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睿：讓“賴神”再飛一會兒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王睿】

賴清德在“太陽花學運”五週年當天登記民進黨內2020初選，並宣稱要承擔起團結民進黨的責任。但是，台灣多數媒體把他的話當馬耳東風，偏要説成是“賴神”對“辣台妹”逼宮，好像那樣解釋才符合《延禧攻略》的情調。

然而，自蔡英文宣佈競選連任以來，民調始終低迷不振。一個月後，賴清德藉由“立委”補選行情趁勢登記綠營黨內初選，被輿論和名嘴們成功炒熱為宮鬥劇。一時間，民進黨佔據台灣各媒體的鏡頭和評論版面，順勢延後黨內初選協調的日期成為必然。

這就意味民進黨2020的初選日期也將延後，讓“賴神”與“辣台妹”在這滿是宮鬥劇迷的島嶼上，更長時間地表演一場“君子之爭”。當然，結果還是蔡英文勝出，最可能是形成“蔡賴配”，連“賴蔡配”都不可能，這樣才夠“君子”。

賴清德（資料圖/東方IC）

賴清德“以賓襯主”

台灣選舉不僅僅是島內的政治力量對比，更大程度的意義是反映外部形勢的消長，比如“太陽花學運”的進場、退場、沒落與消散，反映的是美國勢力衰退與中國復興。當然，走向這樣的消長過程中，必然有掙扎或逆反的演出，例如貿易戰、綁架與恐嚇華為，2020台灣選舉也是那種掙扎或逆反的表現平台。

眾所周知，“台獨”勢力的主要靠山是美國，其下可依次概分為具有特務或代理人性質的“美獨”、“日獨”，以及不明就裏的“土獨”。無論哪一種，他們都必須依賴民進黨。原因無他，民進黨是島內唯一身負“台獨黨綱”的執政黨；其他各類“台獨”政黨或社團，不過是民進黨的衞星或外圍組織，更無奪取執政權的條件。

而民進黨自出生開始，就是美國對華政策的後遺，受到1979年以來中美關係的支配。它與台灣歷史上本土的抗日、反殖、反內戰、追求統一的系譜，沒有任何淵源；相反地，它具有附日、親美、反蔣而不反帝的傳統基因。也正因為如此，它沒有超越美國製約的政治性格和條件。

固然，民進黨內有派系鬥爭，但2020台灣選舉已發展成“統獨對決”的態勢，別説綠營覆巢則無完卵，美國更不樂見綠營派系毀了這個逆反表現的平台。

因此，賴清德一方面登記民進黨初選，一方面説要團結民進黨，可見他是個清醒的配角。本欄文章也説過，賴清德並非輿論認為的2020綠營人選，他只是蔡英文的助選員，或至多是蔡的副手而已。

美國屬意蔡英文，賴清德還沒訪美就知道自己的行情。那麼，搶在蔡英文“出訪”南太平洋三島國之前，“偷襲”島內一片不看好蔡英文的輿論氛圍；再以展演“君子之爭”的姿態，對媒體宣佈“暫停競選活動”。一時間，民進黨在台灣的輿情就變得水漲船高。

憑這一手“以賓襯主”，賴清德成功為綠營當局博取媒體和選民的眼球，而號稱“賴神”。

美國欣賞蔡英文的業績

選舉政治往往是形象政治與傳銷政治，賴清德所謂民進黨的“君子之爭”，劇本如此。也就是由賴本人擔綱演出真小人，比如“正名制憲”、“特赦陳水扁”、“務實的台獨工作者”等等，以反襯偽君子“維持現狀”的中間形象。只不過假作真時真亦假，真小人也只是嘴上説説、助威而已，實際做到的並不如偽君子多。正如蔡英文所説，“連任是建立在每一天的工作上”。

相較於賴清德在任上乏善可陳，且在去年台灣地方選舉失敗後就要棄甲拋戈，蔡英文做的可比賴多了去：比如廢止微調課綱、阻礙兩岸交流、一例一休、年金改革、轉型正義、還有規模空前的軍購等等。這些“有聲有色”的施政，雖然造成民怨上漲、民調下跌；但放眼民進黨內，包括陳水扁，還無人能比蔡英文做到如此更接近“台獨”的境界。

換句話説，蔡是“小人的身子君子的命”，合該她代表“台獨”勢力競選台灣地區領導人。

蔡英文（資料圖/視覺中國）

話説回來，台灣眼下奉行的是“中華民國憲法”。該法的前言，開宗明義説“依據孫中山先生創立中華民國之遺教”；但台灣卻讓它前言不對後語，容許身負“台獨黨綱”的政黨代表出來競選“中華民國總統”，明顯違背孫中山致力革命以“求中國之自由平等”的遺教。

這種選舉政治的悖論，造成選舉本身的合法性破綻；新華社批評“中華民國台灣”是來歷不明、毫無法理依據的“兩國論”，則凸顯了這種悖論的困境。

當然，美國並不在乎台灣自相矛盾的政治困境，更不在乎台灣人的生活困境。他用過時的“民主夥伴”來統戰台灣選民，卻不提供相應的生活條件與發展機會給台灣；反而提供過時又天價般的軍火來搜刮台灣的民脂民膏，並驅策台灣成為他“戰爭邊緣政策”的馬前卒。而藍綠體制在這個意義上來説，已長期成為買辦體制。

尤其蔡當局利用年金改革挖了軍公教人員的優惠待遇，卻對美國申購規模空前的武器，令美方稱心滿意。因此，美方以空洞的“印太戰略”來回報蔡英文，併成立“印太民主治理諮商機制”，企圖託高蔡的政治身價；蔡則“出訪”南太平洋島國，為美國的“印太戰略”開疆拓土，強化台灣成為美國反制大陸復興的“夥伴”。

在美國看來，蔡的這些“業績”，顯然不是賴清德可以比美的。

“賴神”其實是“賴秀才”

本欄文章説過，相較於賴清德，蔡英文的方式毋寧更受美國青睞。蔡雖不承認“九二共識”，但也拒絕一般選民仍在觀望、猶疑的“一國兩制”，這就便於她以“維持現狀”把控“中華民國”的資本，從而在綠營中獨佔選舉資源。況且，蔡英文自上任台灣領導人以來，還沒公然宣佈“台獨”，使得國台辦也只能痛斥她大放厥詞“兩國論”而已。

換個視角來看，在台灣政治史上有條規律，凡是口出“正名制憲”等“台獨”稱號的人馬，從未成功奪取執政權，1996年的彭明敏與謝長廷就是例子。從這個角度來説，李登輝與蔡英文才堪稱“務實的台獨工作者”。反過來看，賴清德因此只能是個助手，乃至副手，負責幫蔡收服不明就裏的“土獨”而已。

誠然，賴是個作秀的天才，別號“賴秀才”。他一登場就讓好些眼球看成“賴清德的時代來了”、“蔡英文的時代結束了”。論民調，他大贏蔡英文，甚至超過柯文哲與韓國瑜。但是，賴的功能是以賓襯主，而不是喧賓奪主。理由很簡單：在當前形勢下，“台獨”或能衝高綠營內部的民調，但同時也能沖垮綠營本身。換句話説，愈是明火執杖地吹噓“台獨”，就愈是心虛裝神的作秀而已。

正如前述，在中美關係的結構裏沒有“台獨”的空間，美國因此青睞蔡英文路數。何況，“習五條”對台灣有強大的虹吸力，以賴清德的能力和識見，在“習五條”以前尚且無法做得比蔡英文更多更好，遑論之後能更接近“台獨”的實現。

如今大陸在南海、東海、歐洲、非洲、東協、大洋洲和中南美洲的影響力日增，連“印太戰略”裏的要角也不得不投入一帶一路；“賴秀才”的“台獨秀”、“君子秀”，或可以忽悠島內名嘴，但絲毫改變不了外部形勢，反而會進一步彰顯“習五條”對台灣的價值。

何況，就台灣的經濟現況和條件來説，是台灣離不開大陸，而不是大陸離不開台灣；台灣失去大陸的損傷，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能來補救。因此，從民進黨的勝選需要來看，“台獨”必然讓位於“維持現狀”；相對高民調的“賴神”，也必然是託高蔡英文選情的“賴秀才”罷了。

而且，上演“君子秀”以後，賴還得繼續尾隨“辣台妹”；否則，如果拒絕“蔡賴配”，不但與他團結民進黨的誓言相悖，還可能是綠營2020敗選的罪魁禍首，而成為眾矢之的。

那些稱讚賴清德出手漂亮的名嘴，恐怕有些錯估“賴秀才”了；其實賴扮演的是“犧牲打”，無論他自己怎麼盤算。至於説賴的“使命感”云云，只能當作是“台獨”末世焦慮的想象；香港和西藏的今天，早已不是殖民主義控制的時代，而台灣卻仍未掙脱對美日新殖民主義的依附。

缺少明白人的藍營

不過，賴清德直挑韓國瑜，這步棋確實不賴。但那不是輿論所謂的“雙雄對決”，而是賴想為綠營捧殺潛在敵人。

韓國瑜堅持市政優先、民生第一，這是王道政治，也是正確的策略；綠營因此焦灼在背，必欲去韓而後快。平常那些國民黨員嚷嚷韓參選2020還沒事，韓並不因此動搖正確策略與步驟，從而掌握了政治彈性與主動。這也使得藍營無論最後是誰出線，都能在未來十個月內，從“韓流”掩殺綠營的政治態勢中一路獲利。

可是，現在賴清德直搗“王牌”，企圖讓“百年難得一見的政治奇才”提早見光，使韓國瑜陷於萬箭穿心的被動處境。藍營部分人毫不知選舉“奧步”（閩南語，意指“不好的招數”——觀察者網注）已然邁開，還洋洋自得於政敵的捧殺話語，而更加起勁地吶喊韓國瑜出來“受刑”；綠營則樂得準備滿缽“奧步”來伺候他，一路享受捧殺韓國瑜的樂趣，坐收藍營奉上來的“王牌”。

韓國瑜（資料圖/東方IC）

可以想見賴清德睥睨藍營，神氣揚揚；如果藍營真如賴所願，等於2020未戰先敗。

其實，“韓流”現象本就是國民黨自身的、和它帶給台灣的悲哀所造成的。朝鮮停戰後、《告台灣同胞書》發表後，憑藉“一箇中國”的政治基礎，國民黨都有機會實現“國共第三次合作”，甚至有更好的條件實現國家統一。沒成想新殖民主義“去中國化”當道，國民黨自毀長城、自失立場，台灣隨之停滯、倒退近三十年。

所謂“百年老店”的國民黨，早已淪落為連“九二共識”都無法説分明的小媳婦，豈敢拿孫中山遺教説事？反倒是蔡英文的七項“拒統”綱領，還是在孫中山遺像前提出的。蔡又藉口對美國高價採購F-16V戰機，竟引用高志航的話説：“身為‘中華民國’的空軍，我們怎麼可以讓別人在自己的領空上耀武揚威？”如此顛倒乾坤，難道不是國民黨的罪過？

如果國民黨能超越反共窠臼，建構與堅持中國論述，何至於美特橫行、先烈蒙塵？韓國瑜成為藍營的吉光片羽，是國民黨長期糟踐自己的結果；否則，不會只有韓國瑜。是以美國、美特定不可饒恕韓，而撒旦的使者還藏在藍營內部。君不見那魔鬼的語言，“一中各表”過氣了，就叫囂大大方方趕快徵召、全力支持韓國瑜出面？

因此，若藍營還有明白人，援韓之道就是停止叫韓，只要認真踐行並進階“九二共識”，持續並加大“韓流”掩殺綠營的態勢，就是幫助而非掣肘了韓。

另一方面，藍營應照常上演“太陽之爭”，與綠營的“君子之爭”對戲。有“太陽”作掩護，韓國瑜可做發動機與備用；“君子”不出，不與爭鋒，讓綠營的焦灼期更長，政治失分就越多。然後，伺機應變，必要時打破成規。最終，一唱雄雞天下白。或許，這是藍營勝選的藍圖；然而，它需要相應的胸懷，與敢叫日月換新天的壯志，藍營能嗎？綠營能飛出“賴神”這樣的“犧牲打”，藍營能嗎？

在綠營看來，“台獨”就是“中華民國”；“中華民國”不滅，“台獨”不亡。這看似極端的解釋，其實最能準確定義綠營的政治意涵。信仰“正名制憲”的“美獨”、“日獨”、“土獨”，必然嘯聚在這條政治規律下，這便是“蔡賴配”的正解與功能。在這個意義上來説，“中華民國”其實已經滅亡於“台獨”，差別只是“正名制憲”的法理程序。

但也因為這個法理程序的缺漏，綠營面對“台獨”時，就像藍營面對“九二共識”，政治尷尬如出一轍，卻是藍綠體制共有的儲存空間。這是為什麼藍綠雙方都畏懼“習五條”提出制度性安排、明確而長期解決兩岸關係的原因。

柯文哲還有戲嗎？

至於年屆60的柯文哲，本欄説過柯參選2020，若不走出藍綠體制的政黨套路，或其兩岸政策無法區隔於藍綠兩黨的路線，則不但在明年選舉無法勝出，即使他來年想以不同政見參選，也已時過境遷或被人取代。這就意味着，以“共議一國兩制、壯大現狀生活”參選2020，成為柯文哲更上層樓的唯一出路。

台北市長柯文哲（圖/視覺中國）

然而柯不此之圖，以致時不柯予。如今綠營出招精確陰狠，島內選情變化快速。且柯文哲出訪美國去談“兩岸一家親”，是雞同鴨講，遠不如韓國瑜訪陸。也就是説，柯文哲説實話卻走錯了路，突圍參選恐怕已經沒戲。剩下的可能，是幫“韓流”打掩護、打“賴神”，或許因功成為副手。否則，台北市長已是他的仕途終點。

總而言之，賴清德參選2020，意在沛公。就綠營的勝選需要來看，“賴神”遠不如“蔡賴配”；就藍營的勝選需要來看，“太陽”只能作為探路之用。而且，藍營參選2020的人越晚出線越有利，綠營則不得不早做決定，這是藍營的優勢所在。反之，如果藍營照着綠營的指揮節奏來選，則要“恭喜”蔡英文連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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