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若麟:想要看清一個真實的西方,既不能踮腳,也不能跪着
【文/鄭若麟】
認識西方也有幾個要點,我想提出來跟大家一起討論。
要真正知彼首先要有一種平視西方的心態,要不卑不亢,平視西方。我們既不能像大清王朝當年蔑視西方,把西方的一切都説成是奇巧淫技,蔑視。但是我們也不能仰視西方對西方的一切頂禮膜拜。這是第一個要點。
第二個要點,我們要拋棄我們的固有觀念,要真正從西方的角度來學習認識西方。
家父鄭永慧是一個傑出的翻譯家,他一直在教導我,翻譯最忌諱的,就是把西方的概念中國化,從而用中國的心態去認識西方,這是最糟糕的。很多人喜歡用一些中國的成語來翻譯西方。比如,説到生氣了,他就拂袖而去。拂袖而去是中國的一個非常典型的動作,因為中國古代衣袖又長又大,所以一生氣可以袖子一甩,生氣走人。當我們在翻譯西方的時候,西方人生氣,當我們用到拂袖而去這樣來形容西方人生氣的時候,你要知道西方人的袖子很短,是沒法拂袖而去的。我們在用這個詞的時候,實際上就把西方人生氣時的神態,甚至於他的心態都把它中國化了。

這裏又提及另外一個例子,法國存在主義作家讓·保羅·薩特有一個名句叫huis-clos,“huis-clos”我們中文有翻成密室,有翻成間隔,好像還有翻成禁止旁聽的。那實際上huis-clos是一個司法用詞,就是在陪審團討論這個案件的時候,是禁止公眾旁聽的,就是外邊人是不知道的。這樣一個現狀,在我們國家裏面沒有一個現成的詞,我們不論是翻成間隔也好,翻成密室也好,實際上都沒有表現出薩特想表現的那個意境。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可能要確切地去理解西方概念,認識西方文明的話,我們必須要造一個新詞,來反映這種看法。
在這部劇裏面還有一句話也是經常被人引用,錯誤引用的一句話就是L’enfer, c’est les autres,他人即地獄,很多人從字面上去理解他人即地獄,那就是一種非常自私自利的一種想法。實際上薩特絕對不是這個意思,他的意思是繞了好幾個圈子,作為一神教文明下的一個存在主義思想家,他實際上更關注的是人自心的內省。
在一個密室,在一個沒有公眾旁聽的時候,有三個人生活在一起。那麼這個時候你的存在,你的自我意識的發現、你的良心就是其他人對你的審視,其他人對你的看法。這個時候你就會發現,其他人對你的看法當中,往往會看到你的弱點、缺點,甚至你的罪行。在這個意義上,薩特説其他人,他人就是你的地獄,因為他人往往盯住你的弱點,盯住你的缺點,盯住你可能犯過的罪行。但是薩特進一步又闡述,就是如果我是沒有問題呢?我做得很好呢?那你怕什麼?當然問題就在於,除了上帝,誰能説自己是完美無缺的呢?所以他人即地獄!

你看這樣一個非常簡單的例子,我們可以用一句話,他人即地獄就翻出來了,但是我們真的理解薩特想表達的原意了嗎?我們要研究西方,一定要拋棄我們一些固有的概念。中國人一向是與人為善的,從善來出發,他人、四海之內皆兄弟,所以我們很難理解他人即地獄這樣的話語。我們往往會從我們固有的思想去理解它,這就導致了我們無法確切地、深入地理解西方。
第三點,認識西方最關鍵的就是我們要有一種認識未知世界的精神。這裏我要舉一部美國電影的例子,電影名字叫《I Orgins》,是一個美國導演(Mike Cahill)的作品。
它裏面講了這麼一個故事。主角是一個科學家,他的妻子是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科學家研究一種小蟲子,這種小蟲子只有嗅覺和觸覺,沒有視覺。
有一天,他的妻子來到他的實驗室,問他,你整天折騰這些小蟲子幹什麼?他説我想讓它們有視覺。他妻子一直想讓他皈依天主教,那麼這個科學家説,我只相信所有能夠實證的事物,能夠證明的我才相信。他妻子就説了下面這番話,她説,這些小蟲子只有觸覺和嗅覺,是不是?他説是。那麼也就是説它們對光是否存在,它們沒法理解,對不對?這科學家想了想説,對,它們沒法理解光,因為它們沒有視覺,而我現在正想讓它們有視覺。那他的妻子就説了,上帝的存在對一部分人來説,就像光一樣,有信仰的人就像有視覺一樣,他們能看到光的存在,而另外一些人是看不到光的存在的。

這句話給了我很多的思考,我們在研究西方的時候,也要有這樣的一種去追尋光的精神,就是説我們可能去研究的、認識的是我們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東西,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夠真正地認識西方。
所以認識西方要有平視西方的心態,要拋棄我們的固有觀念,要有認識光的這樣一種追求精神。認識西方是為了知彼,知己知彼我們才能百戰不殆。在今天這個時代,知己知彼,才能使我們贏得共贏、共存。今天知彼的條件可謂空前優越。我們擁有一切手段,但是我們缺少的就是一種知彼的精神和自知之明,我們有這種精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