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版紅樓夢導演“犯了個大錯誤”，最近這幾年他才發現…
據“中國新聞網”公眾號（cns2012）4月23日消息，對於不少中國人來説，87版《紅樓夢》和94版《三國演義》兩部電視連續劇是可以代表一個時代的作品。甚至到了今天，其中一些片段仍能成為年輕人喜愛的表情包。
這樣經典的作品是如何拍攝的？其背後又有什麼樣的故事？日前，王扶林亮相國家圖書館。88歲的他精神不減，用近兩個小時的時間講述了他執導拍攝這兩部作品的幕後故事。
他説，近幾年他才發現自己拍87版《紅樓夢》的時候“犯了個大錯誤”：賈寶玉對林黛玉有一句話，“這個妹妹我在哪見過”。可在電視劇裏找不到他們在哪見過，因為前面太虛幻境神話故事被刪掉了。
王扶林導演。中新網記者 宋宇晟 攝 文內圖片均來自公眾號
“要拍就拍《紅樓夢》”
開拍電視連續劇《紅樓夢》的動因始於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用王扶林的話説，當時正是改革開放初期，大家都躍躍欲試，想做出一番成績來。
“因為我此前看過莎士比亞的連續劇，也看過《安娜·卡列尼娜》的連續劇，我就建議改編名著成電視連續劇。”
同時王扶林也有自己的考慮。
“現在看一部戲劇作品，可能讓人哭讓人笑，但它給人的記憶不深。為什麼？就因為缺乏文學性。”
他覺得， 真正好的作品有很深厚的文學底子，觀眾也熟悉。 而中國的四大名著恰恰滿足這樣的條件。
可具體拍哪部作品？王扶林挑了一部自認為是拍起來簡單的作品——《紅樓夢》。
“我當時就沒有怎麼太動腦子。當時覺得，《紅樓夢》就是坐在家裏、園子裏，聊聊天、寫寫詩、做做遊戲、談談戀愛、打打鬧鬧。我就説了這麼一句話，‘要拍就拍《紅樓夢》’，因為都是室內戲，容易啊。”
到了今天回望當年的決定，王扶林直搖頭：“我當時説這個話很幼稚，當時我對四大名著也缺乏深入學習。其實《紅樓夢》是最難拍的。”
87版電視劇《紅樓夢》劇照。
“給我一年時間讀書”
1983年底，中央電視台《紅樓夢》拍攝計劃正式立項。王扶林任導演。
不過他提了一個要求——“要給我一年時間讀書”。“如果一上來，就拿着鏡頭去拍，我也拍不了，即便拍出來也是荒唐。”
他説：“拍《紅樓夢》首先要讀書，讀曹雪芹的原著小説。 你領會得深可能拍出來就好一點，如果浮皮潦草，那就歪曲原著，絕對不能幹這樣的事。 我們對老祖宗的文化要尊重。 ”
於是，王扶林關起門來讀了整整一年《紅樓夢》，“好好向曹雪芹請教，也請紅學家幫我解讀”。
在他看來，這樣的工作是必須的，因為一位好的影視工作者要具備一定文學修養。“別以為會唱、會笑、會説話、長得又漂亮，就能演好戲，這樣的演員一晃即過，一陣風就颳走了。真正有文學底子的人才能經久不息。”
可即便是這樣，等到和那些資深編劇、紅學家討論劇本的時候，王扶林還是“如履薄冰地進入到拍攝狀態”。
87版電視劇《紅樓夢》劇照。
寫流行歌曲的人能擔任作曲嗎？
即便從今天電視劇的創作流程來看，為一部劇作曲大多是在戲拍完之後，有了初步的故事情節，才去找作曲。
王扶林不一樣，他是編劇還沒有，就先定作曲。這樣做有兩個目的： 先考試，看看作曲者能不能把主題曲寫好；再一個想通過主題曲的風格幫主創人員更進一步感受古典名著的氛圍。
不僅如此，他還給作曲定了個標準—— 古裝劇的音樂既要具備歷史感，同時還要為當時青年人接受。
因此，《紅樓夢》的作曲王立平和《三國演義》作曲谷建芬，當年原本都是寫流行歌曲的。
對此，當年也有人質疑，寫流行歌曲能寫好《紅樓夢》《三國演義》的歌曲嗎？可當《枉凝眉》一出來的時候，劇組內外一下子就通過了。
94版電視劇《三國演義》劇照。
選角爭議：歐陽奮強與唐國強
主題曲定了，接下來的問題就是選角。時至今日，經典名著的改編作品如何選角仍往往引起爭議。這樣的問題，當年王扶林也遇到了。
就87版《紅樓夢》來説，作為整部劇的主要角色之一，賈寶玉的扮演者至關重要。
當時任電視劇《紅樓夢》顧問的戲劇家吳祖光，就曾經善意地提醒王扶林，“現在賈寶玉還沒生下來，你很難找”。
回憶起自己和賈寶玉扮演者歐陽奮強第一次見面，王扶林這樣形容：“他敲敲門進來，剃了一個平頭，穿了一個圓領衫，大概還沒洗臉，穿了個短褲，趿拉個鞋，剛從外景地回來了。”
“我覺得他形象個頭都還可以，但是這麼重要的角色我不敢做決定。我就問他，你有沒有可能去一趟北京，領導對主要演員要通過。他説不行，説自己還要拍戲。後來我説，你可以坐飛機去。他一聽坐飛機去，就説考慮一下。他沒坐過飛機，北京也沒去過，藉此機會旅遊一下不好 。 我就這麼把他給‘騙過來’了。”
“後來歐陽奮強試裝的時候，吳祖光看了説‘賈寶玉生下來了’。他承認歐陽奮強是可以的了。”
到了拍攝《三國演義》時，選定唐國強出演諸葛亮的爭議更大。當時的唐國強正處於事業低谷期，還被人稱為“奶油小生”。
可在王扶林看來，唐國強的演技不成問題。“ 諸葛亮這個人物是中國人民智慧的化身。 我覺得這個形象一定要讓人感覺眉目清秀，是智者的化身。 唐國強當時已演過多部電影，又經過基本訓練，他演不了諸葛亮説不過去。”
後來，唐國強從拍攝開始到結束，沒離開過劇組。“他的諸葛亮，我覺得他的外形、氣質、表演，是合格的。”王扶林説。
87版電視劇《紅樓夢》劇照。
“演員要和角色談戀愛，我是媒婆”
可當被問及更偏愛作品中的哪個角色，這位導演卻説，如果有偏愛就錯了。
“如果我注重了這個角色，其他角色怎麼辦？所以我是不會偏愛某個角色的，正面人物也得愛，反面人物也得愛。”
表演圈有這樣一種説法，要演好一個角色，演員就要和角色“談戀愛”。王扶林就把自己定位為幫演員談戀愛的“媒婆”。
“我得幫他們和這些角色談戀愛，我是個媒婆，要引導他們如何瞭解角色、如何深入地去表演。”
比如歐陽奮強開始的狀態有點矜持。王扶林覺得，這和《紅樓夢》中的賈寶玉距離太遠。
“他進學習班就晚，人家都已經在學習班裏經過一段培訓了，他才來，跟其他主創都有段距離。我説你先別讀書了，你在劇組裏跟這些演員開玩笑、惡作劇，先跟他們打成一片。如果有人罵你或者責備你，你説這是我指使的。”
歐陽奮強從“惡作劇”一步步接近了劇組中的演員，也逐漸接近了賈寶玉的形象。
94版電視劇《三國演義》劇照。
經典中的遺憾
執導這樣兩部經典電視劇有沒有遺憾？王扶林認為有，這個遺憾就是被刪掉了“太虛幻境”。
“ 《紅樓夢》中我把太虛幻境刪掉了。 當時電視台的條件，需要動畫技巧的設備不具備。要搞恐怕也讓人笑話。所以太虛幻境我一筆勾掉了。”
太虛幻境中，神瑛侍者用甘露澆灌絳珠仙草。而賈寶玉就是神瑛侍者下凡，林黛玉是絳珠仙草下凡。
最近這幾年，王扶林發現自己“犯了大錯誤”。
因為賈寶玉對林黛玉有一句話，“這個妹妹我在哪見過”。可在電視劇裏找不到他們在哪見過，就是因為前面太虛幻境神話故事被刪掉了。
“其實我當時如果在賈寶玉説這句話的時候來一個閃回，神瑛侍者在天界澆灌絳珠仙草，兩個人有一段眼神交流，一閃回這個問題就解決了。我沒想到，這幾年我才想到，真是太可惜了。”
如今，雖然電視劇《紅樓夢》《三國演義》都被譽為經典，王扶林卻仍不願回看自己的作品。“我從來不敢回頭看我拍的東西，總覺得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二三十年前拍的東西，如果現在看了還樂呵呵的説好，這是不可能的。”
（作者：宋宇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