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帆：特朗普終於對法國下手了，但不僅僅因為GAFA税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孔帆】

據路透社報道，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10日宣佈，特朗普當天下令，根據美國《1974年貿易法》第301條款對法國數字服務税發起調查。報道稱，這一調查可能導致美國實施新的關税或其他貿易限制。

此前，法國計劃對為法國消費者提供的數字服務的企業加徵3%的税費，對象是全球收入在7.5億歐元以上和在法國年收入在2500萬歐元以上的公司。法國的數字服務税若通過，蘋果、臉書和亞馬遜等公司均可能受影響。

據法新社報道，該税收被稱為GAFA税，得名於谷歌（Google）、蘋果（Apple）、Facebook和亞馬遜（Amazon）這幾個公司名的縮寫，徵税目標指向高利潤的互聯網技術巨頭——這類型公司的有效税率通常低於其他公司。

其實，GAFA税在法國很早就開始醖釀了。法國經濟和財政部長勒梅爾本來打算今年1月1日就開始實施這項影響廣泛的新法律。據測算，該法律的實施僅在2019年就將帶來5億歐元的收入。

媒體大多認為法國被“301”，原因就是GAFA税。但是，我們看看這兩年的法美、歐美關係，就會發現，特朗普早就想對法國動手了。

在前不久的大阪G20會議上，為取悦美國，日本準備在G20公報中不提“全球變暖”和“脱碳”。特朗普當時肯定很欣慰，畢竟還有日本這樣懂得“揣摩聖意”的小兄弟，不像歐盟等那麼不聽“招呼”。

但法國總統馬克龍堅決地亮明立場。他已承諾，會拒絕簽署任何未提及旨在應對氣候變化的2015年《巴黎協定》的G20公報。

當時，反特朗普的重任又一次落到了馬克龍的肩上。在這位法國總統的爭取下，20國領導人簽署的公報稱同意減少温室氣體排放的《巴黎協定》不可逆轉。儘管美國持不同意見，但土耳其和巴西與特朗普一道拒絕《巴黎協定》的風險得以避免。參加談判的代表稱"談判非常艱難"，美國在氣候問題上態度“非常強硬”。

我認為，就在那時，特朗普早就咬牙切齒地要對法國動手了：不聽招呼就算了，明確“造反”就是你的不對了。

早在去年的G7峯會上，馬克龍就已表明立場，G6應該與其他志同道合的國家儘可能地聯合起來抵制保護主義，嘗試通過達成將美國排除在外的貿易協議來繞過特朗普，並在白宮萬幸恢復理智前，儘可能地保持全球合作機制的正常運行。對此，德國總理默克爾當時表示了支持。美國這次對法國“301”，也是對德國的敲山震虎。

馬克龍之所以有這樣的想法，是經歷了沉痛的教訓的。G7峯會之前，馬克龍冒着民意支持率受損的風險，邀請特朗普參加法國的國慶活動，但這未能讓特朗普承諾重返《巴黎協議》，也未能説服他在貿易問題上改變其與現實相沖突的政策軌跡。

由於傳統政治格局的慣性，馬克龍並沒有脱離依靠美國的軌道。但是，作為一個準備“大幹十年”，並且發誓要改革歐盟的法國總統，他必須在與美國的關係上有一個了斷。什麼時候了斷？怎麼了斷？也許很快就有答案了。

特朗普就任美國總統後，馬克龍是首位到訪華盛頓的國家元首，馬克龍也將特朗普當作貴賓，但美法兩國元首的“哥倆好”好景不長，就因馬克龍提出建立歐盟軍事力量而引發特朗普憤怒。特朗普對法國黃背心運動發表個人觀點，班農又高調支持法國和歐洲的民粹主義運動。這一切都擴大加深雙方的矛盾對立。

特朗普一直通過德法兩國來向歐盟各國“發號施令”，比如他最近提出的要求就有：必須禁止華為參與5G網絡建設；必須完成國防開支佔總預算的規定指標；不能和伊朗合作，聽從美國的制裁，放棄伊朗核協議。而馬克龍、默克爾的回應都是一笑而過。兩人甚至在公共演講中，不指名地批駁了特朗普的“痴心妄想”。

在華盛頓看來，美國與歐洲緊張關係的凸顯，法國應負主要責任。美國國會、對外政策機構和政策圈子裏的多數人認為，法國是讓美國最感頭疼的歐洲政策的幕後指使者。甚至有些人説，法國已經成為美國的“敵人”。

前不久，歐盟為緩和貿易衝突，在進口美國牛肉方面做出讓步。但是，歐洲人看到了，向美國人讓步，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只能讓美國變本加厲。這也許是促使馬克龍與美國了斷的一個因素。

傳統的盟友關係當然不能説斷就斷，並且歐盟也要有牌打才能與美國抗衡。

當下，美國豆農對歐盟市場的依賴性，可能會成為歐盟在和美國就停止貿易糾紛展開談判時的一張王牌。貿易問題專家費爾伯麥爾指出：“對於美國來説，和中國及歐洲同時開打貿易戰的成本比發起單邊貿易戰的成本會高很多。“因為在這種情況下，美國無法再出口到中國市場的產品也很難轉入歐洲。

眼下，歐洲各國政府已經將注意力轉移到一個更大的風險上面：美國就汽車進口是否也對國家安全構成威脅進行調查。據歐盟官員估計，這項調查可能會讓約580億美元的歐盟製造汽車和汽車零部件成為加徵關税的打擊目標。這一金額接近受鋼鋁關税影響的商品金額的10倍。

汽車工廠（資料圖/視覺中國）

這迫使歐盟委員會和歐盟成員國考慮更多的報復行動——這是一場他們不希望發生的戰爭，而且關於他們準備在報復之路上走多遠，他們將面臨艱難的政治選擇。

“歐盟正面臨着被拖入一場與美國的懦夫博弈（不要命的最大），這種博弈越來越與歐盟自身的意願背道而馳，但歐盟無力阻止，”布魯塞爾智庫勃魯蓋爾的副主任瑪利亞•德米列切斯（Maria Demertzis）談道，“這種貿易戰一旦開打，你最終會沒有選擇，升級真的無法避免。”

既然沒有選擇，你就只好應戰。

不久前，馬克龍大約兩年前提出的創建歐元區預算的建議取得進展。雖然仍有許多問題有待商榷，但歐元區財政部長就未來公共預算的要點達成一致。這樣一來，馬克龍對抗美國就有了更多的底氣——歐元區公共預算達成一致，歐元才能有與美元抗衡的資格。雖然有專家説，歐元對美元還形不成競爭局面，但是我認為，特朗普的打壓，或許讓歐元區的改革加速。而歐元區的財政統一，是歐盟改革的重中之重。

11日，據彭博社報道，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法國財政部官員表示，法國的數字税符合國際法規，不會接受美國利用貿易工具阻止其徵收。

幾個小時前，法國經濟和財政部長勒梅爾發推説，美國已決定對數字税提起訴訟；在盟友之間，除了威脅之外，我們必須解決分歧；法國是一個主權國家，它有權決定其税務法的實行。我想，這應該也是馬克龍本人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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