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首相背後的男人：策劃脱歐、贏下大選、改寫歷史_風聞

他是誰？

細心的讀者可能看封面和標題就已經猜到了。

是的，他就是多米尼克·卡明斯（Dominic Cummings），那個帶領脱歐派“爆冷”贏下16年脱歐公投、助力鮑里斯狂勝贏下19年大選的男人。

今天的文章，我們就來重點聊聊卡明斯。

首先，我們來看一張照片。

乍看之下，是不是平平無奇。

但要仔細看右邊的角落，你就會發現卡明斯獨自一人站在那裏，而且穿着極為隨意，與所有人格格不入。

這張照片拍攝於鮑里斯今年7月初登首相之位、正式入主唐寧街10號的那天。

刊登這張照片的《泰晤士報》認為，雖然官方職位只是英國政府的高級顧問，但卡明斯實際上是英國首相府的真正老闆，擁有僅次於鮑里斯的權力（甚至某種程度上在“操控”着鮑里斯）。

綜合多方評價，雖然英媒對他褒貶不一，但從來沒有人否認過卡明斯在首相府擁有的無上權力：

鮑里斯的王牌（Brexit Ace of Spades）、鮑里斯實際上的參謀長（de facto Chief of Staff）、最具影響力的英國政治人物、英國首相府的二把手，這些，都是英國媒體對卡明斯的評價。

這些評價反應出鮑里斯不但給了卡明斯絕對的信任和至高的權力，也對他寄予厚望。

最終保守黨在雙12大選狂勝80席的結果也證明，這個最不“英國”的男人不負所托，幫助鮑里斯贏下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競選，鎖定了未來五年的首相之位。

1. 脱歐公投初露鋒芒

相信大部分了解過卡明斯的讀者朋友，應該是從一部由卷福主演的電影**《脱歐：****無理之戰》**獲悉到這麼一番人物。

在那次震驚世界的脱歐公投背後，卡明斯主要做了三件事，幫助脱歐派取得了最後勝利：

1. 取了一個簡單明瞭的口號：Take Back Control。

2. 把大量競選經費花在社交媒體上，用“假新聞”和精準投放的廣告來影響選民。

3. 通過大數據挖掘出300萬“被遺忘”英國選民 — 這些人從不投票，從不關心政治，甚至在系統裏也幾乎不存在。最後這300萬人成為了左右脱歐公投結果的關鍵。

2. 重新出山解決脱歐僵局

在16年脱歐公投中初露鋒芒後，卡明斯休息了一段時間，直到19年7月鮑里斯接替梅姨出任英國首相之後，卡明斯才重新出山擔任英國政府高級顧問、再次回到公眾視線。

出任英國政府高級顧問的卡明斯，接到了鮑里斯給他的兩個任務，1. 解決脱歐亂局，2.悄悄準備大選。

從今年7月以來，卡明斯明面上一直在非常激進地推進英國脱歐，甚至不惜採取許多極具爭議性的做法。

比如，剛剛進入唐寧街沒幾天的卡明斯，就在今年夏天連續秀了幾次肌肉，甚至放話英國將“無協議脱歐”，一下把歐盟和英國留歐派都嚇得不輕。

2019年8月7日，卡明斯嘲諷留歐派議員，説他們試圖阻止無協議脱歐只是徒勞：“你們沒有選擇，只能認命”。

卡明斯還説，即使現在舉行大選也已為時已晚，“你們已經錯過了阻止無協議脱歐的機會”。

2019年8月5日，卡明斯甚至還設置了48小時的無協議脱歐計劃，一夜之間震驚了歐盟27國。

除了對外恐嚇歐盟，卡明斯也開始對內進行大整頓。

2019年7月30日，當脱歐大臣斯蒂芬·巴克萊（Stephen Barclay）希望聘用一位顧問時，卡明斯突然發聲，阻止了這項任命，原因是他覺得這位顧問的脱歐立場不夠堅定（not pro-Brexit enough）。

卡明斯甚至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就直接對脱歐大臣説：“立刻把他趕走”（remove him immediately）。

趕走自己認為不可信的人之後，卡明斯還重點整頓了特蕾莎·梅政府遺留的各種問題，如官員泄露信息給英國媒體、內閣幕僚中的不忠和懶惰等等。

在卡明斯的授意下，所有內閣大臣的顧問還被告知，如果有人發現不支持鮑里斯脱歐政策的官員和公務員，需要馬上向他打“小報告”（whistle blowing），卡明斯查明後會立刻開除他們。

唐寧街10號的一些官員認為，雖然這樣的“大清洗”受到一部分官員和顧問的歡迎，但卻給政府內部灌輸了恐懼和分裂的氣氛，人們開始擔心自己隨時可能會丟掉工作。

卡明斯認為，所有政府裏的人不僅需要忠於鮑里斯，還要忠於他的脱歐計劃，任何反對的人都會毫無疑問的被開除。

如果大家還有印象的話，會記起來2019年9月3日那天，鮑里斯一口氣把21個保守黨議員開除黨籍，包括前財相哈蒙德、丘吉爾的孫子索米斯。

開除原因是這21人在議會上投票阻止鮑里斯政府的無協議脱歐計劃，抽掉了鮑里斯和歐盟談判的最重要底牌。

▲圖為21位被鮑里斯開除黨籍的保守黨議員，他們在這次雙12大選中經歷慘敗，被許多更年輕的保守黨議員取而代之

卡明斯從進入首相府的第一天起，就不斷地在政府內部製造壓迫感，讓人們感覺到目前英國正處於危急時刻，強迫大家進入“戰時內閣”的狀態。

一些官員甚至問自己：“我們以前在特蕾莎·梅政府下，為什麼沒有以這種速度工作？”

從結果來看，卡明斯的到來，不僅為鮑里斯肅清了不忠誠的官員，還幫忙重整了政府內部的紀律問題，為後來的大選和脱歐鋪平了道路。

在保守黨大勝贏下雙12大選後，有內閣成員告訴英媒：

“毫無疑問，多米尼克·卡明斯主導了這場秀。”

“Of course Dominic is running the show。” 

3. 如法炮製、助鮑里斯贏得大選

前面我提到過卡明斯進入首相府以來，就一直悄悄在為大選做準備。

回顧這次選戰，卡明斯再次如法炮製，用精準的競選策略幫助鮑里斯贏下了大選。

首先，他又一次為鮑里斯設計了一個簡單、清晰的競選口號：

“Get Brexit Done（完成脱歐）”

然後讓鮑里斯反覆重複，去給選民洗腦。

這一點，與他在16年脱歐公投設計的 “Take back control（奪回控制權）” 如出一轍，再次穩準狠地抓住了選民的痛點。

在如今通訊發達的年代，電視和互聯網上充斥着大量政黨宣傳的內容，極度飽和的信息量早已讓選民厭倦。

因此，卡明斯認為任何宣傳內容需要在前3秒就抓住人們的注意力，才能讓信息有效地傳達給選民。

比如，在一段競選短片中，鮑里斯駕駛一輛推土機，衝破磚牆後顯示出“Get Brexit Done” 3個大字，既風趣幽默，又給選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有英媒批評深諳英國大選“遊戲規則”的卡明斯，是在通過互聯網和社交平台操縱人心和利用情緒，不擇手段達到自己的目的。

特別是保守黨在競選期間，卡明斯被英媒曝出購買谷歌廣告來打壓對手。

英媒發現，如果有選民通過谷歌來搜索工黨競選綱領，第一條搜索出來結果會是一個批評工黨提議的網站。

此舉和卡明斯在脱歐運動中，利用“英國每週給歐盟3.5億英鎊”的假新聞來煽動選民情緒一樣。

雖然其行為極具爭議，但最終卻達到了目的。

等到人們找他“秋後算賬”時，熱點早已褪去，選民也不再關心到底是不是假新聞。

4. 痛恨歐盟的卡明斯

回顧卡明斯過去的經歷，可以看出他一直主張“反歐盟”，以英國脱歐為己任。

卡明斯讀過英國私立寄宿學校Durham School，畢業於牛津大學歷史系，拿了一級學位。

1999年至2002年期間，他曾發起運動，阻止英國加入歐元區。

2004年，他試圖阻止歐盟頒佈成文憲法。

2016年，他主導英國脱歐運動，以**52%：****48%**的總票數比獲得勝利。

2019年，卡明斯加入鮑里斯"脱歐夢之隊"，被任命為首相最重要的顧問。

▲卡明斯撰寫的自我介紹

卡明斯跟歐盟作對，並不像其他政客一樣是為了實現政治利益或某些抱負，而是他真的相信，離開歐盟對英國長期更有利。

卡明斯有寫博客的習慣，他在2017年1月的一篇文章中寫道，“脱離歐盟可以使英國減少非技術移民，從而控制日益增長的極端恐怖主義活動。”

他還認為，所謂的歐洲共同體，其實是在幫助歐洲最惡劣的企業掠奪者，為了自己的壟斷地位，打擊歐盟中其他國家的企業（暗指法德通過歐盟統一的貨幣財政體系掠奪東歐和南歐）。

在卡明斯的宏偉願景中，離開歐盟的英國，將承擔解決人類最重要的問題和創造新制度的核心作用，並在未來取代歐盟和聯合國。

在脱歐立場方面，卡明斯和保守黨內的硬脱歐派一樣。

卡明斯批評脱歐協議中的北愛邊境保障條款，認為這是試圖把英國留在歐盟的陰謀，讓脱歐公投變得毫無意義。

卡明斯還認為，英國沒有義務支付高達390億英鎊的脱歐分手費。

儘管態度如此強硬，但卡明斯並不是人們所認為的反政府分子或右翼激進分子。

相反，他不僅鄙視英國脱歐黨領導人法拉奇（Nigel Farage），還痛斥保守黨疑歐派議員食古不化。

卡明斯覺得自己是一個反極端的人，他試圖恢復公眾對政治制度的信任，並非社會評論所説的危險極端份子。

他在博客中寫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一種效率更高、更健康、更注重未來的政府，來替代現有政府。

在《脱歐：無理之戰》電影中，卡明斯和留歐派領袖在酒吧交談時表達了這樣的意見：

“你們（精英們）控制了一切，用你們自以為正確的專家意見霸佔了所有話語權，使得大部分民眾完全失去了發聲的機會——我要為那些人奪回發聲的機會。”

在脱歐公投後的聽證會上，卡明斯指出：

“英國的政治系統已經長期毫無作為，不管哪一派上台都是一潭死水，所以我要徹底打破這種失靈的機制，爭取一個改變的機會。”

對卡明斯來説，脱歐公投、雙12大選只是一個開始，他真正想要的，是徹底重建英國現有的政治制度。

對此，英媒將卡明斯比作“現代版的羅伯斯庇爾” — 致力於改造社會的理想主義者，也是法國大革命時期的重要人物，曾經將路易十六世國王送上過斷頭台。

而卡明斯的理想，就是希望通過他設計的國家制度，將英國變成世界上最成功的的國家之一，儘管中間會遇到未知的風險。

換言之，卡明斯想要的，是一場冒險的英國政治顛覆式變革。

5. 卡明斯下一步，用科技改變政治

既然卡明斯要對英國進行政治體制改革，那他具體會怎麼做呢。

接下來，我談談細節部分。

在進入首相府之前，卡明斯經常在推特和博客上發佈一些關於政治改革理念和人工智能的文章。

他認為目前英國政府對於耗費鉅額政府支出的項目決策非常糟糕，“我們需要高質量的機構而不是沉重死板的智庫報告，去解決類似脱歐這樣的重大問題”。

政府應該改變成另外一種形式，比如用科學技術手段得出行政結論，而不是通過在下議院低效的辯論、質詢、討論，再進行決策。”

卡明斯還批評議會里的議員，認為：

“英國議會里的人們都不是特別聰明，他們只是一幫想上電視的自大狂。****”

卡明斯甚至還多次攻擊英國的公務員系統，覺得公務員愚蠢無用。

他認為政府應該讓科學技術來做決策，並且由人工智能來取代現有大批無能的公務員，這樣不僅更加高效、公正，還避免了權利集中在少數人手中。

同時，這些技術不能被人為干預，而是要通過各自獨立的計算機系統來得出結論，整個系統又需要通過各自的結論自查自糾，以實現完美決策。

如果用一個詞簡單總結的話，我覺得可以模仿“金融科技”，造一個詞叫“政治科技”。

簡而言之，卡明斯就是在搞政治科技。

▲卡明斯撰寫的政治科技文章，截取自卡明斯博客

6. 英國改革政治，要向中國學習

值得注意的是，在卡明斯曾寫一篇題為**“中國：****一種學習系統管理的文化”**的文章，將中國的管理系統與硅谷大規模的創新生態系統相媲美。

他寫道，英國政策決策和執行能力的不足，來源於英國失敗的公務員制度，因此需要深度改革。

卡明斯認為，英國應該學習中國的方法 —— “結合****經過驗證的系統管理技術，以整合有效行動的原則，來預測和管理大規模的複雜系統。”

▲卡明斯撰寫的有關中國的文章

在文章中，卡明斯還提到了中國的錢學森。

卡明斯認為，錢學森不僅在核武器和太空領域對中國作出貢獻，而且在政府管理模式上也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他引用了錢學森於1993年發佈的一篇論文《一個科學新領域 — 開放的複雜巨系統及其方法論》，提出通過科學理論、數據、定性到定量模型、實踐專家經驗來整合成一個由經驗數據和參考資料構建的模型，來研究如社會這樣的"大型開放複雜系統"。

簡單來説，他想表達的是，國家的規劃應該與科學技術和系統管理相結合，而不只簡單的反映西方某個團體或者政客的利益。

▲錢學森：《一個科學新領域 — 開放的複雜巨系統及其方法論》

卡明斯甚至認為，英國的公務員系統應該模仿曼哈頓計劃，運用大量精密的算法。

英媒表示，他想做到的不僅是操控民意這麼簡單，他想用算法得出行政決策才是最酷的部分。

除了對政府管理系統進行改革，卡明斯還認為英國內閣需要大升級，未來應該要跟美國宇航局的控制室一樣。

在卡明斯看來，英國政府的內閣辦公室絕不應該是下面這樣的：

而應該改成如下圖所示，跟Nasa的控制中心一樣：

卡明斯寫道，“英國政治的決策中心已經完全過時了，不能適應現代社會所面臨的的問題。現在的政府缺乏信息共享技術，缺乏交互式數據可視化和有效的文檔管理。”

“目前英國政治的系統，比如所謂的“紅盒子”是非常官僚主義和低效的，不僅阻礙了對定量模型的分析，而且在政策決策上缺乏科學思維。”

除了科技以外，卡明斯提到了政府採用新技術的最大障礙。

“不是新技術有多難，而是政府如何適應他新的政治理念。”

換言之，他想提倡的，實際上是一種脱離威斯敏斯特主導的政府管理模式，這也意味着未來他可能會和英國高層的權利產生矛盾和衝突。

不過，卡明斯通過脱歐公投以及大選的勝利證明了自己，也成功地讓鮑里斯相信，唯有用科技進行政治改革，而不是依賴於疑歐派那幫老政客，才能應對像脱歐這樣的世界性難題。

英倫投資客寫在最後

在英國這個極其注重外表和着裝（dress code）的國家，卡明斯一反常態，永遠和西裝革履的眾人格格不入，

巧合的是，鮑里斯本人也是怪咖，跟傳統做派的政治家不一樣，因此兩人惺惺相惜、一見如故，在政治改革上有着相同的理想。

在脱歐和大選方面，兩人都是注重結果，不在意過程，無論中間有多少爭議，只要達到目的就可以了。

鮑里斯利用卡明斯贏下大選和完成脱歐，卡明斯也通過鮑里斯來達成政治改革理想，兩人相輔相成。

最後用一句話總結全文：

“鮑里斯·約翰遜可能是唐寧街上的主講人，但未來五年的英國政府，屬於多米尼克·卡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