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日本盲人媽媽是這樣帶娃的,很強大,很犀利,很慚愧..._風聞
东京新青年-东京新青年官方账号-微信公众号:东京新青年-ID:tokyomen2019-12-28 08:18
作者| 迦若月
來源| 東京新青年
“媽媽,這是大象的耳朵,這——樣。”小女孩邊説邊抓着媽媽的手,讓她感受象耳的輪廓。

“媽媽,你快來,這是大象的腳印。”小女孩繼續興奮地呼喚。

媽媽在她的牽引下俯身摸了一圈,驚訝道:“哇,好大呀~”
這裏是東京都日野市的多摩動物園,這個活潑可愛的小女孩叫真麻,而她的媽媽,就是今天的主人公,一位普通卻又不簡單的盲人媽媽,西田梓。
由於媽媽的眼睛看不見,小小的麻醬總是會歡快地,將自己雙眼所看到的感動,用肢體語言傳遞給母親。
整個過程的自然和流暢,體現着時間賦予她們的默契。
所以,你以為這就是個充滿愛和感動的故事?
錯!這只是一對再普通不過的母女的日常。普通到,顛覆我們的認知……
西田梓,兵庫縣出身,今年37歲。由於超早產兒視網膜症導致先天性全盲。大學畢業工作後,與在職場認識的一位全盲男性結為夫妻,隨後生下健康的麻醬。
從麻醬開朗活潑的性格不難看出,這是一個在愛的沐浴下長大的女孩,並且,從不覺得自己的家庭與別人有什麼不同。
“麻醬,表演一個你最擅長的,模仿老婆婆。”
“誒,這個……不能給我便宜一點嗎?”古靈精怪的麻醬一點也不怯場 ,惟妙惟肖地學了個婆婆砍價的神氣。
“麻醬,現在幾點了?”
“嗯……長針過了3,短針過了4!”
“謝謝喔,媽媽該做晚飯了。”
看起來,這就是一個平凡而温暖的家庭。西田梓麻利地拿出洋葱和其他食材,洗菜,切菜,一氣呵成。

今天的料理是手作“小林蓋飯”,擅長做飯的小梓媽媽竟是從底料開始全部手工製作。

倒沙司的時候,小梓媽媽會用手指來感覺倒出的量。她説,平時用來摸點字的手指是最靈敏的,所以用它來感覺,一般都不會錯。
瞧瞧這盤色香味俱全的“小林蓋飯”,看得小麻醬垂涎欲滴。
這是一組組多麼温馨的家庭生活畫面,可當西田梓捧出麻醬的七五三紀念寫真時……“好可愛的照片,可惜媽媽看不到”這種念頭,仍然不可遏制地冒出來。
對於小梓媽媽來説,人們過於氾濫的“同情心“”,恰恰是她最大的痛苦源泉。
她最愛説的一句話——“我只是一個眼睛看不見的普通人”。
渴望被當作普通人對待,或許是殘障人士最懇切的心聲。同情,往往才是那把扎得最深最狠的利刃。
自生下麻醬後,圍繞在小梓媽媽身邊的聲音大多是“看不見還得帶娃,好可憐啊”,或是“看不見還能帶娃,好厲害哦”。
無論哪一句,都在傳遞一種“因為眼睛看不見,所以你理應弱勢”的偏見。這樣的偏見,等同於否定了一個人存在的價值。小梓媽媽一度因此而“自閉”,不知如何同人交往。
幸好,她遇到了粟澤,一個開育兒咖啡屋的老闆娘。
是粟澤,第一個沒有將她當作“盲人”,而是當作“一個媽媽”來對待。如果沒有粟澤,西田梓現在很有可能,就是一個閉門不出的“蟄居族”了。
這家名叫「mogumogu」的育兒咖啡屋,座落在京王線百草園站,是小梓媽媽平時解決育兒煩惱的地方。連麻醬,似乎都把這裏當成了自己的家。
在這裏,粟澤從沒有給過她任何特殊待遇,她想要做的事,粟澤都會讓她自己去做。除非是遇到困難主動尋求幫助,例如“能帶我到那個椅子那邊嗎?”或“洗手間在哪?能帶我過去嗎?”。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粟澤説的那句話——“小梓,一直以來都很努力在帶娃呢。”
在那之前,小梓媽媽收到的“你很努力”,通常都和“看不見”聯繫在一塊。所以,她非常不喜歡那兩個字。
但粟澤傳遞的,**並不是“因為看不見所以很努力”,而僅僅是誇讚她“作為一個母親”的努力。**這是對她個人的肯定,比什麼都珍貴。

粟澤説:“反而對小梓而言,應該把‘看不見’當作武器,去做一些別人做不到的事。”
“因為是我,所以才能做到”,這樣的事,其實有很多……

“麻醬,離開窗簾。”説着這話的小梓媽媽原本正在和其他人聊天,可她居然對女兒的動向瞭如指掌。
麻醬悻悻地跑了回來,但沒過一會,又躡手躡腳地走到窗簾跟前。
“麻醬,要我説幾次?不要玩窗簾,很危險。”小梓媽媽隱隱有些發怒了。
看,這就是小梓媽媽的“能人所不能”啊。她和我們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上帝為她關上了一扇門,卻在另一個地方開了一扇窗。

能像個普通人一樣生活,或者説希望像個普通人一樣生活,也正是小梓的母親從小對她的要求。
在母親的嚴格訓練下,她很小就幾乎可以獨立生活。上網、讀郵件、做飯、洗衣、掃除。一直到後來獨自上學、上班。
可即便如此,從小到大,類似於“好可憐”、“好頑強”之類的聲音仍然不絕於耳。
西田梓,曾經歷過無數的語言暴力。比如走着走着會有人説“喂~別撞我!啊,原來是個瞎子啊”;或是“你看那個人的眼睛,好嚇人”。
甚至當她發現自己懷孕,跑到醫院護士卻對她説:“你眼睛都看不見,大着肚子要怎麼辦?就算你懷孕了,也別來我們醫院。”
想做一個“只是眼睛看不見的普通人”,真的好難。而這種困難,自有了麻醬之後,更為變本加厲。
“幼兒園希望我不要使用盲杖,可這對我來説是如同救生索般的存在。為了確保孩童安全我可以理解,但是如果我不使用盲杖,難道不是更危險嗎?”小梓媽媽説。
還有些人會對她表示:“我們這些看得見的人帶娃都快被累死,你真的好偉大。”
這種稱讚,讓小梓媽媽感受到一種高高在上的俯視。
就連單純走在路上,都會有人覺得她“真的好拼”……
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
“你覺得要為我的健康和幸福祈禱,而我覺得我的健康和幸福都沒有任何問題。”
為什麼盲人,就必須是不幸的呢?
這種帶有偏見的“憐憫”,甚至影響到麻醬。
本來大家生活在一起,幫忙是很自然的事情,而卻因自己是盲人,麻醬的一些幫助就變成了別人口中的“偉大”。比如好端端地出個門,麻醬會受到莫名其妙地誇獎:“哇~你帶着媽媽呀,好厲害啊。”
所以當最近麻醬開始會説“我沒時間,不行”這種話的時候,小梓媽媽反而覺得開心。她希望麻醬被當作普通小孩看待,不應該為了失明的雙親感受任何負擔。

“你不需要因為父母看不見而特別小心,我只願你能像個普通孩子一樣自在活潑地奔跑和玩耍。”

如她所願,現在這個無論去到哪裏都很歡脱的麻醬,完全看不出是一個“因為媽媽眼睛看不見所以需要很堅強的孩子”。她活潑、她逗比、她無憂無慮地成長着。

為了改變大家對盲人的看法,西田梓目前除卻媽媽的身份,還擔任着日本盲人職能開發中心的非常勤講師。她四處演講,開設講座,接受採訪,只因仍有許多盲人沒有辦法融入羣體。
“所以,並不是説要建造一個讓盲人沒有危險的社會,而是如果能多一些精神上的守護,就能幫助更多的盲人活躍在這個社會。”
西田梓因此在2018年6月獲得表彰視覺功能障礙女性的藏紅花獎。
Youtube上,有一支被播放34萬次,當時還是在校大學生林原為她拍攝的作品——《並沒有什麼特別——全盲媽媽的育兒生活》。網友這樣評價她。
媽媽的動作好麻利,和我印象中全盲的人完全不一樣。比如無法做料理之類的。麻醬很健康很可愛呢。
託媽媽的福,這孩子將來會成為一個善解人意情感細膩聰明優秀的女性!
真的不“特別”。被説“可憐”什麼的,反而被譽為美談,這種題材的特輯一直都令我感到厭惡。
小梓説,最近有一位媽媽友,看到了麻醬被上傳在facebook的畫作,覺得畫得特別棒,感動之餘,便做了一個禮物送給自己。
結果呈現在小梓面前的是一副她也可以“看”到的畫——那位媽媽將畫打印出來之後,用萬能膠進行描線,等乾燥以後形成具有凹凸感的畫面。
並且,這幅畫還是彩色的。因為那位媽媽認為麻醬看到了應該會很高興,於是特意打印了顏色。
但最令人感動的還是,由於麻醬是用蠟筆作畫,線條有粗有細,所以那位媽媽便也仔細地用棉籤進行了粗細的調整。
這位媽媽並不是福利社的人,原本也沒有任何交集,她甚至從沒有做過類似的手工,也沒人可以請教,完全因為單純地考慮着對方的心情,竟然便做到了。
這幅畫如今被小梓媽媽裝飾在家中最顯眼的地方。
西田梓,和這世上千千萬萬的普通母親一樣,儘管會有委屈和心酸,但依然幸福地過着每一天。她只是看不見這個世界的顏色和女兒的笑容,但心中,同樣擁有絢爛的光芒,和對女兒無盡的愛。
也希望,我們能夠對這些“看不見的普通人”,抱有更多的平常心,和平等的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