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雲漢：脱離“華盛頓共識”，更多發展中國家選擇中國

【本文為朱雲漢教授在第三屆思想者論壇開幕式演講。觀察者網根據現場速記獨家發佈，未經演講者審定。】

**朱雲漢：**大家上午好！非常榮幸能來到這個很高規格的論壇上發言。我今天要講的內容可以看成是對剛才幾位所講內容的一些補充，因此並不是非常的全面。我希望向大家提出“全球南方國家”（GLOBAL SOUTH，即亞非拉發展中國家——觀察者網注）這個概念，我們可以從這個角度來看待中國崛起所產生的全球影響。

我為什麼要特別指出“全球南方國家”這個概念呢？其實我沒有理由不指出這個概念，因為發展中國家的人口占全球人口的80%。然而他們的關切並沒有在西方所主宰的媒體話語體系中獲得反映。

談到中國崛起的時候，西方媒體經常會提出下面這樣一些問題：中國會不會對戰後的自由主義世界秩序構成挑戰？中國會不會對自由民主造成威脅？中國是不是一個修正主義大國？中國是不是希望填補美國撤出後形成的戰略真空？我認為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問題，然而對於大多數南方國家來説，他們更加關注的是中國的崛起是否能夠為他們的可持續發展（尤其是包容性增長）創造一個更加有利的外部環境？我想這才是眾多發展中國家的最大關切。

我非常榮幸能夠在全球研究調查網絡內與大家一起合作。我現在是全球民主動態調查（Global Barometer）執行委員會的共同主席。這個全球調查網絡目前是全球規模最大的，它覆蓋了96個國家和全世界70%的人口。我目前擔任亞洲民主動態調查的主任，負責19個國家的調查工作，與我合作的同事來自拉美、非洲和亞歐大陸的眾多前蘇聯國家。我們一方面蒐集了很多公眾的意見和信息，另外我們還利用工作機會訪問全世界很多國家與分佈在不同國家或地區的同行進行了大量交流。

這些年來我發現了什麼呢？眾多南方國家的普通百姓產生了一個越來越清晰的觀點，即中國的崛起的確為大多數南方國家的可持續發展和包容性增長創造了一個更加有利的外部環境。絕對貧困現象在人類歷史上首次出現了大幅減少，即便在非洲也是如此。中產階級大量出現，不僅在東亞，在整個發展中世界都出現了這樣的現象。

這一現象也得到了客觀數字的支持。大家可以看到自2016年以來，中國一直是全球最大的貿易國。中國已經是124個國家的最大貿易伙伴。相比之下，以美國為最大貿易伙伴的國家僅有56個。以很多指標來衡量，中國是大多數發展中國家（尤其是分佈在非洲的不發達國家）最為重要的貿易伙伴。即便在亞投行和金磚國家新開發銀行成立之前，中國也已經超過西方捐贈國以及由美國所主導的多邊金融機構所釋放的信貸之和，成為全世界對非洲和拉美最大的軟貸款發放國。在官方發展援助領域，自金融危機以來，中國也已經成為全球最大的援助國。

援助數據庫（AID DATA）為我們提供了一個非常有趣、也非常系統性的統計結果。專家們在過去20年裏用GIS技術跟蹤了全世界所有的項目（軟貸款和官方發展援助都包括在內），他們通過夜晚衞星所拍攝到的地球燈光量度來判斷一個地區的生活水平。一篇文獻提到，從2000年到2014年之間，在138個國家和地區的6000多個地點，有3400個項目獲得了中國所提供的資助或投資，資金總額達到了2730億美元。我在這裏發現了什麼呢？與坎貝爾等人的公開觀點正相反，我發現那些基礎設施建設項目不僅推動了當地的經濟增長，而且促進了經濟活動在項目所在地周邊的擴散。這是一個非常令人信服的結論。

此外，在全球經濟體系中還發生了一個有趣的結構性的變化。在過去大家知道南方國家一直不得不面對一種對自己很不利的貿易結構，他們向北方國家出口初級產品，並從北方國家進口工業製成品和服務。隨着中國崛起為全球製造業中心，南方國家的貿易狀況發生了根本性變化。我們看到貿易狀況對南方國家變得越來越有利。那些國家出口的資源價格上漲了，他們可以從中國進口更多的工業產品和服務。與其購買1000美元的蘋果手機，他們可以選擇購買功能差別不大而價格還不到200美元的小米手機。這就是中國改變世界經濟的一種方式。

中非“一帶一路”合作對話會

中國崛起為南南合作等合作伙伴關係提供了更多機會。中國建立了很多“+1”的合作機制，例如“東盟十加一”合作機制、“中國—阿拉伯國家合作論壇”等等。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趨勢，而很多西方媒體並沒有及時捕捉到這一趨勢。在過去，世界貿易是受到發達國家需求主導的，發達國家之間的貿易額佔全球貿易額的40%甚至45%。另外一部分就是發展中國家向發達國家的出口，主要包括農產品、能源以及勞動力密集型的工業製成品等等。上述兩者構成了發達國家的需求。從2013年開始，南方國家之間的貿易額首次與北方國家之間的貿易額不相上下。這是一個十分重大的轉變。全球貿易不再受到北方國家需求的主導，南方國家的需求也開始扮演重要角色。

另外一個非常重要的發展趨勢在於，中國崛起對目前占主導地位的新自由主義意識形態發起了挑戰。很多發展中國家不再受到“華盛頓共識”意識形態的束縛。所以我們已經進入了一個“選擇範圍擴大”的時代。這一點非常重要。並非所有的西方觀察家都很歡迎這一轉變。因此很多人稱中國是一個“修正主義國家”，中國徹底改變了全球公共話語體系。

中國不僅越來越多地向全世界提供公共產品，它還重新定義了全球公共產品的範疇。中國為南方國家提供了很多西方捐贈國或多邊金融機構難以想象的公共產品。中國如今有能力啓動超大型建設項目。中國不僅在一個國家建設基礎設施，還可以為整個地區的互聯互通修建超大型基礎設施。中國與非盟共同建設信息高速公路項目就是其中的一個例子。這個項目總投資額為150億美元，可以把48個非洲國家的82個主要城市用高速光纖連接在一起，而且這個項目4年就可以完成，屆時很多非洲老百姓都可以進入互聯網時代。

我就講到這裏，謝謝大家！

（簡介：思想者論壇是由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觀察者網、上海春秋發展戰略研究院共同發起的一年一度的思想盛宴，今年主辦方新增加了清華大學社會治理與發展研究院。第三屆思想者論壇“百年變局——70年共和國道路與世界格局重構”於7月1日-2日在北京舉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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