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伊文:“雙總統”歷史劇將在委內瑞拉重演嗎?
編者按:
近日委內瑞拉出現了“雙總統”,國會議長瓜伊多自稱是“臨時總統”,稱杜馬羅是“非法總統”;馬杜羅則稱自己是通過民主選舉就任的真正合法總統,瓜伊多才是非法的。這種局面似乎匪夷所思,但回顧委內瑞拉的歷史,可以看到類似事件。
在查韋斯時代,也出現過“雙總統”的詭異局面,在短短的三四天裏,有三個人輪番當上“總統”。下面的文章講述了那次事件,展示了委內瑞拉的國情和歷史,有益於理解當前的委內瑞拉局勢。
該文摘自《幸福與GDP》(尹伊文,三聯書店),將於2019年2月出版。
委內瑞拉發現石油之後,1912年開發了第一口油井。
那時委內瑞拉是強人專制政治時代,總統是軍閥。軍閥總統把開採石油的特許權給了自己的親信,那些親信又把特許權賣給外國石油公司,石油開採操縱在外國公司手中,外國公司獲得了高額利潤,它們支付給委內瑞拉政府的特許權使用費都流入了特權階層的腰包,廣大平民得不到好處,委內瑞拉的貧困問題很嚴重。
1958年委內瑞拉推翻了專制獨裁政府,此後開始了兩黨競選的民主政治時代。1970年代的時候,兩黨中自由派的民主行動黨對石油工業實行了國有化,其初衷是要用石油收入解決貧窮問題,使委內瑞拉能進入發達國家行列。但是國有化之後,廣大平民仍然分不到一杯羹。

委內瑞拉馬拉開波,當地油井。據統計,委內瑞拉儲油2970億桶,是全世界石油儲量最大的國家。(圖/東方IC)
國有化成立了超大國企“委內瑞拉石油公司”,它的經理高管們享受着天價的工資和退休金,它的普通工人的待遇也很優厚,不過,這些肥缺職位可不是一般平民百姓能夠得到的,需要特殊的“關係”。國有化的石油收入被內部人截流,外部的廣大民眾沾不上光。
1999年查韋斯當選總統之後,推行平民主義的政策,2001年頒佈了49個平民主義的法令,其中有針對石油行業的。他要對委內瑞拉石油公司“再國有化”,他説這個超大國企已經變成“國中之國”,它的董事會只為經理們牟利,罔顧國家利益;它的收入大部分留給公司,小部分交給國家;它已經變成了獨立王國。查韋斯要把它的控制權收回來,要改革它的收入分配模式,還撤換了它的高管。

查韋斯的49個法令深深觸動了富人們的利益,幾個和工商界、尤其是和石油工業關係密切的人物成為反對查韋斯的領軍人物,他們和一些右翼軍人勾結起來,醖釀出一個顛覆查韋斯的陰謀計劃。這個計劃以罷工為先導,再狡猾地引入政變。
2002年4月初石油公司宣佈舉行罷工,其它行業在委內瑞拉商會主席[1]的號召下也加入進來,一起舉行全國總罷工。4月11日上午,這些反對派召開了一個大規模的集會,他們原本申請的集會地點是在石油公司門前。但當石油公司門前集會的氣氛變得火爆狂熱之後,幾個演講人士就呼籲大家遊行去總統府、逼迫查韋斯辭職。情緒已經沸騰的羣眾馬上響應呼籲,浩浩蕩蕩地從石油公司出發,向總統府開去。
當時在總統府附近有親查韋斯派的集會,如果這兩派羣眾相遇,很可能發生暴力衝突。查韋斯深知內中的危險性,他手下的官員不斷地給反對派領袖們打電話,説他們臨時改變集會地點是不合法的,讓他們阻止遊行以防流血事件,但這些反對派領袖説他們無能為力。他們當然不會阻止遊行,這是他們政變陰謀計劃的第一步。
查韋斯自己搞過政變,他能嗅出這些活動中的政變味道,所以事先他也制定了一個反政變的計劃。但是,他的反政變計劃很不高明,當年他搞政變失敗,這次他搞反政變也很低效。
在他的反政變計劃中,他要調軍隊來保衞幾個具有政治象徵意義的戰略重地:總統府、國會、最高法院等等。但當他決定啓動反政變計劃行動的時候,先是聯繫不上負責執行計劃的將領,後來又發現要調動的部隊無法離開兵營,因為兵營門口出現了奇怪的交通堵塞事故。
查韋斯調動不到軍隊,在總統府裏成了光桿司令,當時總統府附近只有數量很少的國民衞隊,他們是支持查韋斯的;另外還有受加拉加斯市政府管轄的警察,但因為加拉加斯市長是反查韋斯派的,這些警察執行反對派的命令,查韋斯無法使用這些警力來阻止反對派遊行的進軍。
遊行大軍離總統府越來越近,他們和親查韋斯派的羣眾進入了短兵相接的狀態,雙方開始互相擲石頭、扔瓶子。下午三點鐘左右的時候,恐怖事件終於發生。

在離總統府不遠的一座立交橋上聚集了很多親查韋斯的羣眾,橋下面的大馬路通向總統府,正當反對派的遊行隊伍通過立交橋下面的馬路向總統府進發的時候,忽然傳來幾聲槍響,幾個遊行者頭部中彈,腦漿四溢。此後幾個小時,街上時時聽到槍聲,反查韋斯派和親查韋斯派的人都有傷亡。
當槍擊事件發生時,查韋斯在總統府裏,他無法調動軍隊來阻止遊行,只能用他極擅長的演説來呼籲剋制、阻止衝突。他發表了廣播演説,但是電視媒體不好好播放他的演説,卻傾全力來渲染反對派的遊行。委內瑞拉的私有電視媒體都是反查韋斯派擁有的,他們巴不得查韋斯快快下台。
在那天的反對派遊行活動中,媒體起了無法估量的推波助瀾作用,他們不斷地播放反對派領袖的演説,呼籲大家上街參加遊行。當槍擊事件發生後,他們又用剪接圖像等手法,給觀眾造成視覺印象,似乎是親查韋斯派的羣眾打死了反對派的遊行者。同時又大量播放羣情鼎沸的反查韋斯活動畫面,好像查韋斯已是四面楚歌,反對派已經控制了大局,查韋斯非下台不可了。
面對媒體的反叛,查韋斯決定封殺電視,他下令切斷這些電視頻道的傳送系統,接着又在國有的電視頻道上講話,讓大家冷靜,他説情況並不嚴重,他仍然控制着全局。
這是他在反政變中犯下的兩大錯誤:一是封殺電視傳送系統,二是誇説情況不嚴重。“封殺電視傳送系統”並不能阻止電視傳播,因為電視台可以使用衞星系統播出節目,而他卻給自己戴上了一頂“封殺新聞自由”的獨裁者帽子。“誇説情況不嚴重”使支持者降低警覺,又使反對者更可以把他描畫成“説謊的人”。
查韋斯的演講給了反對派更多的子彈來攻擊他,在衞星傳播的電視上,他是一個開槍鎮壓羣眾、封殺新聞自由、掩蓋事實真相的冷血獨裁者。這樣的形象對查韋斯造成了致命的傷害,很多原本支持他的人都開始批評他。反對派更是藉着傳媒大聲疾呼,絕不能再容忍這樣的獨裁者,要把他趕下台。
反對派領袖中的兩個將軍發表電視講話,號召武裝部隊採取行動,“這個政府現在已經是不合法的了,我們絕不能後退。”這兩個將軍中的一位曾做過石油公司的首腦[2],後來被查韋斯罷免。另一位和美國的關係甚深[3],常和駐加拉加斯的美國武官會面。

烏爾格普多·拉美達(Guaicaipuro Lameda)和海軍少將卡洛斯·塔馬約·莫利納(Carlos Tamayo Molina)
美國在拉丁美洲支持右翼軍人政變的歷史非常悠久,好幾個民選的左翼政府就是這樣被推翻的:
1954年在危地馬拉,美國中央情報局支持的武裝部隊推翻了民選的左翼改革派的總統,當時格瓦拉正在那裏,這個事件成為格瓦拉轉向激進共產主義的一個契機。
1973年在智利,美國中央情報局支持右翼皮諾切將軍推翻了民主選舉產生的左翼阿連德政府,在槍彈炮火的隆隆聲中,阿連德在總統府發表了最後的告智利人民的演説,他拒絕流亡國外,選擇飲彈自盡來抗議非法政變,他的支持者後來遭到殘酷迫害,無數人“失蹤”。

2013年,智利聖地亞哥,一名男子手持智利前總統薩爾瓦多·阿連德的照片,紀念軍事政變40週年。(圖/東方IC)
在許多東歐人的記憶中,美國是民主的衞士,它支持波蘭團結工會,它支持布拉格之春,它支持匈牙利革命。但在許多拉丁美洲人的記憶中,美國則是扼殺民主的惡魔,在危地馬拉、在智利……它一次又一次地參與了殘暴推翻民主政府的行動。
查韋斯上台之後,美國對他的激進平民主義政策很不滿意,尤其是保守主義的布什政府對他更是火冒三丈。查韋斯抨擊美國轟炸阿富汗造成兒童死亡的事件之後,美國加緊了支持委內瑞拉反對派的活動,在加拉加斯、在華盛頓,反對派的領袖們頻密地和美國官員接觸。
雖然美國矢口否認介入政變,但詭異的是,就在政變發生前的一個月內,美國政府數次發出文件,報道委內瑞拉將要發生政變,説查韋斯當總統的日子屈指可數。美國為何能夠如此“未卜先知”呢?這恐怕是和它深深捲入反對派的活動分不開的。
夜幕降臨,查韋斯陷在總統府裏,四周沒有支持他的軍隊,敵視他的媒體又把他與外界隔絕,此時連國有電視台都被反對派的警察佔領了,他已經失去最後一條媒體通道。他打了無數電話,尋求援助,但一無所成。他意識到危機正一發不可收拾地滑向更嚴峻的深淵,黑暗正向他步步逼來,他陷入極度焦慮之中。
半夜時分,他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那是卡斯特羅從古巴打來的。卡斯特羅理解他目前處境的危難,生怕他會像智利總統阿連德那樣以自殺來對抗政變,卡斯特羅對他説,千萬不能走阿連德的道路,阿連德當時是孤獨一人,沒有一個軍人支持他,而你在軍隊當中還有很大力量。千萬別放棄,千萬別辭職!卡斯特羅還告誡他,千萬別進行沒有意義的軍事抵抗。

卡斯特羅與查韋斯(資料圖)
卡斯特羅的電話在心理上、在精神上都對查韋斯產生了極大的影響,查韋斯在黑暗中清理了自己的思緒,決定和政變領袖談判。
他指定了兩位將軍作使者,派他們去到政變領袖雲集的陸軍總部談判。在陸軍總部的軍事要塞裏,政變領袖對使者説,他們要求查韋斯辭職下台。當使者把要求辭職的信息傳回來之後,查韋斯反覆認真地進行了考慮,又把仍在總統府裏的內閣部長們都召集起來進行討論。最後,他決定辭職,不過有四個條件。
第一,要保證他政府的上層官員、他的家人和他自己的人身安全。
第二,政變者們必須尊重憲法,要讓他在國民議會前面辭職,同時根據憲法由副總統繼位,然後再舉行新的總統選舉。
第三,他要向全國發表電視講話。
第四,他的內閣成員、他的衞兵、他的家人和他自己,都要有離開委內瑞拉的安全通道。
政變領袖表示接受他的四個條件,催促他儘快辭職,給了他一封辭職聲明信,讓他在上面簽字,還説若不快簽字,他們就要轟炸總統府了。
查韋斯的國防部長[4]政治經驗豐富老到,他讓查韋斯不要簽字,因為如果查韋斯簽了字,整個政變行動就合法了;如果查韋斯不簽字,這些人的行為就是非法的政變!查韋斯遵循此人的忠告,一直沒有簽字。
雖然他沒有簽字,但他“將要辭職”的話語卻以他“已經辭職”的消息發佈出去。人們都以為他已經辭職,政變領袖看到他大勢已去,就推翻了對他提出的四個條件的承諾,而要把他押送到陸軍總部軍事要塞去。

盧卡斯·林孔(Lucas Rincon)將軍發言,宣佈查韋斯“已辭職”
聽説查韋斯要被押去陸軍總部,他的衞兵們很激動,不讓他去,他們表示願意在這裏和叛軍決一死戰。查韋斯勸他們冷靜,他記得卡斯特羅的告誡“別進行沒有意義的軍事抵抗”。查韋斯同意被押送,不過他強調,他是以囚徒的身份去那裏,而不是以辭了職的總統身份,他是一個被政變囚禁的在職總統。
4月12日凌晨,查韋斯被押送到陸軍總部軍事要塞,關進了一間小卧室,他要求給他一個電視,衞兵竟然同意了。當他看了電視的早間新聞節目之後,他的神經立刻警覺起來。
新聞重複報道着兩條重要消息,第一條是查韋斯製造了立交橋下的血腥屠殺;第二條是查韋斯已經辭職。正是根據這兩條消息,政變領袖之一的商會會長已經宣佈就職總統,既然查韋斯是殺人兇手而且已經辭職,為了填補權力的真空,由政變領袖來充當總統就是合理合法的了。

佩德羅·卡爾莫納宣誓就任委內瑞拉臨時總統
查韋斯意識到,政變的合法性構建在這兩條消息的真實性上,如果有人戳穿了這兩條消息中埋藏的謊言,政變領袖們就沒有了“合法”的立足之地。為了維繫謊言,他們很可能要殺害查韋斯,因為查韋斯是戳穿謊言的第一證人。
查韋斯感到自己的生命在危險中,而最佳的安全保障是儘快向世界公佈真相,讓世界知道他沒有辭職,他正被非法監禁,他更沒有下令槍擊立交橋下面的遊行者。查韋斯知道現在他無法和媒體聯繫,他必須通過其它途徑把他的消息傳播出去。他對衞兵説,他要給家裏人打電話看看他們是否平安,衞兵竟然又同意了。
他給女兒打了電話,讓她火速和卡斯特羅聯繫,請卡斯特羅為她安排一個電視訪問,在訪問中她要告訴全世界,查韋斯沒有辭職,查韋斯正被非法監禁,查韋斯被禁止和外界聯繫。兩個小時之後,卡斯特羅為他的女兒安排了電視電話訪問,通過古巴的電視台,他的消息第一次被傳播出去。
委內瑞拉的電視封鎖了來自古巴的消息,為了讓委內瑞拉的民眾儘快知道真相,查韋斯還需要通過其他途徑傳遞消息。
正如卡斯特羅所説,阿連德在軍隊中沒有支持者,而查韋斯則在軍隊中有很大力量。這力量可以從下層士兵對查韋斯的態度上看到,看守查韋斯的一些衞兵對他很同情,軍法部和他接觸的人員對他也很友善,查韋斯的小紙條和“沒有辭職”的口頭信息就是通過這些同情者傳出去的。
當查韋斯沒有辭職的消息透露到外界之後,貧民窟中的那些另類的社區電台開始大力傳播這個消息,收聽這些電台的絕大多數是平民、是查韋斯的支持者,這消息像火苗,立刻點燃了他們焦慮得如干柴般的情緒,他們雲集起來,醖釀着一場騷動。
加拉加斯是一座依山而建的狹長城市,東端是富人區,西面有很多貧民窟,查韋斯的支持者們絕大多數住在西面。當西區醖釀着騷動的時候,東端富人區裏則完全是另一番情景。

加拉加斯(資料圖/視覺中國)
富人們在電視機旁邊豪飲慶祝“查韋斯下台”,反查韋斯派控制的電視台既不報道查韋斯的消息,也不報道西邊親查韋斯派正在進行的活動,只是連篇累牘地傳送着“形勢大好”的信息,所以這些反查韋斯派完全陶醉在勝利的酣夢裏。
政變領袖們也陶醉在勝利的酣夢裏,不過在酣夢的鼾聲中還夾雜着一片爭吵,因為政變的眾多參與者對許多問題並沒有共識,尤其是對如何分配新政府中的重要職位,更是你爭我吵。
就是在這樣的歡慶和爭吵的喧鬧背景聲中,剛登上總統寶座第一天的新總統發佈了幾道命令:廢除憲法、解散議會、取消最高法院、罷免各州州長和各市市長,一年之內舉行總統大舉。呼應着他的宣佈,不少人衷心地歡呼起來:“民主啦!民主啦!民主啦!”
這真是很絕妙的諷刺,新總統取締的是通過民主程序建立起來的機構,怎麼能被歡呼為“民主”呢?民主真成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桂冠,誰都可以搶過來、給它套上隨意的定義、戴在自己的頭上。
新總統廢除憲法、解散議會的那些命令,像是給貧民窟中的乾柴烈火澆上了一桶汽油。查韋斯的支持者們從貧民窟中爆發出來,他們衝到大街上,湧向總統府,聚集在觀花宮外面,高呼口號,敲打金屬。

當得知查韋斯並未宣佈辭職,支持者們聚集到觀花宮外(資料圖/維基百科)
新總統的命令也使很多原本中立觀望的人、甚至最初支持政變的人反感,一些軍官發表了聲明,表示不支持新政府。總統府的衞兵們更是採取了“反新政府”的直接行動,他們抓了二十幾個正在內閣會議室裏開會的人,但是政變的大頭頭們逃跑了,新總統逃到陸軍總部軍事要塞。
此時的查韋斯已不在陸軍總部,他被轉移出加拉加斯。親查韋斯的民眾聽説他不知去向,情緒變得愈發激動,有人用白牀單作成大標語,上面書寫着:“查韋斯在哪裏?讓他講話!”他們呼喊着口號把大標語懸掛在總統府附近的大門上,有人爬上電線杆,有人攀上大石柱,幾千人高呼口號,羣情激昂鼎沸。
“反新政府”的衞兵們佔領了總統府,幾個衞兵爬上了屋頂,揮舞拳頭,打出勝利手勢,呼應着在總統府周圍聚集得愈來愈多的人羣。陸軍總部軍事要塞外面也聚集了愈來愈多的親查韋斯民眾,口號聲震天。在羣情沸騰的混亂局面中,要塞裏的一些軍官作出了決定:逮捕政變領袖。
這次輪到新總統在辭職信上簽字了,由於查韋斯不知去向,權力再次出現真空,按照憲法,應該由副總統就職。政變發生後,副總統生怕受到迫害藏匿起來,此時匆匆從躲藏的地方跑出來,趕到總統府宣誓就職。
查韋斯究竟在哪裏呢?原來他先被轉移到西海岸的一個海軍基地,後來又被再次轉移到加勒比海中的一個小島上。當總統府裏發生戲劇性的走馬燈變化的時候,他懵然不知。
他坐在海島的星空下,仰望蒼穹,坐在他身邊的是勸他辭職簽字的加拉加斯大主教。在寂靜的深夜裏,他曾握着大主教的手一起祈禱。……忽然,天空中響起轟隆隆的聲音,三架直升飛機從天而降,從飛機裏走出一大羣人,他們是來接他回總統府的。

4月15日凌晨2點45分,查韋斯回到觀花宮,重新成為總統。

查韋斯在發表全國電視講話前祈禱
從4月11日的反對派遊行和立交橋血案,到4月15日凌晨查韋斯重返總統府,在短短的三、四天裏,委內瑞拉換了三個總統!歷史如此眩目地飛轉。
現在,這段眩目的歷史給加拉加斯帶來了一個新的旅遊景點,那座發生血案的立交橋吸引了不少遊客。我們在加拉加斯的時候,導遊就帶我們去參觀了那座立交橋,指給我們看遊行隊伍曾經走過的馬路,還有路邊幾座和血案有重要關係的大廈。在立交橋上,他講給我們聽血案發生的來龍去脈。
當時的槍彈是從路邊的高層大廈頂樓射下來的,射擊非常準確,像是職業阻擊手的槍法,受害者絕大多數是頭部中彈,他們當中有反查韋斯派的,也有親查韋斯派的。事發後不久在路邊的一座酒店大廈裏,抓了七個攜帶武器的人,但在接踵而至的政變混亂中,這些人都被釋放了,不知所蹤。
按照反查韋斯派媒體的講法,是親查韋斯派的羣眾從立交橋上用手槍射擊,打死了馬路上的遊行者。但從中彈者的距離和位置來看,手槍射程難以達到,而且一般人的槍法也不可能如此高明。
查韋斯重新掌權之後對血案進行了調查,有證人説,是政變領袖策劃了這個血案,他們要製造衝突和混亂,給發動政變找藉口,所以他們讓阻擊手射殺幾個反查韋斯派的人,也射殺幾個親查韋斯派的人,以便激起雙方的怒氣,使兩派人大打出手,造成衝突混亂。不過,政變領袖矢口否認他們策劃了這個血案。
註釋:
[1]佩德羅·卡莫納(Pedro Carmona,1941—),在反查韋斯的軍事政變中,曾任總統兩天,後逃亡國外。
[2]烏爾格普多·拉美達(Guaicaipuro Lameda),曾擔任委內瑞拉石油公司首腦一年零四個月,2002年2月被解職。
[3]卡洛斯·塔馬約·莫利納(Carlos Tamayo Molina),海軍少將。
[4]何塞·維森特·蘭赫爾(Jose Vicente Rangel,1929—),在查韋斯政府中曾任副總統,外交和國防等部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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