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姆·霍蘭德：美國拿美元當槍使，對人民幣來説是件好事

【文/湯姆·霍蘭德，觀察者網/李翠萍 譯】

美國政界的伊朗鷹派似乎已經戰勝了油價鴿派。不久前，美國政府宣佈結束伊朗石油進口制裁豁免。

美國國務卿邁克•蓬佩奧宣佈打算停止伊朗石油運輸，他表示：“我們要全面實現伊朗石油零出口。”

作為伊朗石油的最大買家，中國立即提出抗議，表示進口伊朗石油完全合理合法，並將繼續下去。

但儘管中國表達了強烈的不滿，短期內它恐怕只能屈從於美國的要求，停止從伊朗購買原油。

如果中國照美國的要求做，華盛頓的鷹派人士將彈冠相慶，他們成功實現了特朗普口中所謂“史上最嚴厲”的對伊制裁。

然而，這絕不是美國運用影響力的成功案例，從長遠來看，華盛頓方面強迫中國遵從其意願的能力只會削弱美國的實力，使美國在亞洲的經濟、外交主導地位加速終結。

中國之所以別無選擇只能屈從於美國的制裁，是因為近年來美國政府為達到政治目的，越來越將美元武器化。

中國每年進口價值約2500億美元的石油，以及價值1500億美元左右的鐵礦石、銅、煤炭和大豆。由於這些重要的大宗商品在國際市場上是以美元定價和交易的，所以中國不得不用美元支付進口商品的貨款。

這意味着，中國的交易最終要通過美國的金融體系來結算，因此美國當局在中國購買什麼——以及更重要的——從誰那裏購買的問題上擁有巨大的影響力。

近年來，美國當局表現得相當明確，隨時準備利用這種來自美元國際地位的影響力。例如，美國對渣打銀行和法國巴黎銀行等非美國銀行開出鉅額罰款，原因是它們與伊朗方面進行了美元交易，儘管這些銀行沒有違反交易所在國的任何法律。

假如現在中國無視美國的制裁，繼續購買伊朗石油，中國的企業和銀行可能會受到二級制裁（secondary sanctions），導致以美元結算的國際收支受影響。由於全球能源和金融市場以美元計價，此類制裁將對這些領域的企業造成嚴重損害。因此，中國和其他進口伊朗石油的亞洲國家——韓國、印度和日本——將不得不減少購買伊朗石油，轉向其他國家的供應商。

但短暫的屈從並不意味着長久的順服。恰恰相反，美國取消伊朗石油進口制裁豁免，將美元武器作為隱性威脅來確保其他國家就範的舉動，只會激勵中國和其他國家尋找其他貨幣來替代美元作為未來國際貿易和投資的計價貨幣。

建立可替代美元的貨幣體系談何容易。美元作為世界的首選貨幣，擁有巨大的在位優勢，這類似於計算機的主流操作系統。各家公司之所以使用微軟的視窗操作系統，一是因為其他公司也用這套系統，二是因為它們多年使用該系統已經積累了大量知識和經驗。所以，一個新系統要取代視窗操作系統，不能只比後者做的稍微好一點，必須要遠遠超過它。

不過，隨着美國把美元當作武器來使用，反倒促使其他國家迫切地尋找替代選項。在過去幾年裏，中國政府已經為推廣人民幣做了大量工作，這是人民幣挑戰美元霸權的基礎。

為了鼓勵其他國家使用人民幣進行交易，中國政府允許香港發展離岸流動性，改善了人民幣融資渠道。

但對中國政府來説，更重要的一步是説服大宗商品出口國——尤其是石油出口國——接受人民幣結算。要做到這一點，北京方面必須讓出口國認識到，它們賺來的人民幣不僅可以購買中國的製成品，還可以用來做更多的事情。

換而言之，中國政府必須提供一種穩定、安全、“無風險”的人民幣計價資產，流動性充足且有可靠的退出路徑，這樣才能向世界提供一種安全的價值儲存手段，來替代美國國債。

這正是中國政府當前努力的方向。不久前，習近平主席在“一帶一路”高峯論壇上重申，中國不搞以鄰為壑的匯率貶值，而將保持人民幣匯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穩定。

與此同時，中國還推出以人民幣計價的原油和黃金期貨合約，這實際上為石油投資者提供了對沖工具，並可兑換成黃金。中國政府保持了人民幣匯率穩定，特別是相對於其他亞洲貨幣而言。此外，它還確保了中國政府債券近年來的總回報率高於美國國債或德國國債等其它“無風險”資產。

以上所有措施的目的，都是為了説服中國的貿易伙伴使用和持有更多的人民幣。截至目前，中國已經取得了些許成果，卡塔爾開始部分接受以人民幣支付的天然氣款項，俄羅斯去年將大約500億美元的外匯儲備從美元換成了人民幣。

目前，美國威脅第三方石油進口國強制執行其對伊制裁的做法，只會加快人民幣成為國際貿易和儲備貨幣的步伐。亞洲國家尤其可能會認為，如果以美元進行交易意味着允許美國政府管制你的生意往來，那麼換一種交易貨幣自然是合情合理的，而人民幣正是顯而易見的備選項。

簡單來説，美國對伊朗的制裁正在推動亞洲形成一個以人民幣為中心的非正式貨幣集團，而這是以美元地位受削弱為代價的。未來的人們回顧歷史時可能會把2019年看作美國在亞洲經濟影響力真正開始走下坡路的轉折點，而這一切肇因都是美國錯誤地把美元當作武器。

（觀察者網李翠萍譯自《南華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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