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貿易戰可能緩解,但對華為麥卡錫式圍剿預示着長期……
【文/ 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沈逸】
2018年美國單方面對華啓動貿易摩擦措施以來,一個階段性的轉折正在到來,這個轉折表現出兩個方面的顯著特徵:
一方面,在宏觀戰略層面,中美雙方領導人在阿根廷的直接會晤,推動雙方共同走向90天的緩衝階段;2019年1月在北京舉行的磋商,以及預期1月底將在美國華盛頓進行的第二階段磋商,預示着中美貿易摩擦在技術問題上趨向於收斂,基本可以預測,在具體的主要關乎貿易順差數字大小的技術層面,中美雙方將遵循務實、理性的原則,達成某些可執行的協議,並加以有效落實。
另一方面,在被媒體和談判方稱為“結構性問題”的部分,也就是與中美宏觀戰略博弈關係更加密切相關的部分,已經有來自美方的消息顯示,中美之間的差距不但沒有縮小,相反還在持續擴大。這預示着即使在中美之間就具體的技術性問題達成協議,甚至在美方無論是取消還是暫停執行加徵的關税之後,中美之間的貿易摩擦、貿易戰,乃至宏觀戰略博弈,並不會自然地因此收斂,相反還會進入一個更加微妙、艱鉅和嚴峻的階段。
這種考驗的出現,是有徵兆的:美國及其核心戰略盟友,精準聚焦中國信息產業的領頭羊華為公司,不惜運用國家安全審查、金融體系排擠甚至是準政治綁架的方式,進行“麥卡錫式”的聯合絞殺,就是走向戰略僵持階段的中美貿易戰新階段可能具有的最經典的場景:
1. 從1940年代英美情報交換協議基礎上成長出來的“五眼聯盟”成員國,美國、英國、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協調一致地啓動了對華為的國家安全審查,嘗試將華為排擠在關鍵級設施的市場之外,並試圖將華為構建成中國對西方戰略挑戰和衝擊的具體象徵。
某種默契正在形成,那些所謂新歐洲成員,就是前蘇東陣營的東歐成員,包括極具象徵意義的波蘭、捷克,也有一些善於見風使舵的部門和政客,準備大膽地招惹一下華為,向華盛頓獻媚邀寵。
2. 受美國政府管轄的金融企業,直接開始試圖限制向華為提供金融服務。無論其具體的形式化的程序依據是什麼,目的則是在嘗試是否有可能真的如2017年班農在日本演説的那樣,把中國的企業,尤其是那些對歐美構成衝擊和挑戰的領軍企業,精準地從國際金融體系中剔除出去。
3. 素來以政治中立、獨立運行著稱的歐美高校中的領軍者牛津大學,率先宣佈暫停接受華為捐款,這當然從一個方面顯示,歐美國內的恐華和恐共氣氛不斷逼近臨界點,擔心瓜田李下的嫌疑而享受五眼聯盟的免費咖啡待遇,所以牛津的治理方希望主動切割,避避風頭;但換個角度,這未嘗不是一種集體認知和自覺,反正收拾了華為,把中國變成了任人宰割的肥羊,要多少來自土財主的捐款還不是予取予求的事情麼?
説起集體認知和自覺,《權力的遊戲》系列劇裏面那句台詞:When the snows fall and the white winds blow, the lone wolf dies, but the pack survives.,也就是“凜冬至,獨狼死,羣狼活”,恰當地勾勒出了歐美國家對此次中美貿易戰以及更加廣義的戰略博弈的認知:
對從17-18世紀以來持續佔據國際體系頂點,並因此從其主導下的國際秩序中獲取鉅額價值的歐美國家來説,中國的崛起,以及由中國的崛起構成的衝擊和挑戰,無異於一場凜冽的寒冬,動搖的是,歐美資本主義精英階層對本國和全球實施有效剝削的優勢地位,以及在涵蓋文化和心理的不同方面形成的對非白人族裔羣體的優越感。

自近代資本主義在全球擴展以來,一個非常值得人們深思的圖景,就是處於資本主義體系中心的始終是人數相對較少的西方發達國家,世界其他地區的國家,雖人數眾多、地緣遼闊,但始終面臨的就是無法有效聚集其力量,形成整體性的制衡,從而讓分化瓦解、分而治之的策略屢屢得手。
用奧爾森《集體行動的邏輯》中揭示的分析框架來看,嚐到了保持支配地位優勢的少數國家能夠有效的實施行動,戰勝數量眾多但缺乏必要組織的其他行為體。發達國家對挑戰者的分化,包括利益的分化,包括觀念的灌輸,包括以區別對待的方式施加壓力。
誘使潛在的挑戰者相信發達國家主導制訂的規則的本質目的是為了實現公平;誘使潛在的挑戰者相信政府、社會、國家、政黨應該且必須是獨立行動的個體;誘使潛在的挑戰者形成反向的政治認同,主動用西方國家的利益當成自己的利益,主動用西方教科書上忽悠人的標準當成衡量自身利益矯正行為的標準,是在幾百年的時間裏,自覺不自覺地形成的一些最具代表性的做法。
這些做法對今天的中國,已經產生了顯著的效果,並且,毋庸諱言,確實在中美戰略博弈已經展開的階段發揮了不小的作用:
美方主動發出貿易摩擦威脅並付諸實施的時候,中國的部分知識精英毫不猶豫地開始了自我反省,尋找所有讓華盛頓震怒的原因並要求努力改正;
美方遭遇挫折,或者遇到國內政治紛擾的時候,知名高校的著名教授清晰地出來站隊,從理論上論證美國的先進性,論證的誠意和用心的良苦超過了多數華盛頓的智庫;
美方沒有從初期的突然襲擊中拿到好處,由於中方的抵抗而開始坐下談判時,有人迫不及待地跳出來要求見好就收,要求照單全收美方的要價,試圖在談判桌上將勝利送給自己的美國同行,以此收穫自身價值的實現;
美方迫於無奈撕下面具開始搞政治綁架的時候,境內和境外的所謂中國人都有立刻主動站隊在輿論場上為美國搖旗吶喊的,力度之大已經符合了“第五縱隊”的標準,並努力試圖為華盛頓的戰略擠壓貢獻他們的忠誠與熱血;
有年紀不大野心不小的準備拿着從總部位於紐約的新版共產國際輸出的各種文本來冒充救世主的;
有認為機會來臨準備發國難財和國家討價還價的;
還有文筆不錯的先富起來的中國人,不僅在關鍵時刻選擇出逃第三方,還要在微信朋友圈裏不鹹不淡地秀秀臨陣脱逃的優越感和正確性。
這就是今天中國在貿易戰後續階段面臨的嚴峻局面,當然,這也是中國自己選擇的道路決定的,如果中國只想安靜地做個馬耳他,大抵是沒有這樣的麻煩的。但歷史證明,凡是主張跳船的,主張跪服西方的,大抵走不出1840到1949之前的中國經歷的循環。
對願意為今天的中國共同奮鬥的,首先需要牢記的是,如此標榜個人自由與自我中心的西方,在面臨外部威脅時的第一反應,是團結,不是團結在別的地方,就是團結在自己政府的立場上,就是遵循國家意志,對被認定的威脅,如華為公司採取行動,這種行動的“正義性”,是通過國家利益來判定的,不是通過什麼第三方的標準,更不是什麼國際標準。
無論具體從什麼時候開始,中美貿易摩擦,乃至更加廣義的中美戰略博弈,都將進入談打併行的階段,這是由今天中美雙方的力量對比所決定的;中國的崛起,是不可阻擋和不可逆轉的,前提是中國能夠有效的實施團結,團結應對來自外部世界的敵對與壓制;這種團結,不是要機械的陷入合作與對抗的二選一,而是能夠在重大戰略問題上形成一致,形成共識,知道在當下這個歷史轉折的關鍵節點,每個人應該做什麼,以及怎麼做。
對處於崛起進程的中國來説,這同樣是一個凜冽的冬天,獨狼死,羣狼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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