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默：特朗普説談判不急，農業部卻急着來台灣找訂單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雁默】

中美貿易戰又陷入僵局，特朗普發推特説“我才不急”，並將矛頭指向他的最大競爭對手——民主黨的拜登，聲稱中國等着和“軟弱的民主黨人”談判。

所謂“軟弱的民主黨人”其實並不軟，因為拜登雖説過“中國並不是我們的競爭對手”，但這話是鋪陳在“中國自顧不暇”的語境裏，以免自己落入華盛頓朝野“反中”共識的逆流。拜登的機會，必須來自於特朗普的失敗，而能重挫本朝聲望的，毫無疑問是特朗普發動的中美貿易戰，其餘議題恐屬次要。

這次貿易戰的僵局，特朗普的決策有多少比例出於痛擊拜登的需求？不得而知，但對於即將步入選戰週期的此刻而言，特朗普不可能不急，最起碼，他已經透過不只一項的手段，將“拜登”與“中國”配對起來。這種政治打包，意在將對手捆在燒死女巫的十字架上，任其宰割。

拜登與其支持者（圖/拜登推特）

美農業部組團訪台“找訂單”

從台灣的角度看貿易戰，也有若干特朗普其實挺捉急的跡象，例如，美國農業部首度組織大型貿易團訪台，美其名曰“尋求更多美台農業合作商機”，實則乃“找訂單”。

藉着AIT“台灣關係法”40週年的系列活動之一“貿易投資月”，美農業部海外服務署署長艾斯利(Ken Isley)組織了49家來自全美各地企業與協會代表，以及美屬薩摩亞、愛達荷州、佐治亞州與內布拉斯加州的農業部門官員大型訪問團來台訪問。

這些來自美國各地的企業分佈於加州、伊利諾、俄亥俄、堪薩斯、夏威夷、密西根及明尼蘇達、得克薩斯州，農產品包含水果、釀酒、芝士、穀類、大豆、洋葱、堅果等品項。

根據AIT的聲明，台灣是美農業部今年海外拓銷的第一站，換言之，這是特朗普政府因應貿易戰下可能的農業州損失，所做出的止血準備。

在貿易戰陷入新一輪的僵局後，5月11日特朗普也立即指示農業部長儘快制定支持美國農民的補助計劃。在此項計劃出台之前，聯邦政府已發放給農民120億美元的援助，以緩解貿易戰帶來的衝擊。根據特朗普自己的説法，美國政府從中國得到的超過千億美元關税收入可以買農產品，農民受益比以往更大。

也就是説，從國內到國外，從補貼到拓展外銷，特朗普非常在意農業州的選情，急欲緩解農民對貿易戰久拖不決的疑慮。根據明尼阿坡利斯聯邦銀行的一份報告，美國上西部地區申請破產的農場數量連續四年上升，貿易戰雖非唯一的因素，卻是重要的因素。

台灣市場雖小，卻也是美國農產品第8大海外市場。對台灣而言，美國是農產品出口（10.3%）的第三大經濟體（但不及第一名大陸的一半），進口（27.3%）的第一大經濟體（超過第二名大陸3倍以上）。

事實上，去年6月，蔡英文當局已派出史上最大規模代表團赴美參加“選擇美國”表忠，9月，又有黃豆業者組團赴美採購，並超購30%黃豆。今年美國農業部組團到已經“買好買滿”的台灣繼續塞貨，怎能説特朗普不急呢？

美國急於出售大豆（資料圖/視覺中國）

日漸焦慮的特朗普

自去年3月中美貿易爭端始，排除反特朗普的精英階層不論，農民以至於美國一般大眾與官商，雖有疑慮雜音，但其普遍的心態尚屬淡定，究其因，就是美國人認為中國遲早會屈服，貿易戰很有必要，負面陰霾只是暫時性的。

愛達荷前任州長歐士傑（Butch Otter）於去年接受“美國之音”專訪，談到對中美貿易摩擦的看法。他雖認為阻礙自由貿易的摩擦確實令人擔憂，但在雙方談判磨合的過程中，終究會出現好結果。因此，這位在兩岸都有高科技與農產品出口業績壓力的州長，期待的是中美雙方快速地“調整”完畢，好讓彼此在新的軌道上恢復自由貿易。

重點是，歐士傑認為，為了更長遠的利益，對愛達荷州高科技與農業的衝擊，是可暫時忍受的。其言下之意，倘若時間拖長，會失去太多貿易機會。

這種社會上的普遍淡定，加上特朗普突出的好大喜功的個人特質，使得美國人只願在這場爭端上看見一種結果——快速地取得壓倒性勝利。對特朗普而言，若無法快速取得壓倒性勝利，他也只能將事態引導到另一種對他有利的結果——保留貿易戰的火種，以作為對付選舉對手的選戰工具。

所謂“壓倒性勝利”，對一般美國人以及特朗普而言，應該有層次上的差異。對人民、企業與肩負業績壓力的地方首長而言，壓倒性勝利就是實質的利益；但對特朗普而言，除了實質利益之外，還要有能在選戰中牽制、碾壓對手的選舉利益。

中國在原則性問題上拒絕讓步，對特朗普而言是選戰的隱憂。倘若中方有意押寶於他的對手，在選前翻臉，則此戰果立刻就變成競選對手得以絕地大反攻的弱點。但若貿易爭端繼續拖下去，立即而來的經濟衝擊就是特朗普必須面對的問題，他能不能確保在投票以前壓制國內的躁動，即為最大的考驗。

這就是特朗普的時間急迫感與中國的差異，要選舉的人，肯定比較急。

眾所皆知，農業州是特朗普的重點票倉，農業選民也是貿易戰中最受衝擊的族羣，這便是為何近日美國農業部動作頻頻之故，連遠在太平洋彼端的台灣，都能感受到美方這次的積極性與柔軟度。

美國前副總統切尼的副國家安全顧問葉望輝（Stephen J. Yates）前年特別提醒台灣一件事，不應把美國看成單一一個國家，美國是“合眾國”，每個州都要看成一個國家去發展關係，而從產業合作着手是最有效的，因為每個州都有其重要產業，可以影響聯邦決策。

美國有一特性，就是產業的發言權極大，葉望輝稱之為“完全不對稱的特大發言權”，許多產業具備強大的遊説勢力。他舉了養豬業的例子:

美國養豬户不過6萬家，總共提供55萬個工作機會，而其中大多是美國自身消費，只有26%出口，出口的部分只提供了11萬個就業機會，對全美國3.2億人口來説，11萬人實在完全可略；且美國豬業每年總營收1220億美元，僅佔GDP 0.65%。但是這11萬人與0.65%的利益，卻足以讓美國在貿易談判上對台灣一再施壓（就是台美長期齟齬的瘦肉精美豬問題）。

資料圖：視覺中國

換言之，美國產業是一種不對稱的槓桿，外界看起來微小的產業，可能都有影響聯邦政府關鍵決策的巨大影響力。

當美國各州的產業界發現所謂的“壓倒性勝利”對特朗普而言還包含了選舉利益，甚至產業的實質利益流失於總統的選舉利益時，受損的產業還能默不吭聲嗎？農業不過是其中一個產業羣，對進口MIC電子零件需求量大的產業羣而言，其受害感受也一樣強烈。

所以，特朗普怎麼可能不急？

美國重建產業鏈可能是大勢所趨，但絕不會在特朗普選舉前完成，即便，許多廠商會在這幾個月轉而投資美國，為特朗普美化外資數字，但按照郭台銘的觀察，美國勞工急需提升整體素質，廠商轉投資美國也不能不顧慮這方面的成本。倘若中美貿易戰沒有給予廠商一個較為確定性的答案，多少廠商能在短期間內決定投資美國？

隨着時間的推進，利益上的焦慮感，會促使中美兩國內部產業乃至於世界各國，都對中美談判誰是誰非的問題不再感興趣，只希望能早日塵埃落定。

因此，純從兩國各自的貿易逆差數字論中美強弱的一般性看法，實在值得推敲，即使不談服務貿易只談貨物貿易，這場爭端尚有許多細節值得注意，而這些細節，都有可能是令人意外的槓桿，翻轉結果。

總而言之，從選舉，從產業的耐性與影響力來看，時間可能不在特朗普這一邊，拖下去，不但沒有人是贏家，特朗普還可能是最大的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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