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唳華亭》裏藏了哪些文化密碼_風聞
中华书局-中华书局官方账号-2019-12-28 08:55
由羅晉、李一桐主演,黃志忠、王勁松、劉德凱、張志堅等一干戲骨助陣的年度大戲《鶴唳華亭》正在熱播。該劇講述了男主太子蕭定權(羅晉飾)經歷父皇打壓、兄長齊王陷害等一系列權謀鬥爭及與女主陸文昔(李一桐飾)的愛恨離合。
《鶴唳華亭》劇情曲折跌宕,燒腦虐心,劇名也別具一格。唳,就是鳴叫,“鶴唳華亭”,就是鶴在華亭鳴叫。那麼劇名“鶴唳華亭”究竟藴含着怎樣的歷史風雲?這和該劇劇情又有何關聯?第一集中女主陸文昔用“唳清響于丹墀,舞飛容於金閣”的鶴來比擬太子,這其中又有怎樣的文化意藴?今天小編就和大家一起來揭秘“鶴”唳華亭的文化密碼。
“鶴唳華亭”的歷史風雲
“鶴唳華亭”顯然源自成語“華亭鶴唳”,這一成語背後究竟暗藏着怎樣的歷史風雲呢?“華亭鶴唳”出自《世説新語·尤悔》:
陸平原河橋敗,為盧志所讒,被誅。臨刑嘆曰:“欲聞華亭鶴唳,可復得乎?”****
陸平原,就是西晉著名文學家陸機(據統計,他是《文選》中選錄作品最多的作家),因曾擔任平原內史,故稱“陸平原”。陸機是名門之後,祖父陸遜、父親陸抗都是三國時期吳國出將入相的名臣,故他自小有平治天下之志。二十歲時,西晉滅吳,陸機成了亡國之臣,遂“退居舊裏,閉門勤學,積有十年”。
陸機的“舊裏”在今上海松江一帶的華亭,其祖陸遜曾被封華亭侯,其地多有鶴鳥棲息,後來此地有“鶴窠村”。後世華亭的鶴很有名氣,明文震亨《長物志》稱“鶴,華亭鶴窠村所出,具體高俊,綠足龜文,最為可愛”。在華亭這一段伴隨着鶴唳清聲的讀書生活,讓陸機記憶尤深。
太康十年(289)左右,陸機和弟弟陸雲北上洛陽,想在新朝重振家聲。入洛後,陸機兄弟得到重臣張華的賞識,稱“伐吳之役,利獲二俊”。此後陸機轉投多門,並深度捲入“八王之亂”。太安二年(303),陸機被成都王司馬穎任命為後將軍、河北大都督,統兵二十餘萬,進軍洛陽,討伐總攬朝政、挾天子以令諸侯的長沙王司馬乂,最終卻在河橋被司馬穎下令處死。
陸機怎麼會被處死呢?《世説新語》説是因為“為盧志所讒”。那麼盧志為什麼要讒害陸機?又是怎樣讒害陸機的呢?據載,盧志是司馬穎手下的左長史,跟陸機早有恩怨。《世説新語·方正》記載,有一次盧志當着眾人的面問陸機:“陸遜、陸抗是君何物?”當眾直呼對方父、祖名諱是很不禮貌的行為,所以陸機當即反擊説:“如卿於盧毓、盧珽。”二人因此結怨。
陸機像
陸機這次出征前,曾以齊桓公信任管仲而霸、燕惠王懷疑樂毅而敗的事例勸説司馬穎保持對自己的信任。結果盧志就拿這話做文章,説陸機自比管仲、樂毅,而把司馬穎當成昏庸之主,司馬穎當即“默然”不悦,雖然沒有罷免陸機的都督之職,但顯然已經對他有所不滿。而這就為深得司馬穎寵信的孟玖進一步讒害陸機埋下了伏筆。
那孟玖又為什麼要讒害陸機呢?因為他懷疑是陸機藉機害死了他弟弟孟超。據《晉書·陸機傳》載,孟超隨陸機出征,他的部下在戰前縱兵大掠,違犯軍令,陸機抓捕了為首者,準備治罪,結果孟超率百餘騎直接衝入陸機帳中,將犯人劫走,陸機竟無奈之何。孟超還公開宣揚説“陸機將反”,並寫信給哥哥孟玖,説陸機首鼠兩端,所以遲遲不肯進兵決戰。
等到兩軍交戰時,孟超又不聽陸機號令,孤軍深入,不幸戰死。孟玖卻懷疑陸機挾怨故意害死其弟,所以在司馬穎面前讒害陸機,説他有二心。加上陸機軍中的好多將軍都是孟玖舊部,紛紛為孟玖作證,司馬穎不得不信,便命人在軍中處死陸機。陸機臨刑之前,想起在華亭伴鶴讀書的優遊歲月,後悔自己捲入權力漩渦,不禁嘆息道:“欲聞華亭鶴唳,可復得乎?”
由此可知,華亭鶴唳這個典故背後,隱藏的其實是陸機後悔捲入朝廷權力鬥爭、嚮往自由生活的歷史風雲。而《鶴唳華亭》劇中,陸文昔一家姓陸,籍貫是華亭,正襲用了這個典故與華亭陸氏的淵源。就目前已經播出的劇集來看,《鶴唳華亭》也是一部權謀大劇,男主蕭定權便是一個不願捲入權力鬥爭卻又不得不捲入權力鬥爭中的人,就像一隻嚮往自由而又困於朝堂的鶴。值得注意的是,劇名用“鶴唳華亭”而非“華亭鶴唳”,將“鶴唳”突出前置,使得“鶴唳”更富動感,頗具匠心。
[清]袁耀《雪蕉雙鶴圖》
“鶴”的文化意藴
“鶴”是《鶴唳華亭》一劇中的重要意象。劇中至少有兩處點明“鶴”與太子蕭定權之間的象徵關係。一處是陸文昔在山中作畫(山水飛鶴),其父陸英説起太子在朝中的艱難處境,感慨太子還不如這畫中鶴自由瀟灑,陸文昔則説:“唳清響于丹墀,舞飛容於金閣。鶴,實為猛禽,可以搏鷹啊。”此時空中自由飛翔的鶴應景地叫了幾聲。
另一處則是冠禮案結束後,蕭定權一個人站在宮城之上,嘴角掠過一絲不太明顯的微笑,這時一隻鶴從宮殿屋頂展翅飛向空中,而蕭定權則閉上眼睛,緩緩張開雙臂,似乎是想象自己像鶴一樣在空中自由翱翔。

那麼劇中為什麼選擇了“鶴”作為太子蕭定權的象徵呢?有評論者提出,太子蕭定權最終沒有當上皇帝,沒有成為真龍天子,所以沒有用“龍”的元素,而選擇了“鶴”。這種理解恐怕未得要領,其實“鶴”與太子之間的關係,也有一個典故。據舊題漢劉向的《列仙傳》記載,仙人王子喬是周靈王太子,曾經乘白鶴駐於緱氏山頂,故後世也稱太子的車駕為“鶴駕”,這便是“鶴”與身為太子的蕭定權之間的一重文化淵源。
而陸文昔所説的“唳清響于丹墀,舞飛容於金閣”,則暗示了“鶴”與太子蕭定權的另一重文化淵源。這兩句出自鮑照的《舞鶴賦》,見《文選》卷十四,意思是仙鶴在硃紅的台階上發出清麗的鳴叫,在華麗的台閣中展現優美的舞姿。
《文選·舞鶴賦》
這《舞鶴賦》是一篇詠物小賦,賦中描寫了具有絕俗仙姿和高遠志趣的白鶴,不幸被網羅於人世,困於宮館,成為人主賞玩的寵物,卻仍然嚮往着高遠寥闊的天空,因而“結長悲於萬里”的悲情。作者鮑照以鶴自比,在文中寄寓了自己才華絕俗、志向遠大而又受到羈束無法自由施展的鬱悶。由此可知,《舞鶴賦》寫的也是被權力牢籠束縛而失去自由之事,與《鶴唳華亭》中太子蕭定權的處境正相似,所以劇中借陸文昔之口引用了《舞鶴賦》中的這一句。
因為姿態優美,“鶴”在古代也常被文人雅士所欣賞,代表着自由高潔、清雅脱俗。《世説新語·言語》中記載,東晉時有位名士支遁,養了兩隻鶴,因為怕鶴飛走,就把鶴翅膀上的羽毛給剪了,結果鶴一張開翅膀,卻發現自己再也無法飛翔,便耷拉着腦袋,似有“懊喪意”,看到這一場景,支遁很不忍心,説:“既有凌霄之姿,何肯為人作耳目近玩?”於是等鶴羽毛長好之後,放它們自由飛走。這種尊重自由天性的名士之舉,便使支遁放鶴變成一段佳話。宋代著名的隱士林和靖有“梅妻鶴子”之稱,因為“鶴”是清雅脱俗之物,與其隱士的身份相稱。在《鶴唳華亭》中,蕭定權就是“鶴”一般的人物,他天性純良,體量清雅,就連他所創的書法,也像鶴一樣瘦硬疏朗。因而“鶴”實在是太子蕭定權的絕佳象徵。
關於《鶴唳華亭》中的文化密碼,我們就為您解説到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