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永定:有些東西我們不能讓步,比如中國未來發展機會
【文/餘永定】
全球都在關注中美貿易磋商波瀾。
在最新一輪磋商結束後,劉鶴對媒體表示,中美關係十分重要,合作是雙方唯一正確的選擇,但合作是有原則的,在重大原則問題上中方決不讓步。
5月11日,在由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CF40)與美國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PIIE)聯合主辦的2019·第八屆CF40-PIIE中美經濟學家學術交流會上,CF40學術顧問、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餘永定也表達了相同立場,“(在貿易談判中)有些東西,我們是不能讓步的,比如中國未來的發展機會,再比如主權問題。尊嚴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個不顧尊嚴的國家在世界上是得不到尊重的。”
以下為餘永定演講全文及答記者問:

餘永定發表主題演講 圖片來自微信號“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
簡單説一下我對中美貿易談判的看法。
我認為談判之所以能夠取得結果,有一條非常基本的道理,就是貿易戰沒有贏家,換句話説,傷敵一千必自損八百。所以,中國應該有理有節,在WTO規則之內進行合理反擊,中國在此前一段也確實是這麼做的。
我們是以戰止戰,並不是撕毀中美長期以來建立的非常緊密的經貿關係。恰恰相反,我們希望維持這種關係,之所以反擊,就是為了維持這樣一種關係。
後來情況發生了一些變化,我們也能夠感受到,中國的談判代表團對自己的立場、姿態做了一些調整。給人的感覺是:面對美國的咄咄逼人,我們的代表團是儘量隱忍;盡最大努力維持中美之間的經貿關係、能妥協則妥協,能讓步則讓步。
但是有些東西,我們是不能讓步的,比如中國未來的發展機會。如果在這些方面做了讓步,那麼以後就沒有發展的可能了,我們絕對不能讓步。再比如主權問題,主權的概念比較寬泛,有些是可以和必須讓渡的。在最基本的主權問題上我們是不能讓步的。尊嚴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個不顧尊嚴的國家在世界上是得不到尊重的。
從最終結果來看,中國談判代表團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事情,對他們的努力應該給予充分肯定。
接下來再説一下《中美應推動建立長期穩定的雙邊貿易關係》這一課題,這個課題是在上海浦山新金融發展基金會課題小組與PIIE不斷交流的過程中逐漸產生的。東豔和徐奇淵博士是課題負責人,黃益平教授和我是課題組顧問。
課題組本來想研究中美貿易的“三零”問題(零關税、零非關税壁壘、零補貼)。後來趕上中美貿易戰升級,實現中美之間的“三零”幾無可能,於是轉到現在的課題。
該課題主要討論了以下問題:
首先,如何與美國建立貿易衝突的管控機制。在90年代以來,我們經常通過雙邊對話、磋商解決貿易衝突。在中美貿易談判的過程中,美國提出所謂的“結構性”問題。本來是解決貿易不平衡問題,現在一下子主要變成制度問題、產業政策問題、法律制度問題等等。
與此相對應,**中國政府提出了“制度型開放”的概念,對於什麼是制度型開放這一問題我們可以進一步研究,這是一個很重要的觀點。**從這個觀點出發,課題組就如何解決中美之間的制度性摩擦問題展開了研究。中美是有制度性摩擦的,當年的美國和日本之間也有這種制度性摩擦,雖然中美之間的制度性摩擦和美日不同,但我們可以從中汲取不少教訓。
另外,**美國提出的一系列具體的“結構性問題”,中國能在多大程度上接受這些東西?**課題組也對這一問題進行了研究,並提出了一些應對建議,涉及到技術轉讓問題、競爭中性問題等。課題也對美國的海外投資審查制度提出了看法。
總而言之,課題組希望通過自己的研究對今後中美貿易磋商做出一些積極貢獻。作為顧問,我認為課題還有很大改進的餘地。希望課題組再接再厲,希望大家多提批評建議。
今天早上我們得到消息,談判並沒有破裂,還將繼續下去,我想貿易爭端是個長期問題,貿易摩擦是個持久戰,我們還有許多研究工作需要繼續進行下去。
關税對中國經濟的影響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據我所知,世行的一個報告稱,如果2000億美元的中國商品都被加徵25%的關税,那麼中國的名義GDP將下降5%,這是一個非常大的數字。但更多的研究結果顯示,影響比較有限。我之前的一個同事也用一般均衡模型對影響做了估算,同樣的加徵關税會使中國GDP減少0.6%。
對於完全不同的預測結果,我們很難去做選擇。我個人認為,考慮到中國深度參與全球價值鏈,如果價值鏈被切斷,情況如何我們還不知道。但我們應該對最壞的可能做好準備。
但是,無論如何中國經濟是能夠抵禦衝擊的,中國的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還都有空間。如果有事情發生,我們可以利用更積極的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來對沖這些不利影響。
另外,我們也不能忘記人的主觀能動性。如果我們的政府對於經濟領域和非經濟領域的問題都能解決好,戰勝暫時困難是沒問題的。
(本文已得到微信公眾號“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授權轉載。文章為CF40學術顧問、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餘永定於5月11日在CF40與美國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PIIE)聯合主辦的2019·第八屆CF40-PIIE中美經濟學家學術交流會上發表的演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