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醫院暴力：10年，154位醫生遭到槍擊_風聞

來源：鳳凰網-CC週刊

作者：汪曉青（旅美學者）

編者按：

12月24日，北京市公安局朝陽分局通報稱，民航總醫院一男子持刀將一女醫生扎傷。朝陽分局民警迅速趕到現場，將犯罪嫌疑人孫某（男，55歲）當場控制。目前，犯罪嫌疑人已被朝陽公安分局依法刑事拘留，案件正在進一步調查中。

次日凌晨0時50分許，民航總醫院確認，受傷女醫生經搶救無效去世。

醫生和患者，本該是救治和被救治的關係，但現實中卻並不總是如此。每一起這樣的新聞，都讓人痛心疾首。

醫患關係，是世界範圍內的難題。大洋彼岸的美國，更加恐怖，10年內，有154位醫生遭到槍擊。

01

一場長達20年的醫療糾紛

美國總統布什的心臟醫生被擊斃

2018年7月，美國休斯頓市發生一起自行車槍擊事件，受害人是前總統喬治·W·H·布什（老布什）心臟醫生馬克·豪斯克希特（Mark Hausknecht），65歲的他當時正騎自行車上班，嫌疑人騎車與他擦肩而過後，回身朝他連開2槍，豪斯克希特最終不治身亡。嫌疑人開槍後，騎自行車逃離。

心臟病專家馬克·豪斯克希特博士是休斯頓血管協會的一位領導，專門研究心血管疾病。已有近40年的行醫經驗。

數月後，這位槍手被緝捕，警局驚訝的發現這竟然是一位前警察，而這起謀殺案據稱源於一起20年前的醫患糾紛，他的母親當時在手術枱上死亡後，這位前警察就一直尋求報復。兇手在跟蹤老布什的心臟醫生數年後，才痛下殺手。至於為什麼20年後才尋求開槍報復，至今並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

日前，這名前警察因殺醫事件在事隔一年後，被重判三十年監禁。

槍殺案讓美國醫院管理者重新思考醫院暴力，急症護士已經成為美國第二危險的平民職業，過去的一年裏，78%的急症工作人員（醫生除外）報道了相關的各類身體攻擊，甚至更令人關注的是美國一些醫院管理者對醫院暴力的一定程度的容忍。

僅從2000年到2019年，美國就發生了至少200起醫療場所的槍擊事件，這些傷醫殺醫案件共造成254人死傷，這還不算言語上的辱罵、性侵犯、肢體侵犯，暴力襲擊等等。根據全美2011年犯罪統計，美國醫療領域佔總工作場所暴力事件的10%，平均每1000名醫務工作者中就有6.5名受害者，槍擊佔醫院內謀殺死亡案例的80%。

在美國，職業醫鬧聞所未聞，專門在這行渾水摸魚的黑心律師倒是有，不過那也有醫院的律師應付，多的是這種來自病人個體與醫生之間由治療產生的私人恩怨。

這主要是因為，美國就診流程和中國不同，除急診醫院和診所外，大多數病人需要提前和家庭醫生或者專科醫生預約方能就診，很少看見大批患者在醫院中等待就醫，而且就醫環境相對中國來説安靜和有序，至少人的情緒沒那麼暴躁。

然而，實際的醫患矛盾仍然在美國存在，加上美國可以合法持槍，槍支管理較為寬鬆，雖然一些州立法禁止攜槍進入醫院，但總有百密一疏，這種衝突一旦發生，後果可比中國慘烈的多。

02

美國醫療暴力比中國少

但每發生一件均可致命？

2013年，得克薩斯州已將在急診室襲擊醫務人員定為重罪。

2015年1月，一名陸軍退役軍人及醫院前僱員在得州埃爾帕索退伍軍人健康診療中心（El Paso VA Health Care System）槍殺了一名心理醫生後自殺。據美國媒體報道，這名槍手與遇害醫生宿怨已久，早在2013年就曾經威脅受害人。

同一個月，美國哈佛大學布瑞根婦女醫院（Brigham and Women Hospital）發生了又一起震驚全美的槍擊案，受害人為44歲的心外科、介入科醫生邁克爾·戴維森（Michael Davidson）。這名正處於職業黃金年齡的醫生，擁有美國中產階級所有的標籤：完美的家庭，四個孩子，體面的職業，但一切都在戴維森與一名年輕的退伍軍人見面後消失了。

兇手的母親曾經是戴維森的病人，儘管戴維森和他的同事悉心照顧，但最終病人還是不治身亡。此人因悲傷無法接受事實，認定醫生用藥治療錯誤導致了母親去世。當戴維森約他到辦公室討論治療情況時，他帶着一柄手槍來到醫院，到達診室後，兇手衝進戴維森的房間，在其他人反應過來之前反鎖了房門，對準戴維森連開兩槍，隨後飲彈自殺。

南卡羅來納州醫院今年已經發生了幾起槍擊事件。

4月10日上午9點，23歲的阿布瑞恩·德奎因·薩布（Abrian Dayquan Sabb）走進奧蘭治堡地區醫療中心（Regional Medical Center of Orangeburg）急診科開槍，將一名護士打成重傷。薩布是這家醫院的病人，他的父親告訴媒體記者，薩布患有精神分裂症，2年前確診後，家裏為治療他的病瀕臨破產，而薩布對醫生的怨恨來自於他感到治療中被醫護人員冷落。

“在2019年還發生這樣的事，居然對一個年輕病人如此冷漠，但他哭着走進醫院尋求治療的時候，竟然被丟在一邊無人理睬，對此我為醫院感到羞恥，”老薩布説：“然後等糟糕的事情發生後，他們只會説，看他是一個兇手，這是不對的。”

這一事件發生不到24小時，27歲的男子凱文·博易斯·帕特森（Kevin Boyce Patterson）在克林頓市的勞倫斯紀念醫院又和警察展開了槍戰。案發時間為下午2點，當帕特森攜帶槍支進入醫院時被一名警官攔住，雙方拔槍互射，各自受了輕傷。

南卡州醫院協會負責通信、教育和成員服務的副總裁希普·艾姆斯説：“我們的心情非常沉重。我們認識在這些醫院工作的人。在醫療和醫院工作, 這是一項強調以家庭情感為導向的工作。人們必須在這裏互相照顧。正如我們所看到的, 這項工作可能非常危險。我們對此感到超級難過, 真的很沮喪。”

艾姆斯説， 槍擊事件是醫務工作者每天可能面臨的威脅。類似情況其實每天都在發生，而且沒有新聞報道，部分原因是醫療工作者一生都被教導不要造成傷害，他提到了醫生在入行時的希波克拉底誓言時説，醫護人員不想對有精神問題的病人進行污名化。

他説：“醫院工作場所的暴力和虐待經常得不到報告。這次事件之所以被報道，是因為槍擊。但在過去, 它可能只是一個毛巾架，被行兇者從某個房間的牆上取下來, 用來毆打醫院的員工。”

03

面對暴力流行病

美國醫生為何選擇沉默？

南卡連續發生的醫院槍案也使當地人重新討論如何進一步加強醫院的安保措施。

事實上，在2018年11月11日芝加哥仁愛醫院（ Mercy Hospital）停車場發生大規模槍擊事件後，全美幾乎所有的州都要求加強醫院安保，而南卡恰恰是沒有任何措施的三個州之一。當然，芝加哥那起案子與醫患矛盾無關，兇手與自己的前未婚妻，一名急診室醫生髮生口角，索要送出的訂婚戒指不得，當場連開6槍將其打死，後又闖入醫院報復式行兇，打死1名警察和一名藥劑師。

根據南卡法律, 禁止在醫院、診所、醫生辦公室或任何其他提供醫療服務或程序的設施中使用槍支，除非得到僱主的明確授權。但是南卡2010年取消了對醫院內實施暴力的兇手家中處罰的規定，理由是不能因案件發生地點不同而在量刑時有所區別。但是艾姆斯反駁説，醫院本就是個特殊的公眾場所，始終對患者及其家屬開放，可是誰能判斷他們要來做什麼呢？

“我們執法部門既然有敏感人物清單，可以區別對待不同的人，為什麼不能區別對待不同地點發生的案件呢？”艾姆斯説：“法律處置上很簡單，只要確定醫院為禁止任何槍支出現的安全區即可。”

法理之外，美國的醫院暴力更多涉及情理，正如艾姆斯提到的，在希波克拉底誓言下，美國醫院告訴工作人員，危險“只是工作的一部分”。

美國全國最大的註冊護士工會，全國護士聯合會2015年引用的一項研究表明，88%的受訪者在前一年經歷過暴力事件，但沒有在僱主的電子檔案中記錄。美國急診醫師學會在2018年進行的一項民調發現，近一半的急診醫生受訪者報告遭到過毆打，其中60%以上的人表示，襲擊發生在受訪前一年內。代表醫生和護士的團體説，雖然一些醫院頒佈的自願安全改善措施是良好的第一步，但還需要做更多的工作。

在整個美國，許多醫生、護士和其他醫療工作者對所謂的針對他們的暴力保持沉默。這種暴力已經被視為一種“流行病”。

在美國中部俄亥俄州，當你去克利夫蘭診所急診科時，不管是作為病人、家人還是朋友，一個大牌子會引導你走向金屬探測器。一名警察檢查所有的袋子，然後指示你穿過金屬探測器。在某些情況下, 使用金屬棒，即使是在擔架上的病人也是如此。克利夫蘭診所的官員説, 他們每年沒收數千件武器，如刀具、胡椒噴霧和槍支。安裝這些金屬探測器就是為了對付暴力對待醫護人員這一“流行病“。

艾姆斯説，這樣還不夠，醫院應該想辦法改變醫療行業必須容忍對員工的暴力行為這一文化。他們與協會成員舉行了一次網絡研討會，討論醫療環境中的暴力行為，以及建立舉報機制，創造出一種員工感到舒服的文化。不過，他表示，還需要做更多的工作。

“和任何應急準備人員一樣，這些都是向危險中跑去的英雄，他們應該有保護，”艾姆斯説。

但暴力事件並不侷限於急診室。Allysha Shin（奧麗莎·沈）在洛杉磯的南加州大學凱克醫院擔任神經科學重症監護室的註冊護士。她經歷的最暴力的事件之一發生在她照顧一個腦內出血病人的時候。

沈説，這名病人已經對其他工作人員大打出手，所以被綁在牀上，可是她突然掙脱束縛, 然後踢了沈的胸部一腳，又朝她的臉上打了一拳。“如果我沒有躲過那一拳，她很可能殺了我”，Shin説，“幾天後，我回到工作崗位時，之前的遭遇仍我她感到焦慮。”

她説，她過去不敢談論這類襲擊，因為她在大多數醫院接受暴力的文化。已經預計到自己可能會時不時的被打。

美國全國護士聯合會的代表米歇爾·馬洪説，醫療服務仍有沉默守則。她説：“如果他們真的報案會發生什麼？不幸的是，在某些情況下, 他們被當作不知道如何做好本職工作的人對待。或者發生這種事是他們的錯。“

在加州，護士工會正在推動制定一項法律, 賦予職業安全與健康管理局（OSHA）更多的權力來監督醫院的安全。美國全國護士聯合會目前支持其它各州也採取同樣行動，馬洪説：“我們建議聯邦設定標準，讓僱主承擔一些責任，要求他們報告醫院暴力事件，並提高處理程序透明度。”

最近，美國國會出台了《預防保健和社會服務工人工作場所暴力法》，其中要求醫院僱主制定並實施防止醫院暴力行為的措施。馬洪補充説，根據這一法律，任何一家醫院若不向職業安全與健康管理局OSHA報告，都可能面臨罰款。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