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世界初開:中國歷史上的“江湖”意象,和武俠小説不大一樣!_風聞
浩然文史-浩然文史官方账号-全博士团队创办的文史科普自媒体2019-12-31 10:06
作者| 劉越
來源| 浩然文史
我想大部分人都曾有過兒時觀看《武林外傳》的美好記憶,在那一個並不豪華也並不寬敞的同福客棧中有着一個個身懷絕技的夥計,還發生着一件件啼笑皆非的江湖故事。而劇中也多次借角色之口問過一個問題,即到底什麼是江湖?江湖的存在有何意義?而這些問題也就是我將要敍述的事情。
《琅琊榜》中的梅長蘇出場鏡頭可以説是人們對江湖的美好想象
一、最初的江湖
語言的魅力和複雜之處就在於其起初的意義往往會隨着後人對其的一次次再敍述而不斷變化,在今日的漢語詞彙中,大量的詞語意義其實早已與往日不同,“江湖”一詞亦是如此。顧名思義,江湖一詞最早的含義僅僅是在自然地理方面,是對有形的地理空間的敍述,而且江湖在最早的時候也並不是二字聯用的,江湖相對於陸地來説自然是指江流和湖泊。
最早的江湖僅僅是指地理空間
早在《史記》中司馬遷便有記載:“三江、五湖有魚鹽之利,銅山之富,天下所仰”,這本是説明漢武帝將其子劉胥封土置於如今的“江南”地區,封其為廣陵王,因這塊土地有豐富的自然資源,所以劉徹擔心其子會產生異心,所以在封土之時告誡其子要“不作威,不作福”。很明顯這裏司馬遷所説的江湖並沒有什麼深意,僅僅指的是自然地理空間上的含義。除了地理意義之外,江湖在文學方面亦有其獨特的魅力和含義,鑑於本文是對江湖歷史意義的闡述,故其文學意義當另文撰述。
司馬遷的《史記》可能是關於“江湖”的最早記載
二、朝堂與鄉村之間的混沌世界
“江湖”究竟有何妙處呢,為何從起初的地理名詞演化至擁有豐富人文含義的現代詞語呢,江湖到底是什麼,這種種問題都值得人們思考。學者李恭忠曾對江湖的含義有過精彩描述,他認為江湖即是**“對疏離於政權體制之外乃至與主流秩序分庭抗禮的生存環境和行為模式的籠統概括,往往與流動人口、商業貿易、各色行當,特別是與下層流民及其‘灰色’活動相連”。**
實際上,我們身處的這個社會是有着明確的分層的。有掌握權力的貴富階層,也有艱難求存的底層民眾。但這樣的分層,又不是邊界特別清晰的。既有陽光之下眾所周知的正式秩序,也有陰影裏無法宣之於口卻也依然存在的非正式秩序。在正式與非正式之間的混沌,就是江湖滋生的場域了。
一提起江湖,人們往往會將其和武俠小説結合在一起,而這一點也被文學家所使用並創造出了大量的文學作品,但追究其根源,還在於“江湖”乃是遊離於權力高層社會和鄉村熟人社會之間的,可以為許多不那麼“正義”的活動提供行動空間的場所。
金庸的武俠小説可謂是構造出了一個完整的江湖世界
在討論江湖的具體體現之前,需要先了解一下江湖在一定程度上成為了“灰色空間”的代名詞,而這與中國傳統的皇權體制及體制缺陷是無法分離的。在中國的傳統社會中,一般士子參加科舉考試之後入朝為官,退休之後便返回故里,他們與未曾取得高級功名的地方秀才等社會精英共同維護地方政權。就這樣在所謂的“皇權不下縣”的傳統中國,中國的官方權力體系很難對縣城以下的地方社會進行有效管轄。
但在鄉村社會中卻是另外一番場景,費孝通曾經提到中國的鄉土社會是熟人社會,人與人之間是沒有秘密可言的。在這種人與人之間十分熟悉的社會之中,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相對透明且簡單直接的,因為沒有什麼心思可以瞞得過村裏的長輩和一起長大的同齡人。所以在相對正規的國家權力體系與由熟人構成的鄉村社區中,“江湖”固然亦能形成,但其影響力卻始終有限,但鄉村社會本身並不是密不透氣的鐵板,當人們離開自己的村莊前往其他村莊或集市時,“江湖”也由此而生。
在狹小且封閉的鄉村中形成了熟人社會
三、義氣當先的江湖社會
由於古代中國沒有現代科技可以對每個人實行有效監管,先天性的政權體制缺陷加之人口眾多和土地廣闊,使得古代社會的人口流動十分頻繁而且複雜。一旦進入城和鄉之間的廣闊“江湖”,法律和禮儀也就失去了效力,暴力或者説由此催生的秘密社會的規矩成為掌控“江湖”的工具。
《水滸傳》中的結義場景
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看得許多電影電視劇裏,無論是《三國演義》的劉關張三兄弟還是《水滸傳》中的一百零八將,都出現了結拜的現象,“桃園結義”更是成為流芳千古的故事。但這兩部作品裏的“江湖”依舊是通過文學手段撰寫出來的江湖,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江湖”。而最能夠體現江湖特點的當屬清朝時期出現的“天地會”及其相關口令。在天地會內部有着複雜的規章要求,但是大部分都和講義氣有關,而這也體現出在江湖中講兄弟義氣是十分重要且根本的事情。結義誓詞和規章要求中也多次出現“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樣的話語,並要求每個人遇到天地會其他成員時,不但不能打劫對方反而要無條件的幫助對方渡過難關。
天地會成員的牌令
但這種義氣僅僅是羣體內部的事情,當他們面對非幫派成員時,一套套的相關江湖“俗語”便應運而生,成為只有內部成員才瞭解的成規。例如天地會曾規定:**“陸路打鷓鴣(即搶劫),須要先試其來歷,未曾入洪門、並無牌號,乃是風仔,然[後]下手。如有不分,誤打洪英(即洪門內部成員),不可亂為。如有不依者,神明鑑察,即誅滅”。**由此可見,江湖成為了一個團體內部相對團結,但一個個團體之間卻充滿着暴力和血腥的社會。
《天地會簿》(姚大羔本)中記載了大量的江湖暗號
文史君説:
江湖文化雖然遊離於正規社會之外,但兩者卻並非涇渭分明,江湖文化早已隨着人與人之間的交流而到處傳播,並與正統文化發展融合。袁世凱和蔣介石同樣也在其執政時期與其他軍政要人拜把子結義,難道這不是“江湖氣”的延續嗎?
參考文獻:
1. 李恭忠:《“江湖”:中國文化的另一個視窗——兼論“差序格局”的社會結構內涵》,《學術月刊》2011年第11期。
2.李恭忠:《結義:近代中國的“社會”想象》,《南京大學學報》2017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