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時報：歐洲還有能力與中美在5G領域競爭嗎？

【翻譯/觀察者網馬力】相對於電信服務來説，澤西島（英國皇室屬地，位於英吉利海峽靠近法國一側。澤西島的國防與外交事務完全由英國掌管，但高度自治的澤西行政區擁有自己的税務系統、立法系統和眾議院，澤西島甚至發行自己的澤西島鎊，幣值與英鎊相當，可以在英國境內使用，但不在國際貨幣市場流通——觀察者網注）的奶牛養殖業也許更加有名。然而，事實上該島10萬居民正享受着全球第二快的手機上網速度，僅落後於新加坡。目前，澤西島已啓動2021年把移動通信網升級至5G網絡的計劃，這將比英國其他地方5G網絡的正式商用領先很多年。

英國《金融時報》於2019年1月27日刊發評論文章《歐洲還有能力與美國和中國在5G領域競爭嗎？》

擁抱5G移動網絡技術的澤西島已經把自己變成了一座實驗室，在這裏被媒體熱捧的“萬物互聯”技術將成為現實，從無人駕駛汽車到工廠生產線再到農場裏的奶牛，安裝了傳感器的一切都將被接入5G移動網絡。涉足“萬物互聯”領域的日本索尼公司已經開始在澤西島進行新技術的測試工作，氣象數據服務提供商以及其他一些初創科技公司也已經入駐澤西島。

對於歐洲那些規模最大的電信運營商來説，5G技術還有另一層意義：這種新一代移動通信技術可能會把他們從4G時代裏由多年價格戰所導致的股市表現不佳的窘境中拯救出來。

據彭博社報道，從2012年到2018年，歐洲電信運營商的總市值從2340億美元下跌至1330億美元，蒸發了近一半。在同一時期，美國電信運營商的總市值增加了71%，達到5320億美元；亞洲電信運營商的總市值增加了13%，達到5610億美元。在全世界，移動數據傳輸量每年都在以60%的速度增長，5G技術的應用將從根本上降低數據傳輸的成本並且從根本上緩解海量數據對整個網絡的壓力。

然而，由於在安全方面引發了政府的擔憂以及一些監管問題，5G技術在英國和其他歐洲國家投入應用的進程將被延誤。雖然5G技術令各大電信運營商十分興奮，一些政界人士也在催促電信運營商在新一代技術上進行投資，不過5G技術也給各國政府帶來了極大的焦慮。

“我們不能再繼續浪費時間了，科技革命不會等我們，世界各國在數字經濟領導權上的競爭是非常激烈的”，歐洲數字經濟委員會委員瑪麗亞·蓋布里埃爾（Mariya Gabriel）2018年10月在《金融時報》舉行的一場會議上這樣説道。瑪麗亞·蓋布里埃爾女士認為，歐洲各大移動通信運營商在建設5G網絡方面肩負着“特殊責任”（special responsibility）。而且讓大家感到頗有壓力的是，她認為“歐洲的5G網絡建設必須在2020年之前啓動”。

不過各大電信運營商的CEO們在如此大規模的電信基礎設施投資問題上還是有些舉棋不定。據歐盟測算，覆蓋整個歐洲大陸的5G網絡建設和相應的光纖敷設需要5000億歐元的投資規模。

諸如澤西島和聖馬力諾這樣的微小市場能夠很快啓動5G網絡的商業運營，因為在這樣的市場風險是很低的。而在美國、日本那樣規模龐大的市場，人們必須説服已經厭倦糟糕股市表現和低回報率的投資者們支持移動通訊網絡的升級。

“別再跟我談什麼5G，別再談任何投資的事情，我不想聽”，Boussard&Gavaudan投資基金公司的電信行業分析師卡拉·福克德（Carla Foucaud）這樣説。這種對新技術的懷疑態度實際上遍佈歐洲各國。而與此同時，對於歐洲各國政府和電信運營商來説，他們越來越感覺到5G技術的發展已經到了一個非常關鍵的階段，他們擔憂歐洲會在下一代移動通信技術上落後於其他國家，比如説中國。對於歐洲電信運營商來説，問題在於5G技術是會有利於促進行業合併、促進業務增長還是會把本已負債累累的整個行業帶入更加難以擺脱的債務深淵。

法國電信運營商Orange公司的CEO斯蒂凡·理查德（Stéphane Richard）表示，歐洲電信運營商的估值正位於15年來的最低點，這不僅反映了股市對投資回報率過低以及過度監管現象的擔憂，而且也反映了人們對歐洲電信市場（相較於美國和亞洲市場）的增長預期是非常悲觀的。

“歐洲在電信基礎設施和下一代通信技術上的投資在全世界來説是最少的，我們的人均投資額還不足美國的一半。所以歐洲要想在競爭中取勝難度非常大”，斯蒂凡·理查德説。

一些人認為第5代（5G）移動通信技術（在現有的4G技術上的升級）相較於前幾代技術來説並不是一個革命性的突破。2G網絡開啓了移動電話大規模普及的時代，小巧的諾基亞手機是這一時代的象徵；3G網絡開啓了移動互聯網時代，各種手機應用開始大量出現；而4G網絡的推出使智能手機開始逐漸侵入桌面電腦的領地，流媒體佔領了無數塊可以移動的手機屏幕。不過，此次5G技術進入市場卻不會像前幾代技術那般容易。很多電信運營商在為5G做商業推廣時似乎都很頭疼，因為除了就5G網絡“更快的速度、更高的效率”進行宣傳，他們並沒有其他更有吸引力的市場推廣策略。

一些人認為部分電信運營商對5G技術有誇大宣傳之嫌。美國AT&T公司曾聲稱如果一部手機能收到由AT&T裝備有更先進的4G技術的鐵塔所發出來的移動信號，那麼手機屏幕左上角就會顯示“5G E”的字樣。已經有競爭對手認為AT&T公司此舉實際上是在就自身5G網絡服務能力在美國的地位進行誇大宣傳。德國電信運營商T-Mobile公司美國分公司的首席技術官內維爾·雷（Neville Ray）指責AT&T公司的這一舉動是在誤導消費者。在一篇博客文章中，內維爾·雷表示，“已經有太多關於5G的宣傳了，有些宣傳只是在向用户灌輸毫無價值的信息”，那些信息實際上是在“貶低5G在創造就業和創造價值方面的潛力”。

澳大利亞、新西蘭、美國等國家的政府已經決定阻止全球最大電信設備供應商中國華為公司參與自己的5G網絡建設，在這個國際事件面前，上面提到的那些口水戰似乎算不得什麼。

美、澳、新等國家的這一舉動揭示了一個事實：5G技術是一項極為重要的技術（a critical technology），它有顛覆整個產業格局的潛力，而且該技術已經成為政治角力的戰場。由於5G技術可以大幅縮短數據傳輸的時延，從新一代自動化工廠到無人駕駛汽車再到手術室，5G技術可以在各種場景中獲得應用。

許多業內人士認為，從2013年起就在5G領域開始佈局的中國已經成為該技術領域內無可置疑的領導者（an unassailable leader）。德勤諮詢公司電信行業研究室主任保羅·李（Paul Lee）指出，中國擁有全球最大的移動互聯網用户羣體，總人數超過8億，其中有3/4經常使用移動支付來購物。這意味着當5G網絡在中國正式提供商業服務時，中國電信運營商將擁有大量願意嘗試5G網絡上新一代技術的活躍用户。預計中國將於2020年開始5G的大規模商業應用。

如今，英國、德國和意大利等國家的政府正在考慮是否將華為、中興等為澤西島提供移動通信設備的中國公司排除在5G網絡建設的供應商名單之外。

1月25日，英國電信運營商沃達豐公司宣佈，該公司將“暫停”在世界各地沃達豐移動通信核心網絡內安裝新的華為設備。此舉將進一步拖累5G網絡在歐洲的建設步伐。沃達豐公司每年在設備上投入約75億歐元，去年第三季度該公司在歐洲的營收卻下降了1.1%。沃達豐公司也在質疑：5G網絡是否會如預期的那樣成為促進公司利潤增長的引擎呢？

而在另一方面，沃達豐公司CEO尼克·裏德（Nick Read）認為，5G網絡的速度將超過4G網絡10倍以上，這將為人們帶來降低成本的機會而且電信運營商可以藉此向用户銷售更多高流量套餐。“問題在於，我們是否能夠從客户的流量套餐升級中獲得更多收入”，尼克·裏德説。

保加利亞電信運營商Vivacom公司的CEO阿塔納斯·杜波夫（Atanas Dobrev）認為，歐洲正在面臨的不只是一個商業問題。阿塔納斯·杜波夫表示，“由於歷史上所取得的成就，歐盟一直被認為是世界上最適宜居住的地區。可實際情況是，歐盟也是世界上最不適宜進行電信技術和設備投資的地區。如果我們認定數字技術代表着未來社會的發展方向，而歐盟卻不在這一領域進行投資，你還會認為歐盟是世界上最適宜居住的地區嗎？”

事實上，歐盟委員會已於兩年前推出了5G網絡建設行動計劃來應對阿塔納斯·杜波夫所提到的問題，歐盟已經解除了對電信運營商的監管以鼓勵他們對自己的網絡進行升級，歐盟此舉當然是希望能在這場新的技術競賽中使歐洲國家繼續保持領先地位。然而，覆蓋整個歐洲大陸的5G網絡建設和相應的光纖敷設需要5000億歐元的投資規模，目前還有1550億歐元的缺口。

可是，歐洲議會2018年通過的一項立法卻使人們在解除電信行業監管、鼓勵電信基礎設施投資等問題上的諸多努力大打折扣。在該立法的修正案中有幾項條款涉及了對一些歐盟國家出現的電信行業壟斷現象進行打擊的內容，另外還有條款對歐盟內部國際電話的資費設置了價格上限。歐盟的一些政策還為幾家歐洲大型跨國電信運營商打造與美國和中國電信巨頭同台競爭的能力製造了障礙。

此外，供5G網絡使用的頻率使用權的拍賣也給歐洲各大電信運營商帶來了很大壓力。意大利政府2018年通過拍賣頻率使用權就獲得了近65億歐元的收入，在一些電信公司看來，意大利政府這樣做簡直是在“搶錢”——迫於頻率使用權拍賣規則，參與拍賣的各大電信運營商們不得不進行惡意抬價。從每兆赫茲的價格來説，供意大利電信運營商使用的頻率的最終拍賣價格是英國的3倍、芬蘭的10倍。

雖然法國電信運營商Orange公司並未在意大利開展業務，該公司的CEO斯蒂凡·理查德表示，考慮到在競爭已經十分激烈的意大利電信市場上很多運營商都是負債運營的，意大利頻率使用權的拍賣對該國電信行業來説無異於一場“災難”。斯蒂凡·理查德認為，關於歐洲將向何處去，意大利的情況發出了“最糟糕的信號”。

頻率使用權的高價拍賣給歐洲電信運營商增加了運營成本，而他們的營收也在激烈的價格戰中越來越少。據在全球電信行業權威的Ovum諮詢顧問公司發佈的報告，歐洲電信行業的營收從2012年的4440億歐元下降到了2017年的3690億歐元，在過去20年裏，歐洲的電信服務價格下降了約40%。

Boussard&Gavaudan投資基金公司的電信行業分析師卡拉·福克德指出，如今在法國或意大利購買一個月的無限量流量套餐甚至比買一杯好咖啡還要便宜，不過這種低廉的電信資費並未能反映出電信服務在人們生活中的重要性。“手機上網已經成了人們日常生活中的剛性需求。如果你要一個年輕人從‘一天不喝水’和‘一天不用手機’兩者中選一樣的話，有的人還是要想好一會兒”。

在歐洲電信行業如此不景氣的情況下，一些人認為5G能為這個行業帶來電信市場去商品化的機會，運營商將能夠從互聯網上獲得新的收入，而提供流量服務的成本將被大幅削減70%。

然而，如果各大運營商在5G領域短期內投資太多，營收的增長可能會更加困難。美國債券評級機構穆迪公司的高級信貸專員勞拉·佩雷斯（Laura Perez）指出，“考慮到自3G時代以來歐洲電信行業的慘淡情況，在5G網絡的基礎設施建設方面，歐洲電信運營商將非常謹慎，他們很可能在初期不會投入大筆資金，直到能確信5G網絡能給他們帶來更多收入他們才會放心地把資金投入進去。在5G時代裏，歐洲人會逐步地推出5G服務，限制投資規模，直到整個5G產業足夠強大為止”。

德國電信的CEO蒂姆·霍特吉斯（Tim Höttges）在去年《金融時報》舉辦的一場會議上指出，由於歐洲電信市場的價格戰和政府監管問題，美國對於該公司來説是一個更加有吸引力的市場（T-Mobile美國分公司隸屬於德國電信），他們很難做出在歐洲進一步投資的決定。“我們是一家歐洲公司，從感情角度考慮，我們是非常希望在歐洲投資的。我們必須讓我們的下一代能在歐洲享受到與美國和中國同樣的發展機會。歐洲需要先進的電信基礎設施，可是我們正在逐漸落後”，蒂姆·霍特吉斯説。

下面是《金融時報》讀者在本文後的留言，觀察者網選取部分翻譯如下，僅供參考：

Tyko：5G網絡很適合到處是監控攝像頭的國家，對於我們來説，下載高清電影時多花30秒又有什麼關係的呢？

Lee Cameron回覆Tyko：顯然你並不理解數據高速傳輸的價值何在：虛擬教室、自動駕駛等都需要5G網絡的支持，這些並不是什麼遙不可及的奢侈品。過不了幾年，歐洲恐怕會被遠遠甩在後面。

An American in Prague回覆Tyko：5G網絡並不是用來下載高清電影的，5G可以讓無人駕駛汽車成功上路，這可是德國最優先發展的技術，建設5G網絡是無人駕駛的前提。無人駕駛，還有很多其他產業領域都要用到5G網絡。

H_ZC：歐洲還在遵照美國的指示把華為擋在歐洲市場外面，這樣美國公司就能追上來把舊大陸的公司甩得遠遠的。

KLRJ回覆H_ZC：搞間諜行為的華為公司的兩個競爭者（愛立信和諾基亞）可都是來自你所説的“舊大陸”，所以你錯了。

Whitespace回覆H_ZC：一直毫無證據地到處散播華為公司搞間諜行為的傳言，而且還想把歐洲盟友都送回石器時代，可這些並不能解決美國的根本問題——美國政府關了門，犧牲掉了政府僱員的利益，卻在大力扶持硅谷發展5G技術。

Percy Pavilion：離開盧森堡市中心10英里我就收不到3G信號了，連前面是否堵車都不知道。

Sebastian：《金融時報》能不能發一篇文章講講5G通信設備製造商的情況？我們已經被關於華為的各種警告狂轟濫炸了很長時間，可是從沒有人提到華為的替代產品。到底有沒有能替代華為的廠家啊？如果有的話，為什麼這些廠家都不説話？

（觀察者網馬力譯自2019年1月27日英國《金融時報》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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