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醫生已逝,可孫文斌這樣的“垃圾人”還在我們身邊_風聞
牛娃成长记-牛娃成长记官方账号-这里是北上广深十几万家长关注的牛娃(蛙)频道。2019-12-30 12:46
“我懷着一腔熱血成為一名醫生,最後卻死在自己的信仰之下。****”
12月24日,平安夜凌晨。
北京民航總醫院醫生楊文,倒在患者家屬的刀下。
這是桃蛋媽看過最觸目驚心的殺人方式。
“其中一刀砍斷了右頸側全部肌肉,砍斷了氣管、食管、頸內靜脈、頸總動脈,和通往身體的神經,連頸椎骨都砍斷了。”
其血腥恐怖,簡直比ISIS發佈的視頻,有過之無不及。
然而,它真切地發生了,在21世紀的文明大都市,北京。
這些年,桃蛋媽有一個感受——
醫院,是救死扶傷的地方,同時,也是各種社會矛盾短兵相接激烈衝突的地方。
在這裏,很多平時在文明世界披着人皮的獸,會顯形。
比如殺害楊文醫生的兇手,孫文斌,就是一個典型的“垃圾人”。
楊文醫生遇害,無數網友憤怒地呼籲判孫文斌死刑。
可是大家也許沒有想過,在行兇之前,孫文斌就沒打算活着。
據和他母親一個病房的人回憶,孫文斌拉家常時,説他下過海、掙過大錢、養過豬,也幹過獸醫,離婚了,孩子上學名額被有錢人頂了,賣過菜,還倒騰過服裝。
在他的描述中,自己命運悲慘,所有人都對不起他。
他是為母殺醫的麼?
絕對不是。
55歲的他,至今還是個啃老族。
他跟母親一起住,不是因為孝順。
他母親,百歲高齡、癌症晚期、全身重症感染、昏迷不醒的老人,活着比死了還受罪,卻是兒子孫文斌的“搖錢樹”。
超轉人員享受城鎮退休老人醫療報銷比例,年滿70歲以上,報銷比例90%以上,孫文斌母親就是。
除此之外,超轉人員每月都享有生活補助費。
他家房子拆遷後村委會還會給老人分錢,年齡越大,分的數額越多,包括股份收入、老齡收入,超過80歲還給一次性獎勵。
跟母親住在一起的孫文斌,無疑是最大的受益人。
管理機構每個月會核實健康及生存狀況,如果確認超轉人員已死亡的,民政部門將停發其生活補助費。
孫文斌行兇前數次威脅:“如果我媽死了你們誰都別想活。”
只因為,媽死了,他也就完了。
憑殺人時的狠毒,你可能覺得他平時也是個不好惹的人。
正好相反。
行兇前幾天,孫文斌的大哥過來看母親,直接罵孫文斌:“你什麼都懂,怎麼把媽弄成這樣!”
他一句都不敢反駁。
瞧,在大哥面前,他慫得像個棒槌。
這樣的“垃圾人”,在社會的低凹陰暗處摸爬匍匐許多年,被鄰里、朋友看不起,被自己的女人、孩子、親人看不起,像個破皮球一樣,被踢來踢去。
最終踢到了楊文醫生這裏。
而錢財,只是孫文斌殺人的淺層原因。
母親尚在,醫生尚在治療,還不到絃斷的那一刻。
他只是選擇了楊文醫生,作為發泄人生終極恨意的目標。
母親,是他的藉口。
大哥的話語,是刺激他的“最後一根稻草”之一。
他智商正常,行兇前還跟楊文醫生正常交談了20分鐘。
刀,是提前備好的。
他直接從背後捂住楊文的嘴,割脖子。
他沒有選擇捅,就算捅了心臟都有救活的可能。
他選的,是絕對致死的殺人方法。
他自是明白,母親就算這次治活,也時日無多。
他的幾個兄弟姐妹,從不顧母親死活拒絕一切檢查僅要求輸點液、吵鬧、辱罵、威脅醫生、天天在搶救室和醫生幹架,就看得出,他們也非“善類”,他們不愛母親,這個家庭沒有温情,更別提對他這個跟着母親的拖油瓶小兒子。
他知道,這一刀之後,楊文醫生必死無疑,自己也絕無活路。
他只是選擇了這種方式,作為自己窩囊了一輩子的人生的一次酣暢淋漓的“高光時刻”。
“這個世界對我而言都是痛苦,那麼謝幕之前,我就要把痛苦加倍還給世界。”
這是垃圾人的普遍心態。
不難看出,好幾次小學、幼兒園門口砍孩子的,也都是這樣的心態。
去年上海世外小學砍人的男子,剛剛來到上海不久,找工作屢屢碰壁,他説:“我要報復!”
他最終選擇了中產家庭聚集的世外小學,也許在他看來,這些孩子的家長,長得就特別像那些曾經對他不屑一顧的人。
他們早就失去了在這個社會的座標。
他們的精神世界早就狼奔冢突。
形形色色的理由,最終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們是世俗意義上的失敗者,將內心的負面情緒壓抑心中,性格孤僻常獨來獨往。
平時的他們,往往是他人眼中的老實人。
比如孫文斌,行兇時那麼兇殘,在全家的話語權體系中,他反而是最弱的一個,在大哥大姐面前唯唯諾諾,不敢造次反駁。
極端挫敗,逼生極端傷害。
在他們看來,這是唯一能博取關注的方式,與此同時,也獲得了心理上的發泄快感。
我們恨不得孫文斌這樣的惡魔被槍斃10分鐘。
可是嚴懲不貸也好,死刑也好,對他們而言,沒有震懾力。
他們一早就準備好了,選取最極端、最殘忍的手段,來發泄情緒。
拖着無辜的他人,一同走向滅亡。
我們都知道,生活中要遠離垃圾人。
**可是,楊文醫生之死最令桃蛋媽心疼心痛的就是——**她可能,真的無處可躲。
我們普通人,生活中遇到垃圾人,可以選擇敬而遠之。
但沒有任何一個職業,要像醫生這樣,需要密集地與社會上各種各樣形形色色的人密切接觸。
警察可以算一個。
但警察是站在惡的對立面。
他們面對惡時的處境與態度,是涇渭分明、明確無疑的。
但是醫生在面對垃圾人時所處的角色,就弱勢、尷尬得多。
而且醫生們要處理的,還是“生老病死”這樣核彈級的敏感火藥問題。
做醫生的“政治正確”就是,無論對方的善惡,醫生都要盡力救治。
因為,分辨善惡,是警察的事,懲治善惡,是法官的事。
就連普通人,面對無理取鬧、言語中傷自己的人時,都可以罵一句CNM。
醫生卻要極力忍耐,並且盡力幫助甚至剛剛對自己發出過死亡威脅的人。
這也就是為什麼,楊文醫生這件事中,行兇之前,兇手早已發出多次死亡威脅,科室醫生們還報過警,反映了情況給院方上級領導。
普通人被別人死亡威脅,恐怕早就嚇得魂不附體,跑都來不及。
楊文醫生還要在凌晨這樣一個時間段,堅守在崗位,與死亡威脅自己的人密切接觸。
不知道院方和警察為什麼沒有儘早介入,難道是平日裏,醫生收到這樣死亡威脅很家常便飯?
這也就是為什麼,楊文醫生的血灑滿了一地,空氣中都是血的腥味,兇手的其他家屬冷眼旁觀着醫生們的慌亂無措。
他們還可以理所當然地要求醫生繼續給母親提供醫療服務,還不能對其他家屬感情用事。
醫生們甚至被要求,要“化悲痛為力量”“以大局為重”,調集一切醫療資源,更加努力地醫治兇手母親。
桃蛋媽有一個感受,不吐不快——
這已經不是對“人”的要求了,這卻是對醫生的正當合理要求。
社會是垃圾人的造就地。
警察與法官是垃圾人的終結人。
而楊文醫生們,是垃圾人的買單者。
楊文醫生從醫多年,不可能不知道,這樣不配合醫生、無理取鬧的患者家屬,很可能就是奔着最後人死了要錢來的。
有人説,楊文醫生太温柔、太負責任,面對這樣一個95歲風燭殘年奄奄一息的老人,她選擇了收下來積極救治。
如果她把這個家庭推給別人、別家醫院,自己就能逃過一劫。
但楊文醫生倖免於難,永遠還會有下一個“楊文醫生”要接下這盤燙手山芋,並且為之買單。
醫生們在學校,學到的都是如何治病救人的知識。
但在實際崗位上,卻沒有任何一個職業,要像醫生這樣,每天要與數量龐大的各色人打交道,被各種人與人之間的矛盾摩擦。
他們一生中,遭遇垃圾人,並且被垃圾人傷害的概率,比我們高出不止一個數量級。
病魔當前,他們持劍在手,無懼於色。
人心面前,他們卻赤手空拳。
很多類似的容易擦槍走火的行業,都有一個“中間部門”來專門處理人際問題,緩解雙方的壓力。
比如廣告業,就有客户經理(AE),作為甲乙方之間的潤滑劑,專門處理“人”的問題,
在美國,醫院有專門的風險管控部門(risk management),作為第三方介入,用非常專業的早期處理方法解決問題,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做到防患於未然。
再往容易實現的説,醫院比地鐵發生的襲擊事故更多,地鐵可以安檢,為什麼醫院不設安檢和金屬探測器?
很多醫院用人臉識別抓醫藥代表,為什麼不用來識別醫鬧?
我們也到了該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
否則還要犧牲多少楊文醫生,我們才能意識到這些問題被改善、被進步的緊迫性?
2012年05月09日,浙江省寧波市,
警察向醫護人員演示防身技巧,
醫生們只能靠自己保護自己(圖片來自CFP)
最後,桃蛋媽的一個朋友,大家都熟悉的醫學博士蟲媽,跟桃蛋媽討論這件事時,根據自己的經歷,聊了幾句話。
桃蛋媽當時聽着,差點落淚,她説——
“
我有很多醫生朋友,有的是我的同學,有的是同事。
其他人,朋友圈都多多少少會分享一些吃喝玩樂、開心的事,但是這些醫生他們真的,平時在朋友圈裏,分享的歡樂的事很少,他們分享的大多數,都是很疲累的一種心理精神狀態。
我記得我在一線時,有次我一個朋友給我打電話,我當時只是覺得自己很正常地和她説話。
事後,她卻説,感覺你的狀態特別不對。
可當時,我覺得自己特別正常。
那時候,每天早上起牀腦子裏數一遍病人的事看看漏了什麼沒,下班時數一次,晚上睡以前再數一次。
即使這樣,我也最多記住九個病人的信息,多過九個就會模糊還是會有遺漏。
在一線時,可以説全年無休,沒有周末,週末要查房,下夜班要做科研,泡完病房泡實驗室,只要懈怠,就會被直接被拍出局。
那個時候我們醫院真的有醫生累死,也有醫生被砍,還有跳樓的,什麼都有。
悲憤過,害怕過,但是隻要收到一個病人的感謝,我們會感動老半天,因為真的太少了。
我畢業時,也宣過誓。
當時我記得,同學們的表情,都是認真的,甚至莊嚴神聖的。
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似乎留下的,只有麻木與疲累。
我們每個人,不應該只有一種角色,我們除了自己的職業角色,還是父母、是兒女、是妻子、是丈夫、是朋友。
而醫生,彷彿被定在了‘醫生’這個角色中。
我一個多年的閨蜜,説:‘我這麼多年,所學、所用、所付出的,僅有做醫生一樣,如果不做醫生,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成為什麼。’
”
楊文醫生逝去,我們不應忘了,曾經還有許多醫生倒在了崗位上。
孫文斌大概率會判死刑,但我們不能放鬆,因為身邊,還有很多這樣的垃圾人。
一如以往數次類似事件,楊文醫生的同事們被院方要求,秉持“用正義戰勝邪惡”的精神繼續工作。
但桃蛋媽想説——
戰勝邪惡的,不是遲到的正義。
不是用一顆子彈終結惡人,正義就會到來。
而是撕掉假的歲月靜好,凜然起立,跑起來,跑起來。
跑得更快些。
去改變,這個楊文醫生曾為之奮鬥過的世界。
去拯救,其他千千萬萬個楊文醫生。

希望這個世界,
還值得孩子們把“成為醫生”的夢想,
託付給它。
作者桃蛋媽,座標北京,
家有倆小棉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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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廣深二十萬家長在關注,
不管是孩子的應試教育,
還是素質教育話題,
都有深入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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