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醫與患去博弈，是建了個巨型鬥獸場_風聞

某委表態，這不是醫患糾紛，而是嚴重刑事犯罪。我覺得後半句對，前半句就有點説急了。把醫患糾紛和嚴重刑事犯罪定義為非黑即白……是後者，所以不是前者，所以……頗有點那啥了。不想背鍋。

但是全國範圍內的醫患關係，真的趨於好轉，也不會再導向新的傷醫事件？這個問題才是管理部門要自我判斷的。

看了一些訪談。事情不算複雜。 我覺得這裏也許不是典型的醫患糾紛，但一定是典型醫患博弈。 是的，劃重點，醫患博弈。 這是大範圍醫患博弈的惡性、偶然、突發、小概率後果。 但是任何小概率，在14億人口裏面，都會大概率不斷髮生。這是統計科學。

孫文斌走向殺楊文醫生的瘋狂，是因為只能門診不能住院，門診的錢他報不了，費用不斷累積，惡向膽邊生，瘋了。 生存本已不易，報復社會對他/對他家而言，成本不高，歉意不多。具有報復社會人格的人，這幾年爆發得少嗎？燒公車、殺學生、毒幼兒園……。

博弈從何而來？

大家都要更多。 國家意志：國家要兜底更多，體現社會進步。 國家資源：錢就這麼多。病種封頂，醫生盈虧自負。似乎設計精妙，頗為考慮了人性。 道德現實：良莠不齊，總有人要騙保。 技術發展：全社會對醫療嚴謹性的要求越來越高，導致普通病成本越來越高。也許效果好了1倍，成本高10倍。 社會心理：對生命是不計成本的，至少明面上不計。

但是，管理手段落後。 上級管理：反正一放就亂，一抓就死。上面永遠不會錯，不同的KPI慣於兩邊向下打耳光，對，我説的就是“既要……又要……”這個魔幻般卻滿世界開花的神奇咒語。這是上位者的特權神通。一腳剎車，一腳油門。週期幾年的波動式折騰，是上級的常態，無非是頭疼了醫頭、腳痛了醫腳。徹底解決大家都知道也許要n多屆。不作為卻是這一屆也説不過去。動是必須要動的。 社會援助：沒人管這家人的危機，也沒人關心他們，解釋？開導？ 公共安全：沒人預防醫生的危險。 大數據，個性化？呵呵，我想多了。

一切悄然合圍。 鬥獸場圍牆豎起， 武器也發到手上， 賞格和罰則都已經明確。 羅馬皇帝和羅馬市民不能説不仁慈，但是獎賞只有那麼多……

坐在最底層急診室的那個病人和那個醫生，那一晚，被放進博弈的鬥獸場。

人與獸，醫與患，都要自己求存，無論他們是否清楚。

寫這些文字我也很痛苦，無論如何對醫者不能不敬，對兇手必須嚴懲。 但是理性的思考總是要看看有無解法。 多年的經濟學、歷史學訓練告訴我，社會政策的任何一點理想化的變動，都很有可能不是帕累托最優（沒人受損），總有羣體利益受損。在剪刀劃過的那個邊際之處，可能就是人頭滾滾，一地雞毛。再回頭對社會未必百年，可能是一紙文件，一頁PPT，但是對很多人人生已經劇變。 十全十美的演講稿下面，常常滋生互相搏殺的阿修羅，和十惡不赦的暗影。

無論如何，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又要醫生神聖，又要醫生管錢，這中間騰挪轉圜的餘地，希望肉食者和書生博士們還是認真看一下。 以我觀察，醫生還是比較簡單的人。醫生比較簡單也對全民都好。 不引入一個負責人/做每單case實際服務/財務和醫務審核的第三方，不大力發展社會援助、疏導，不以威懾力量做好治安重典，只是在KPI考核上舌燦蓮花、腦翻慧海，怕PPT最終會落於懶政、巧政，而非智政、實政。

世人皆知苛政猛於虎。 殊不知懶政更猛於虎。 而假聰明真愚蠢的巧政，會吃人的。

以為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