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為抱薪者執言,我們將永無救贖_風聞
雾满拦江-雾满拦江官方账号-当代著名畅销书作家,天使投资人,腾云智库成员2019-12-29 19:17
作者| 老霧
來源| 霧滿攔江
(01)
季羨林老先生曾説:我從來不是性善説的信徒,毋寧説我是傾向性惡説的。
老先生又説:根據我的觀察,我還發現,壞人是不會改好的。這有點像形而上學了。但是,我卻沒有辦法。天下哪裏會有不變的事物呢?哪裏會有不變的人呢?我觀察的幾個“壞人”偏偏不變。幾十年前是這樣,今天還是這樣。我想給他們辯護都找不出詞兒來。有時候,我簡直懷疑,天地間是否有一種叫做“壞人基因”的東西?可惜沒有一個生物學家或生理學家提出過這樣的理論。我自己既非生物學家,又非生理學家,只能憑空臆斷。我但願有一個壞人改變一下,改惡從善,堵住了我的嘴。
——值此北航總醫院發生殺醫事件,是應該重温季老先生的銘訓了。
(02)
慘案發生在平安夜。
一名95歲的患者,被送到醫院時意識不清,狀況不好。
……95歲了,狀況能好那才叫怪事。
網絡上的説法是檢查發現患者全身重症感染並伴有心衰、心肌損傷等。但家屬拒絕一切檢查,僅要求輸液。
輸液後情況沒有得到改善,便一口咬定這是楊文醫生的錯。
注意這一段——“他們就在搶救室天天跟我們幹架,小兒子尤其極端和情緒化,總説老太太死了,我們誰都別想活。”
這裏説,患者的家屬“極端”和“情緒化”。
這才是善良不識惡人心,好人不知壞人壞,這哪裏是極端或情緒化?
這叫殺心!
這是死亡威脅。
——這個威脅是認真的,正在給患者診療的楊文醫生,被患者的家屬從背後捂住嘴,砍刺數刀。
不治身亡。
血案發生,在醫務人員心中所引發的驚恐,可想而知。
我一心一意救你命,你卻只想砍了我。
何其陰暗!
(03)
這是一起殘暴的兇殺案。
最讓我震恐的,是兇手的年齡:
——55歲的男子。
55歲!
這人到底是吃什麼長大的?是吃屎嗎?
55歲的人,經歷了幾多風雨,見慣了人心世面,早就應該到了寵辱無驚,悠然自如的境界。孔夫子説,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人活到30歲,就應該找到立身之基,活到40歲,就能夠掌控人生命運。活到50歲,差不多算是成精了,應該知道天地規律與人性隱晦——他至少應該知道,母親活到95歲,這叫高壽,是極大的幸運。醫生的救治就如同修理一台零件全部破損的機車,治好了是奇蹟,治不好再也正常不過。
就算他不知道這些,最起碼也應該知道,醫院跟他一家無仇無怨,做為醫務人員最大的心願,也和他一樣,是希望他的母親康復。
但他還是動刀殺了醫生。
無法理解一個55歲的男子,內心的邪惡與暴戾來自何方。只能接受季羨林先生的觀點:
——他就是個壞人!
——永遠也不會改好的壞人。
(04)
幾乎所有社會服務機構,都是封閉的。有高高的圍牆,有門衞有警衞,進出有制度,安全有保障。
但醫院卻是開放的。
某種程度上,醫院與火車站類似,形形色色的人羣川流不息,醫院的服務是沒有門檻的。男人會得病,女人也會得病,窮人會得病,富人也會得病。百姓會得病,官員也會得病——好人會得病,壞人也會得病。
醫者遵奉的,是希波克拉底誓言:健康所繫,性命相托。生命從受胎時起,即為至高無上的尊嚴,病患的健康生命是我首要顧念,救死扶傷,不辭艱辛,即使面臨威脅,我的醫學知識也不與人道相違。
在醫者眼裏,是沒有好人壞人這個分組的。
季羨林老先生能給我們留下智慧的觀察,那是老先生的職業足夠安全。他可以選擇與壞人隔開遠遠的距離,如站在高處觀察一條瘋狗那樣,觀察幾十年後得出結論:瘋狗是不會自動痊癒的,瘋狗會一直嘶咬着善良的行人,無竭止的傳播毒菌,直到這條瘋狗被人打死為止。
但醫者沒有這個幸運。
醫者總是最近距離的與人性之惡相接觸,把對方想象成與自己一樣同情達理的無害體。此前,我們公號説過一件事兒,一個孤苦的女孩兒無錢治病,醫生髮了善心,主動拿錢幫助女孩兒,結果女孩治好之後,反手對醫生亮出刀,要向醫生“借錢”。並威脅,她已經知道了醫生上下班的路線,會隨時在途中襲擊醫生。最後醫院沒辦法,只好把這個姑娘請到派出所,這貨才消停。
有些醫生會困惑,我好心好意幫助你,你為什麼要害我?
——忘恩負義,背恩反噬,豈不正是壞人的標配?
(05)
壞人之所以壞,是因為他們的認知“壞掉了”。
《詩經》中有一首極美的怪詩: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這首詩説的是人類的正常認知,是互惠式的。你扔個桃子過來,OK,我還你一塊美玉,讓你賺到肥。之所以超值回饋你,就是鼓勵你做個多多付出的好人。你付出的越多,得到的回饋越多,就會越富足。所以《論語》中説,周有大瑣,善人是富。説的就是人類只有通過這種互惠式依存,才能獲得幸福。
但壞人不是這樣。你遇到壞人,扔給他一隻桃子,他丟回來一粒石頭。你給他塊價值連城的美玉,他擲回來一枚手雷。壞人有如一條瘋狗,無論你如何善意的關愛他,他只想“誰都別想活”。如果壞人不是這樣,那他就不是壞人了。
那麼,遇到壞人怎麼辦?
第一步:要學會區分針於對個人的死亡威脅與醫患糾紛。
醫患糾紛是人際結構衝突,有怒氣但無惡意,申訴的是權利,主張的是公平。
死亡威脅要的不是公平與正義,而是惡戾的渲泄。諸如此次事件中,患者已經95歲高齡,家屬卻威脅“誰也別想活”,這種不可理喻,就是典型的死亡威脅。
第二步:普通糾紛走行政流程,死亡威脅第一時間報警。
普通醫患糾紛,醫院有流程。只要按制度上報,矛盾就會化解,或至少會轉移。
死亡威脅是針對具體個人的,不在行政範疇之內,即使行政官員介入,這個矛盾的矛頭也仍然針對於你。只有警務資源的導入,才有可能保護你的安全。
第三步:不要説報警沒用這種話。
正如許多人對醫務系統極為生疏,更多的人對警務系統同樣生疏。多數人一輩子也沒打過報警電話,這種生疏極易引發偏執與不信任。
其實警察和醫生一樣的繁忙,接到報警一樣會按輕重緩急先分類,被列入“輕緩”的患者,會對醫院憤怒,被列入“輕緩”的報警人,也同樣會對警察憤怒。這種憤怒實際是對醫療及警務資源稀缺的反應,不可以遷怒個人。
所以不要説報警沒用這種話,你遭遇的究竟是死亡威脅還只是一時的氣話,只有交給更專業的警方判斷,才是解決問題的標準流程。
不為抱薪者執言,我們將永無救贖。如果醫生在日常遭受到的個人威脅較為普遍,那麼這方面的警務資源投入就需要加大。醫患糾紛或是警民矛盾頻發,只説明這兩種社會資源太稀缺,必須要尊重醫生的辛勞與付出,提高社會在這兩個領域的投入。每個人都有安全的權利,無論是奉行希波克拉底誓言的醫者,還只是個普通人。我們都有權力保護自己,都有權利得到社會保護。
(*本文圖片均來自於網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