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週末,讓我不寒而慄_風聞
拆台CT-公号拆台(chaitai2019),欢迎关注。2019-12-30 17:40
南方週末最近出了款全民爆文。
謂之曰《“不寒而慄”的愛情:北大自殺女生的聊天記錄》。

確實,如果僅從吃瓜羣眾的角度出發,這篇文章寫得確實不錯。
敍事簡單,邏輯“流暢”,看過之後沒人不感到憤怒。
但作為輿論愛好者,我卻從中覺察出了異樣的氣味。
01
首先是寫作手法問題。
確確實實,這篇文章爆點不斷:北大,自殺,非處女,PUA,洗腦……讓人看過之後很難不憤怒異常。
而但凡你對傳播學有所瞭解,在情緒發泄完畢後,應該意識到這樣一個問題:
這篇報道的寫作手法,貌似很熟悉啊?
舉個栗子。
在《不寒而慄》一文中,作者是這麼寫的:
微信聊天記錄顯示,雖然兩人都曾有過“自殺”行為,但事前的表現卻迥然不同。牟會刻意張揚,以換取包麗的屈服,而包麗則只是在臨近採取行動時才給牟發一條暗示信息。
注意這裏的“刻意張揚”,很明顯是作者的自我腦補,違背了新聞報道客觀公正的要求。
降維下説法:
你連當事人都沒采訪到,怎麼能僅就一張聊天記錄,推測出男生當時的心理?
須知,新聞的第一要義是真實,而這裏的真實又要求寫作者“描述客觀”與“敍事平衡”。
很明顯的是,南週記者在寫作文章的時候,不僅描述摻雜了過多的個人情感,有意破壞了“描述客觀”,更為可怕的是,當事男生的聲音也被有意降低了。
注意下面這兩段報道:
“目前,牟林翰正在內蒙古支教。12月10日,他在電話中告知南方週末記者,女友自殺跟他沒有關係,但也拒絕説明包麗自殺那天下午究竟發生了什麼,理由是涉及隱私。”
“包麗情急之下,微信聯繫了牟林翰的父親。後者問過兒子之後,告知包麗牟林翰沒什麼事。南方週末記者向牟林翰求證他的這次“自殺”行為,他表示涉及隱私,不予回應。”
可以説,這幾乎是南週記者對男性當事人的僅有采訪。
除此之外,南方週末的報道都集中圍繞在對男方”家底豐厚”的刻畫上。
而這,明眼人一看就知曉其中的傾向性,因為太過明顯。
我不否認,記者在報道時,大概率會遇到訴求感強烈的一方,畢竟想為自己或是親人討個公道,難免話多了點。
而另外一方則不希望接受採訪。
但現在的問題是,作為有加害嫌疑的一方,他的聲音就該被輿論踩在腳下嗎?
我覺得不行。
新聞報道要有交叉信源驗證,必要的話還得有無關利害的第三方介入。
而就南方週末的《不寒而慄》而言,男方在其中是沒有話語權的。
即便有刻畫,也帶有濃厚的情感傾向。
02
説完了寫作手法問題,再來説説第二個問題:
新聞倫理問題。
這裏分兩塊講,首要的一點就是,沒給聊天記錄打碼。
以及使用了當事人的真名做文章。
沒給聊天記錄打碼這個不説了,這是身為記者的常識,“要保護受害者的隱私”。
那為什麼使用當事人的真名也不行呢?
尤其是這裏的真名還只有疑似加害者的男方。
幾個原因吧。
第一,媒體的第四權力是監督,而非審判,尤其是在司法機關還未審判的前提下,媒體更不該貿然作出判定,把讀者往罪責推定的思路上引。
第二,媒體本身在報道的時候也不該有傾向性。
因為女生自殺的原因還未可知,雖然已經有人先入為主地斷定,這是PUA,這是精神控制,男生是個變態等等,但媒體做報道卻不能如此。
這種説法也有道理,因為有人扒出,當事男的自殺病歷也是假的
本來大家就氣憤不已,很有可能因為確認偏誤對事件本身的瞭解有所偏差。
現在記者再有意往這上面引導,特別還給“嫌疑人”扣個官二代的帽子,就更操蛋了。
更別説這起事件裏,目前,南方週末的報道還是唯一,其他的評論皆由此衍生而出。
你作為領路人,把方向搞偏了,剩下的人自然就被你帶着走了。
第三,也是讓我最最驚慌的,萬一這起轟轟烈烈的輿論審判錯了呢?
我不知道大家對南京西站猥褻案還有多少印象,當時有個哈理工的小夥叫李炳鑫,好像只是因為身份和姓名跟猥褻幼女的人渣撞上了,然後就被憤怒的大眾羣起攻之。

如果不是他在“差評”工作,影響力也不小,可能身上的污點這輩子都洗不清了。
所以我認為,你報道就報道,專注於新聞事實就好,不要違背新聞倫理,尤其是使用春秋筆法,對“嫌疑人”未審先判。
假使你的報道有誤怎麼辦?
或許你會放出個輕飄飄的道歉,或許連道歉都不用,裝裝死這事兒就過去了。(尋找湯蘭蘭的幾個人渣記者,至今也沒道歉)

但那個被你殘害的受害者,因為新聞傳播的不對等,他的清白可能就永遠失去了。
以及,如果諸多媒體都學會了這手,先入為主,污名化當事人,又該怎麼辦?
這事兒在今天還多少整出點實錘,可萬一之後的報道連實錘都沒有,就開始挑唆社會矛盾怎麼辦?
雖然收穫的流量或許不少,但撕裂的卻是整個社會。
03
當然,就這篇報道,還有個不小的問題就是,南周在報道中傳播了一種十分冷門的自殺方式。
《美聯社新聞寫作指南》對報道自殺的指南中説:“在寫作自殺新聞時,不應該詳細描述所使用的方法。”
而很明顯的是,這篇報道里具有普遍性的公共利益。
我看到有不少人在苛責新聞倫理,説什麼“你們這種人就是不食人間煙火”。
但現在的問題是,已經有一個女生遇害了,難道非得其他人也撞上這樣的事兒,我們才能再苛責南方週末缺德嗎?
《烏合之眾》裏講,“不管是誰,一旦掌握了隨意改變時間的魔法,他便具有了信徒賦予上帝的權力”。
現在我想説,不管是誰,一旦掌握了隨意審判的權力,他便具有了掌握生死的能力。
而南方週末,恰恰讓我不寒而慄。

柴會羣是誰?“縫肛門案”的始作俑者
十二月十三日。
參考資料:
[1]三聯生活週刊:有罪推定?——為什麼我們不這麼報道“不寒而慄”的新聞
[2]新聞實驗室:《“不寒而慄”的愛情》是一篇有問題的報道嗎?
[3]南方週末:“不寒而慄”的愛情:北大自殺女生的聊天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