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建：“自由的空氣你們已經呼吸到了，回去吧！”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吳建】

2019年1月，我們剛在《中美建交四十年，赴美旅遊真要變天？》中討論過中美貿易摩擦背景下的中國遊客赴美旅遊話題。2019年6月，中國三部門便接連就赴美留學、旅遊發佈了預警。一如許多專家預計的那樣，中美貿易摩擦註定發酵，且已經從經濟領域擴展到教育、旅遊等人文領域。

一段時期以來，美國在留學、旅遊方面的某些舉措釋放出了不甚友好的信號：

自2018年6月11日起，美國一改之前學生簽證五年的政策，將敏感研究領域的中國研究生的簽證有效期縮短為一年，如機器人、航空和高端製造等領域。一些中國學者的10年簽證被無預警取消。

2016—2018年，美國的留學生簽證發放數量從47.17萬減少到36.29萬。中國公派赴美留學生簽證拒籤率從2018年的3.2%上升至2019年的13.5%（1月至3月）。

最近又有消息稱，自2019年5月31日起，申請美國簽證需要填寫5年內所有的社交媒體賬户，如豆瓣、QQ、新浪微博、騰訊微博、優酷等中國社交平台，也包括Facebook、Google +、Instagram、LinkedIn等美國社交平台。這些舉措打着加強入境管理的幌子，實則涉嫌侵犯個人隱私。在赴美旅遊、留學已經大眾化、平民化的今天，於中美兩國都無益處。

上述政策層面的宏觀變動在個體微觀的生活中也有反映：筆者在旅行社從事計調工作的學生反饋，美國產品的確受到貿易紛爭的影響，銷售量與往年同期相比下降，主要原因就是簽證通過率的降低。一位打算帶小朋友去美國探親並順便旅遊的朋友，雖然簽證費已交，但已放棄了赴美計劃，8月份帶家人到沖繩自由行；另一位在長三角二線城市211高校工作的朋友説，他們學校文科專業還好，工科研究者準備前往美國高校訪學的簽證都遇到了阻礙。赴美簽證與以往相比變化明顯：手續比以前繁瑣，提供資料比以前更多了。

1、中國家庭沒那麼稀罕美國留學的機會

筆者採訪了一位朋友，她的孩子在讀高二、準備出國。考慮到美籤的麻煩性，她準備另作打算。在她看來，美國已然不是中國留學生出國留學的最佳選擇。為什麼呢？首先，美國排名前30的高校只認SAT（美國高考），而SAT要到香港、台灣、韓國等地考，而且與中國高考衝突。如果學生一邊備戰高考、一邊準備SAT考試，會陷入精力分散、雙重壓力的困境。第二，SAT對詞彙量和閲讀能力的要求比較高，詞彙量要求達到12000，與之相比，託福單詞量的要求則為5000～8000。若選擇其他國家留學，比如加拿大，便只要準備託福即可，而且託福分的有效期為2年，隨你考幾次，最終取最高分。

因此即使沒有中美貿易衝突，赴美留學的熱度與趨勢也早就開始發生變化。隨着歐洲國家、澳大利亞、加拿大、新西蘭等熱門留學目的地的發展，中國學生的選擇越來越多。

據英媒報道，英國已成為中國留學生的最大意向國，20%的中國留學生將英國視為留學首選。為了方便中國等地留學生赴英留學，英國內政部進一步簡化Tier 4學生簽證的申請材料要求。

至於研究生，隨着我國經濟的快速發展，高等教育不論規模還是質量都得到不斷擴大，選擇在國內高水平大學讀研究生的越來越多。更關鍵的是，出國讀研究生回來能未必能找到好工作。一些學校在招聘師資時已明確表示不錄用英國、澳大利亞等國的碩士研究生了。

與其説，中國家庭“珍視”留學美國的機會，倒不如説美國高校“珍視”中國留學生的加入。

也正是因為這樣，美國教育界對中國留學生依然保持着友好的姿態。這與美國官方的強勢態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哈佛大學、耶魯大學、斯坦福大學、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等學校校長在內的一些美國教育界人士，呼籲加強美中教育和學術交流，表示歡迎中國學生和學者（也包括其他國家）。美國西北大學國際學生辦公室致中國學生的一封公開信中也強調：“中國學生及學者是西北大學完成歷史使命不可或缺的一個組成部分，我們有責任和義務幫助你們取得簽證。”

這背後有出於經費問題的考慮。在福布斯評選的650所美國最佳高校中，只有普林斯頓大學、耶魯大學、麻省理工、哈佛大學等校在錄取留學生時不考慮經濟條件，對學生提供資助時也只考慮經濟需求。但美國公立大學得到的經費支持越來越少，學校需要自付全額學費的國際學生。從歷史數據來看，2018年有36萬多名中國留學生在美國學習，產業規模高達140億美元。美國高校國際生招生人數2017年下滑7%，對美國經濟造成420億美元的損失，美國高校自然不願看到國際生的主力——中國留學生的減少。

美國西北大學致中國留學生的公開信

2、“自由的空氣你們已經呼吸到了，回去吧！”

根據筆者及業內朋友的經驗，不論是赴美留學還是赴美旅遊，可能碰到的阻礙主要在面籤與入境兩道關口。隨着中美關係的變動，赴美面籤和入境美國可能會受到越來越嚴歷的審查。

説到赴美面籤，便不得不説一下美國駐中國大使館的面籤官員。如果某人提到要去做面籤，肯定有朋友會告訴他美籤是否能過要看簽證官當天的心情，也會有朋友告訴他美籤是否能過要看面籤人員的運氣，甚至還會有朋友告訴他面籤是否能夠通過還要看面籤人員的長相。反正，經過口口相傳，美國使館的簽證官成為江湖上有名的傳説。為什麼會這樣呢？據在旅行社從事計調工作的學生介紹，第一次做美國簽證的成功率，因公護照面籤大概在90％多以上，因私護照面籤則徘徊在50％左右。有時候，簽證官確實千奇百怪，讓人捉摸不透。筆者有兩位朋友，一位面籤時忐忑不安，因為簽證官一直在敲電腦，基本沒問什麼問題；另一位身為英語教師，面籤時自信滿滿，結果竟然沒通過。

面籤一定要做好充分的準備，沒有房子、沒有户口、英語不好等都有可能成為拒籤的理由。比如，筆者的朋友去面籤的時候，排在他前面的是一家三口，做生意的，比較有錢，但是在上海沒有户口。面籤官是一位白人女士，用中文問到：去美國幹什麼啊？回答説是去旅遊。面籤官又問：那你們的旅遊行程呢？回答説到那邊再報旅行社。面籤官用英語與這家人交談了一下，説：那再等等吧。

《中國合夥人》劇照

在簽證官看來，這家人屬於典型的沒做好準備，既沒有準備旅遊方案，英語水平也不行。面籤官可能都會產生懷疑：就這英語水平，到美國能找到旅行社嘛！

相反，朋友的面籤則順利了很多。簽證官問：去美國幹什麼？回答説是去旅遊。面籤官又問：會説英文嗎？回答會。兩人於是用英文交流了起來。面籤官翻看着朋友的護照：你去過的地方很多嘛？朋友説：我是做教師的，就教旅遊課程。面籤官很好奇：那你一般都教什麼課？朋友具體闡述了一下。面籤官感嘆：So Interesting。朋友説：所以我要多出去看看，上課時好跟學生進行交流。簽證官微笑着對朋友説：祝你旅程愉快。

面籤被拒，面籤官一般是不會告訴具體原因的。面籤人員沒必要問簽證官拒籤理由，更不要無理糾纏，不要為下一次簽證自找麻煩。筆者的學生去面籤時，他前面有一位上海阿姨，不知什麼原因被拒簽了，當場激動起來，嘴裏還咕咕噥噥着，立刻就被工作人員請了出去。

面簽過了也不意味着萬事大吉。因為美國的移民官與邊境警察的權利非常大，即使飛機降落在美國，只要沒有辦好入境手續，入境人員就等於沒有真正進入美國。一旦入境人員被認為不符合標準和相關規定，便極有可能被遣返回國。

入境美國要通常遵守相關規定。入境時，護照等證件、現金等貴重物品、手提電腦、IPAD、充電寶、鋰電池、備用電源等都是要隨身攜帶的。一切形式的肉類、肉乾、滷製品、奶製品、蔬菜、水果、水果乾、種子、花生瓜子、蜂蜜類保健品等食品，中草藥（人蔘、蟲草等）、含有假麻黃鹼成份的藥品如康泰克或百服寧等常用藥品，則嚴禁攜帶。護照、簽證、I-20或2019表、海關報關單等各項材料準備齊全交給移民局官員，聽其指示，掃描指紋。如果不會英文或是聽不懂，就表示聽不懂，不要亂答。

入境時要注意細節，隨意一句話或者一個動作都會給自己帶來麻煩。比如，有的入境人員喜歡用嘴銜着護照、排隊時拿着手機拍照等等，這些行為都容易招惹到邊境工作人員。朋友在入境美國時，所排通道移民官是一黑人哥們，排在最前面的一家三口（香港人）一起走到他面前。熟料，移民官看着這一家三口就是不説話……看着沒反應，移民官伸出右手指了指，這一家三口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移民官一見乾脆走了，過了好一會才回來，估計是喝咖啡去了。回來還是不講話，依然伸右手示意。一家三口終於明白了，是讓他們退到線後，聽移民官的指揮，一個一個過去。

業內甚至發生過一個比較誇張的案例。一對小夫妻打算到美國生孩子，入境時被認定有移民傾向。小夫妻氣憤的説：美國不是號稱自由國家嗎？我們到了美國，自由的空氣都沒有呼吸到就讓我們回去，何談自由呢？結果，邊境工作人員安排了一輛電瓶車，帶着小夫妻在機場兜了一圈，説：自由的空氣你們已經呼吸到了，回去吧。凡此種種讓人瞠目結舌。

邊檢結束就進入行李大廳，取好行李就要排隊等待海關檢查。海關檢查一般有三種情況：海關官員收下海關申報表後直接離開；收下海關申報表，要求把行李（所有行李，包括托運行李和隨身攜帶的行李）放上檢查機的傳送帶上，行李過來後帶着行李離開；如果有海關工作人員要求開箱檢查，拿着全部行李到海關的檢查櫃枱，當場打開行李，讓他們檢查。筆者的學生去美國的時候，就遇到了開箱檢查。工作人員見箱子裏有兩盒方便麪，便拿出來查看，一盒是香菇雞肉面、一盒是紅燒牛肉麪，工作人員竟然認識漢字“雞”，嘴裏一邊唸叨着一邊拿走了，紅燒牛肉麪還給了學生。

3、從小故事看美國社會的撕裂

筆者朋友前段時間在給一家中美合資企業的董事會股東和駐中國總經理做翻譯時問道：請問你們怎麼看待你們的總統和中美貿易紛爭？美國人很熱情，毫不迴避這看似尷尬的問題。他們説，當年美國總統選舉時，自己投的就是特朗普，感覺特朗普是在維護美國老百姓的利益。但是，他們現在絕不贊成特朗普的貿易政策。

朋友問為什麼呢？美國人説：幾十年形成的貿易供應鏈，一晚上就全部推翻，讓我們這些做生意的怎麼辦？我們有工廠在中國，加了税後，我們買自己生產的產品都很貴，只能到歐洲尋找替代品。

這個小故事進一步論證了那個不爭的事實——在經濟全球化的今天，高舉貿易保護主義的大棒終將害人害己。而在赴美旅遊、留學已經大眾化、平民化的今天，美國在簽證、入境方面做文章於中美兩國都無益處。

不論是中國留學生還是中國遊客，都曾為美國經濟做出了巨大貢獻，這一點毋庸置疑。

中國也是美國最大的旅遊收入來源國，中國遊客和在美留學生2017年在美消費353億美元，中國遊客2018年在美消費364億美元。作為美國規模最大的對華出口行業——旅遊業，佔其對華出口總額的近1/5。美國的旅遊業很不願看到樂於購買高端消費品、人均消費比國際遊客高50%的中國遊客減少。

從這一點上來看，美國官方的態度與部分行業的態度是相悖的。美國社會的撕裂，由此也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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