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剛：貿易摩擦讓好多人感到恐慌，這來自長期的崇美心理

【文/龔剛】

2018年的經濟形勢在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上已經説得很明確，就是面臨下行的壓力。

我覺得可以從幾個方面分析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一個是從長期趨勢來看，一個則從短期衝擊來看。

從長期趨勢來看，在經濟學理論中有所謂的“趨同假設”，有時又稱之為“收斂性假設”。這是經濟學中一個非常著名的原理，其基本概念就是説，經濟越是落後的國家，一旦你進入趨同行列，那麼你的經濟增長率就要比前沿的發達國家快。看一下發達國家的經濟增長，長期以來也就是2%至3%——3%已經了不起了，那麼作為一個發展中國家，比如越南等等，它們的經濟增長率都超過6%，甚至有時候達9%、10%。

也就是説，如果你處於發展初期，必然意味着你有大量的剩餘勞動力，那麼你要想發展經濟的話，可以很容易地通過調動剩餘勞動力來獲得經濟增長。如通過在城裏投資建廠，吸納農村裏的剩餘勞動力到城裏工作。而發展到一定階段以後，農村剩餘勞動力就會減少，那增長怎麼辦？只能靠提高勞動生產力，而提高勞動生產力只能靠技術進步。但到了一定階段，它的動力自然而然就會減少。

所以，目前中國所面臨的下行壓力，實際上符合長期的趨同假設。我認為以後可能還會降，降才是正常的，只是説降的速度到底有多快，那個就取決於我們其他的一些經濟行為。這裏邊就涉及到經濟學中的另一個理論，那就是中等收入陷阱。

所謂中等收入陷阱，也就是説發展中國家一開始可能從低收入階段向中等收入階段發展是比較順利的，有些高增長以遠遠高於前沿國家發展的速度進行增長，這樣我們和發達國家的距離就能繼續縮小。但是一旦到了中等收入階段，你的人均GDP增長率低於或等於前沿國家的經濟增長率的話——比如説已經下降到2%了——那麼這時刻你與發達國家的距離就再也不能縮小，這就意味着你進入了中等收入陷阱。

我們現在正處於中等收入階段，中等收入階段一個很大的特點，就是和初期發展階段（相比），我們剩餘勞動力也不是很多了。如果你的技術進步的增長率不高，那麼這時刻你的下降速度就很快；如果你的技術進步速度還是高於前沿國家的人均GDP增長率，那麼你就可以繼續和前沿國家靠近，最終走出中等收入陷阱。

所以我還是那麼説，從長期趨勢來講，未來可能還會繼續下跌，關鍵就是看下跌的速度多快或多慢。

從短期來講，我們當然也受到了一些衝擊。

第一個，貿易摩擦。貿易摩擦毫無疑問是一種衝擊，但是貿易摩擦對於中國經濟的影響到底有多大？很多人説，因為我們出口的是加工組裝的，所以即使出口減少，進口也會相應減少，實際對GDP的增長衝擊也不會多大，一些人測算可能也就是1%左右。但我個人認為，貿易摩擦衝擊的不僅僅是貿易方面，好多人還產生了一定的恐慌心理，這種恐慌心理來自於長期以來的崇美，這些是信心層面的打擊。

第二個，有一些不當言論和錯誤認識，如説“民營企業應該退場了”、“有些銀行情願貸款給國有企業，也不願貸款給民營企業”等等，這些也造成了一些不良的預期。

第三個，就是影響最近的債務問題。中國非金融企業部門的債務已經達到165%左右。這是什麼概念？世界上最高。現在基本上你的收入、利潤可能只能用於還利息這階段；一旦你連利息都還不起，這企業將面臨破產。

所以，可以説這是我們短期內需要解決的三大問題。

但是還有另外一種情況，和我們的轉型期也有關係。舉個例子，在浙江省沿海大概有6000多家做外貿的民營企業，但沒有一家企業擁有研發部門。需要生產什麼樣的產品，圖紙已經給你畫好了，品牌都給你弄好了，設計也完全給你做好了，你只要按照他們的設計去加工就可以了。所以它們根本沒有什麼自主品牌，也沒有自己的產品。這樣一種發展模式是很危險的，隨時都有可能被擊倒。

之前為什麼還能生存？因為比如我們大量的勞動力成本還很便宜，大量盈利的空間仍舊存在，但是現階段我們的成本越來越高，這時候基本上自己的命運就掌握在別人手裏，他們把產品轉移到越南去，這邊馬上就不行了，大批企業倒下。這符合熊彼特所説的創造性毀滅的時代。

什麼是創造性毀滅？有一大批新的產品、新的企業、新的行業被創造出來，毀滅一大堆傳統的產品、企業和行業，所以我們看到東部一些沿海地區企業一片片倒下來等等，我覺得這事很正常。關鍵是中國經濟未來有沒有一種新生的力量。

我認為還是那句話，中國經濟面臨下行壓力，有各種各樣的原因，既有長期的因素，也有短期的衝擊，還有我們自己沒有轉變好發展模式這樣一些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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