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美學人侯峯談留學：美國政府欲拒還迎，難掩苦衷
【文/ 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侯峯】
隨着貿易戰愈演愈烈，美國政府針對中國的科技封鎖和學術打壓快速升級！ 聯邦調查局布控美國各大高校監控華人學者學生，據報道，自去年以來，帶着一份關於中國研究機構及公司的非機密名單，已至少訪問了美國大學協會（Association of American Universities , AAU）中的10所大學。
眾所周知，AAU這個由62所知名高校構成的組織，目前已是北美乃至全世界規模最大、學術性研究範圍最廣的大學組織。FBI伸手AAU，表明聯邦政府對學界的干預正在制度化、普遍化、長期化。
聯邦調查局的官員向這些大學建議，如果留學生和訪問學者跟FBI名單上的中國機構有關係，則需要對其進行審查。此外，聯邦調查局還敦促大學着重審查那些有中國人蔘與的、涉及到國防應用的研究項目。
這不禁令人想到，2019年4月，美國聯邦調查局局長克里斯托弗·雷公然指責中國試圖將留學生和研究人員用作工業間諜，偷竊美國科技成果。
而更早之前，2018年8月，特朗普總統在新澤西州的自家高爾夫球俱樂部宴請來自波音、百事、快意佳士拿等13位大型企業執行長時對中國的“一帶一路”進行了猛烈抨擊，並稱幾乎所有來到美國讀書的某國學生都是間諜。雖然他沒有指名道姓，但與會者認為他所指的就是中國。
從聯邦調查局的布控來看，特朗普和局長並非説説而已。
美國能源部也已經禁止其科學家和大多數承包商參與中國和其他一些外國政府資助的人才招募計劃。《華爾街日報》報道説，美國能源部要求所有僱員和幾乎所有承包商披露參與外國政府資助項目的情況，這些項目旨在招募科學家、研究人員和企業家。如果參與的項目被視為涉及國家安全的敏感項目，這些員工要麼退出該項目，要麼辭職。
2019年3月，美國教育委員會（American Council on Education，ACE）的七十餘位大學負責人被邀請參與會議，美國情報官員則在會上公開表示，學院負責人應加大對中國研究人員的監控力度，避免研究經費流向像華為這樣的中國企業。
擁有國家研究經費發放大權的美國國立衞生研究院（National Institutes of Health，NIH）所採取的一些行動已經有當年麥卡錫主義的味道。2019年3月，NIH致函全美數十所研究型大大學，要求其提供個別獲得NIH資助的教職工信息，因為這些人被認為與外國政府有所關聯。NIH的施壓，據《科學》、《休斯頓紀事報》等媒體4月報道，直接導致德州大學安德森癌症研究中心開除三名華裔科學家。實際上，從2017年開始，已經超過20名華人科學家陸續離開。5月22日，Emory大學李曉江、李世華教授被校方解僱，實驗室突遭關閉，實驗室部分中國僱員被解僱和遣返。
特朗普根深蒂固的敵意和偏見，開始全面影響美中科技文化交流和留學生政策。
特朗普上台以後，美國政府對華人華裔學者的審查越來越嚴格。自2018年6月11日起，美國國務院把在敏感STEM（科學、技術、工程和數學）教育領域學習的中國研究生的簽證有效期限制為一年，這些學生每年要重新申請簽證，如在假期出境，就有面臨拒籤回不來完成學業的風險。此舉推翻了奧巴馬時代允許中國公民獲得五年學生簽證的政策。不僅在中國留學生正常完成學業上橫生枝節，而且也給美國校方讓中國學生參與研究工作的可持續性埋下陰影。
中國駐美大使崔天凱去年12月公開批駁美國的做法：“最近我們聽到了一些針對留學生的指控，這些指控毫無根據、十分荒謬，對留學生極不公平。提出這些指控的人應該也經歷過滿懷熱情的青春歲月，如今可能也有了自己的孩子，面對今天的青年，他們怎麼會有如此陰暗和卑劣的心態呢？這實在讓人感到遺憾。”
2019年6月3日，教育部發布2019年第1號留學預警，稱一段時間以來，中方部分赴美留學人員的簽證受到限制，週期延長，有效期縮短，以及拒籤率上升的情況，對中方留學人員赴美學習或在美順利完成學業造成影響。教育部提醒廣大學生和學者，需要在留學前加強風險評估，增強防範意識，做好相應的準備。
教育部發布赴美留學預警 圖自央視新聞
在這樣的背景下，據法新社6月4日報道，美國國務院一名發言人終於承認，由於擔心外國情報機構會和留學生合作，針對赴美簽證審查的確變得更為“認真徹底”。她同時表示，美國歡迎中國人“合法”學習。
把中美矛盾上升到“文明衝突”，為留學之路投下陰影
4月30日，美國偏保守派媒體《華盛頓審查者報》（Washington Examiner）報道稱，美國國務卿蓬佩奧的團隊正基於美國歷史上第一次“與一個真正不同的文明作戰”的理念，制定對華戰略。美國國務院政策規劃部門的工作人員則在主任斯金納的領導下，“正準備應對與中國的文明衝突”。
顯然，特朗普行政當局已經不只是通過貿易戰為美國減少貿易逆差，也不止要聯合盟國封殺華為等企業，從而遏制中國的技術進步，而是要從國家戰略的角度，在“第一次面臨一個非白人的強大競爭對手”的情況下，挑起一場前所未有的文明衝突，超越經貿之爭、意識形態之爭，上升到文化敵對、人種敵視，東西方文明博弈的高度。
這不僅給在美中國留學生投下巨大陰影，也將殃及在美華人的就業和生活，特別是從事敏感技術的華人業者，開始擔憂自己的前途。
事實上所謂的文明衝突並不是新鮮玩意，歷史上北美髮生過種族滅絕式的屠殺印第安人的“文明戰爭”，有把人當牲畜一樣販賣和奴役的殘暴歷史，有排華法案，長期種族隔離，以及二戰期間關押囚禁日裔美國人等種族歧視的惡行。
不同的是，以往都是西方自認為高等民族、高級文明，肆意欺負和踐踏那些被他們認為是“野蠻”民族的生存權和發展權，主動發起“文明”戰爭。而這次似乎是“被動”地應對。然而本質上，美國就是要奪取和鞏固其美國優先、白人至上的霸權地位，“讓美國再次偉大”，“讓美國繼續偉大”，潛台詞是要永遠掠奪、奴役世界。
戰後70年時間，儘管美國發動了一場又一場戰爭，但在同社會主義陣營競爭中，總沒有忘記佔據道德制高點，至少表面上打着平等、自由、人權，所謂“普世價值”的旗號，主導了戰後國際秩序的建設。公平地講，在美國國內，作為一個移民國家，較好地踐行了平等、自由、人權的理念，一定程度受到世界的尊重。
然而，當美國開始失去往日的輝煌，衰落跡象日益明顯，特別是“第一次面臨一個非白人的強大競爭對手”在科技、經濟、軍事全面快速進步的時候，美國似乎徹底失去往日的自信和優雅，政客們的文明尺度便開始大打折扣，開始顧不上所謂“普世價值”遮羞布。
特朗普打着美國優先的口號，採用極限施壓、軍事恐嚇、金融訛詐、關税制裁、撕毀協議、退出國際組織等手段，一再突破人類文明的底線，只為赤裸裸從全世界，包括美國盟友那裏搜刮一切可能的利益。給世界人民留下一個活生生惡霸形象。
特朗普行政當局似乎忘記了美國《獨立宣言》第一條，人人生而平等，擁有生命權，自由權，和追求幸福的權利。“平等”無疑是美國的立國之本，核心價值觀，美國文化中的政治正確。這些美國人引以為傲的“普世價值”更是美國常常掛在嘴邊攻擊他國的利器。
但當美國發現所謂普世價值損害美國利益的時候，這一切的一切都必須讓步於“美國優先”。特朗普損人利己的口號贏得大量美國人的支持，充分暴露了美國政治生態與文明的虛偽性。
其實，學過點美國曆史的人都知道，當年《獨立宣言》裏的“人人”，僅限美國白種男人，直到1920年8月18日美國憲法第19修正案，美國女性才擁有同男人一樣的選舉權。原住民印第安人甚至沒有公民權，直到1965年美國通過《投票權法案》，印第安人及有色人種才真正獲得與白人完全同等的選舉權。
特朗普的美國優先，“面臨一個非白人的強大競爭對手”的文明衝突，把美國又拉回到種族滅絕、奴役黑奴、白人至上的創始時期。白人以外其它民族可以有什麼地位呢？就如同北美白人殖民者的一句名言所説的，“死的印第安人才是好的印第安人”。特朗普開歷史倒車，但有多少人會追隨他呢？
世界潮流，浩浩蕩蕩，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從法制、商業利益和政治正確的角度，至少表面上美國大學稱仍歡迎中國學生
依法，美國大學必須對所有學生一視同仁，然而同時，美國總統特朗普簽署行政命令，例如宣佈國家進入緊急狀態，需警惕“外國敵對勢力”對美國的國家安全威脅，大學也必須配合。這就陷美國大學於兩難之中。
到目前為止，儘管赴美簽證的審查越來越嚴格，但教育部6月3日還是表示，目前中國學生到美國留學的總體形勢保持平穩。據美國移民局數據顯示，簽發給全日制美國留學生的F1簽證，2018年4月的簽發量為3700多份，而今年4月的簽發量則接近4300份，比2018年同期高近15%。至於敏感專業是否受到影響，無法從移民局的數據中讀出。
據國際教育研究所（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Education）蒐集的數據，2016到2017學年，中國是在美外國留學生的最大來源國，在美國高校和大學註冊就讀的中國學生超過35萬人。與之相比，上一年度在美的印度學生為18.6萬人。
中國留學生約佔美國留學生的1/3強，是美國許多大學的重要財源。眾多美國名校至少表面上對中國學生和學者仍表示歡迎和支持。
去年底有一則新聞十分引人注目，“MIT沒有招收中國學生，在今年EA輪次錄取的707位新生中，沒有一位來自中國內地的高中生，號稱‘考試專家’的內地學霸們全軍覆沒”。
然而，6月26日，麻省理工學院MIT校長L. Rafael Reif發表公開信《移民如同氧氣》，為華裔成員的處境深感心碎。Reif表示，MIT的部分研究人員和學生在與政府機構打交道時感受到不公平的審查、被污名化和緊張不安，僅僅因為他們是華裔，他在聽到這些消息時“深感心碎”。他表示，MIT 對來自全球的成員表示熱情和歡迎，呼籲不要對學術間諜活動製造毫無根據的懷疑和恐懼的有害氣氛，稱美國政府的移民言論和政策可能會“產生嚴重的長期後果”。
到6月為止，至少有7所美國的知名研究機構和大學，先後出來發聲，表達對美國華裔在內的國際學生、學者的尊重及感謝，並堅定地表明學校將繼續進行國際間正當的科學交流。
芝加哥大學校長羅伯特·齊默近日接受新華社記者專訪時表示，芝大歡迎中國學生和學者的到來，與中國大學進行多領域合作有助於理解不同的文化，這對美中兩國都非常重要。
伊利諾伊大學厄巴納-尚佩恩分校副教務長凱文·皮茨7日對新華社記者表示，中國是該校最大的國際學生來源國，中國學生對學校保持學術領先地位作出了重要貢獻。“我們將繼續努力，確保我們的校園是一個歡迎中國學生的地方。”
密歇根大學副教務長詹姆斯·霍洛韋6日對新華社記者説，目前該校國際學生近一半來自中國。國際學生給學校帶來了各種創見和思想上的活力。“優秀國際人才的減少將損害學校的治學和科研環境，使新知識的產生更加困難。”
馬里蘭大學校長陸道逵指出，美國高校科學、技術、工程和數學學科的博士學位獲得者中超過半數為國際學生，其中有三成來自中國。如果沒有國際學生，美國在上述學科將失去優勢。
斯坦福大學校長馬克·泰西耶-拉維涅和教務長波西絲·德雷爾3月發表聯合聲明表示，斯坦福大學歡迎國際學生和學者，拒絕所有形式的偏見和歧視。
耶魯大學校長彼得·薩洛維5月下旬發表公開信表示，開放是美國頂尖大學取得卓越成就的關鍵，也將始終是耶魯大學的標誌。耶魯歡迎和尊重所有國際學生和學者，將繼續呼籲美國政府採取支持國際學生和學者赴美學習和工作的政策。
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發表校長、副校長、教務長等的聯合聲明，有力回擊了“針對該大學美籍華人以及與中國公司和機構合作的研究人員發表負面評論”的報告。
芝加哥僑學網刊登一篇題為《擔憂留學生驟降斷財源，UIUC為中美關係買保險》的文章，談及美國大學開始為中美關係買保險。中美關係進入衝突與對抗，如果中國留學生突然減少，斷了財源怎麼辦？伊州大學香檳城分校（UIUC）為此購買了史無前例的“中美關係保險”：一旦中國留學生大幅減少或突然撤離，保險公司將給UIUC提供最高6000萬美元的理賠。
UIUC擁有5797名中國留學生，是該校重要的經濟來源
意味深長的是，UIUC的這份特殊保險，由英國保險公司Lloyd’s of London承保，校方自2018年起每年支付42.4萬美元的保費，直至2020年，三年保費總額達到127.2萬美元。顯然，此保單直接針對特朗普任期，這種特殊保險折射出美國大學對特朗普任期內瘋狂政策的惶恐不安。
歷史的轉折，誰讓美國開始失去自信
在人類歷史上最為慘烈的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美國是唯一沒有殃及本土的主要參戰國，作為戰勝國收穫了巨大的戰爭紅利，其中就包括最重要的人才紅利。包括德國科學家在內的世界大多數頂尖科學家因戰亂和宜居等因素匯聚美國，加快了世界科技中心從歐洲轉移到美國的趨勢。
加上美國得天獨厚的資源、地緣政治優勢；美國壟斷的國際貨幣金融體系巨大的資本利益；以及威懾全世界美國軍事霸權，確保了美國戰後在人才、資本和技術上一直保持絕對領先地位。戰後70年，儘管有蘇聯在軍事科技、日本在民生科技領域階段性的挑戰，美國總體上一直引領世界科技創新的潮流。
上世紀90年代，蘇聯垮台，美國再次收穫來自蘇東社會主義國家的人才、技術和經濟紅利，使得美國科技領先優勢如虎添翼，並且一度呈現出優勢進一步擴大的趨勢。例如隱身戰鬥機等國防科技，計算機芯片及操作系統、智能手機、人工智能、互聯網新興科技等，甚至比其它發達國家都大幅領先一到兩代。
上世紀90年代美國學者甚至認為美國是人類社會“歷史的終結”，即人類社會演化的最高階段。世界上已經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可以超越美國。可見那時的美國充滿自信。
美國的領先，部分得益於集天下之英才而用之的人才戰略，它是美國科技領先不可或缺的後盾和堅實基礎。而美國優越、宜居的人文自然條件是全世界優秀人才蜂擁美國的直接誘因。這樣的人文薈萃促進美國強大的良性循環。
然而就在許多人眼中美國綜合實力仍然如日中天的時候，以特朗普為代表的美國右翼政治精英突然對美國受益良多的人才戰略失去信心，特別是對中國留學生、學者充滿疑慮和戒心。原因顯然是社會主義中國的快速崛起，徹底動搖了福山“歷史的終結”的論斷。被西方認為最沒有效率的社會主義制度，手下敗將的社會主義陣營裏殘存的中國，突然在短短二十年不到的時間裏，異軍突起，在許多領域快速逼近甚至超越美國，戰略上打了西方一個措手不及。完全沒有想到。
近十年來隨着中國的全面快速崛起，大量領域獲得突破：從空間站、探月、北斗導航、通訊衞星、高清探測遙感衞星、氣象衞星，到關島快遞、航母殺手、反導系統、反隱身雷達、以及水下飛行器；從殲20、運20、直20、預警機、察打一體無人機，再到新一代核潛艇、萬噸級驅逐艦、航母、深潛技術、電磁彈射技術、高超音速飛行器、以及現代化的兩彈；從世界上只有極少數國家掌握的計算機中央處理器芯片製造、超級計算機及軟件、量子計算機、數控機牀、通訊設備、5G網絡技術及標準、智能手機產業鏈，到高鐵、造船、港口機械和控制裝備、掘進機、大型採礦設備、起重機及工程機械，到核電、水電、風電、海上鑽井採油平台、噴砂造島神器、可燃冰技術、頁岩氣技術、太陽能、新能源汽車、特高壓輸變電技術、中國天眼500米口徑球面射電望遠鏡……
而民用無人機、智能手機、白色家電等已經佔據過半市場份額……凡是世界上有的主要工業產業，中國都有，而且大部分都已經達到世界先進水平。
似乎一夜間，強大的中國已然屹立在世界的中央，正在從根本上動搖美國的大幅領先的優勢，這是美國人難以理解的，因此才會認為是中國“偷竊”了美國的技術。就如同本文開始所援引美國媒體的報道，特朗普認定幾乎所有來到美國讀書的中國學生都是間諜。
因而限制、封鎖、圍堵中國已然是美國的戰略國策，特別是在科技領域，百年來中國留美學習、學術交流必將出現重大歷史性轉折。
然而，美國封鎖中國就真能阻止中國科技進步嗎？美國人才戰略的倒退對中美乃至世界科技，會造成什麼影響呢？筆者將繼續撰文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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