣級市的控制力不強,城市向心力基本為零。
比如號稱“中國第一縣級市”的崑山市,雖然隸屬蘇州,但是一直積極融入上海,而偏離蘇州市區。
“中國第一縣級市”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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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大城市都是城區強大,越往外圍越弱,但是蘇州卻呈現相反態勢,即城區較弱,越往外圍越強,所以某種意義上來説,蘇州只能説是一個富裕的城市羣,因此造成如今蘇州的GDP總量和蘇州市(區)的城市建設、科教文衞並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其次從經濟結構上看,自改革開放以來的引領蘇州經濟崛起的“蘇南模式”,其本質是依靠鄉鎮企業實現工業化發展道路。但“蘇南模式”主要進行的是來料加工,產業鏈短,附加值低;對外資依賴程度大,大部分利潤都被外資轉移,為之配套的民營企業又淪為配角;以中小企業為主的經濟模式缺乏宏觀規劃和統籌安排;代工為主的產業模式導致同質化加劇……種種產業上的缺陷讓蘇州在全國城市競爭上很難得到政策上的機會。
迷霧之中的蘇州工業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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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三角城市羣
2019年12月,對長三角發展具有決定性意義的《長江三角洲區域一體化發展規劃綱要》正式出台,《規劃綱要》全文共有3萬多字,多次提及蘇錫常以及蘇州下轄的市(縣)區等,尤其提到要推動上海與近滬區域及蘇錫常都市圈聯動發展,構建上海大都市圈,推廣上海臨港、蘇州工業園區合作開發管理模式等重大利好消息。
在未來,蘇州必定是上海大都市圈的副中心城市和長三角城市羣重要的次中心城市。“長三角一體化”將成為蘇州應對風險挑戰的“定盤星”,實現轉型升級的“助推器”。
作者 l 雙木山 太平洋戰爭史 日本近代史愛好者
參考資料
蘇州城市新定位與發展新策略 . 翟俊生
我國大中城市城區重組的演化進程及其機制研究 . 孫中溪
蘇南模式的弊端及其出路 . 張桂龍
關於完善和深化城市計劃單列的思考 . 鄧汝邦 曹平凡
* 本文由作者提供,不代表地緣谷立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