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者網一週軍評：美俄之間“橫跳”，土耳其憑啥？-施洋
【文/ 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施洋】
本週最受關注的軍事動向，毫無疑問就是土耳其正式接收了俄製S-400遠程地空導彈系統，並因此引發了美國方面以禁售F-35為核心的報復性制裁措施。作為早年中國售土耳其紅旗-9地空導彈事件的直接後續，這一事件可謂當代軍售與政治結合並互相影響的經典案例；與此同時，台灣島內的政局發展與解放軍宣佈在東南沿海舉行軍事演習的消息，也讓兩岸關係在某種程度上進入了一個更加微妙的階段。
美俄之間的橫跳
自上週的7月12日開始，傳言已久的土耳其採購俄製S-400防空導彈系統一事終於落下實錘，俄羅斯兩架大型運輸機飛抵土耳其，將第一批相關裝備交付土方。隨後的一週時間，俄羅斯以差不多平均每天1-2架的速度，繼續向土耳其交付S-400導彈系統。根據俄羅斯方面的報道，截止7月18日，已經有15架次運輸機參與了這次“交貨”行動。
7月12日首批抵達土耳其的S-400導彈裝填車
由於土耳其方面是頭一次採購和使用俄製遠程防空導彈系統，不僅在技術人員上缺乏準備，對於俄製裝備的維護保障也缺少相應的條件，所以此次土耳其方面採購的S-400系統及其保障設備無論是類型還是數量都頗為周到，雖然一套S-400系統的核心裝備只有92N6E多用途相控陣雷達和4套以上導彈發射車（型號視採購方需求而定），即使加上91N6E雷達和55K6E指揮車，核心裝備的數量也只有十幾輛，但算上外圍的導彈運輸車、導彈裝填車、發電車、檢修車等一系列裝備，全套裝備的規模也相當可觀。
一般在介紹S-400系統的時候，只會涉及最核心的雷達和導彈發射車
如此規模的技術裝備的輸送和移交，一般來説通過陸路或者海運方式效費比更高，中國向俄羅斯採購的S-300和S-400系列防空導彈的交付經常就是通過海運完成的。俄土兩國之間的距離很近，無論採用海運還是鐵路運輸都不需要太長的時間，兩國最後商定走空運的形式，俄羅斯甚至出動包括緊急情況部的運輸機在內的飛機參與交貨，顯然“交貨快”成為雙方在此事件上的一個共識。
除了俄軍向敍利亞緊急運輸S-300/S-400之外，這樣複雜的導彈系統很少進行成建制空運調動
站在俄羅斯的角度來看，俄方想要避免的自然是“夜長夢多”，畢竟這筆價值數十億美元的訂單一直受到美國和北約方面的極力反對，而土耳其面對這樣的外部壓力，其立場也從來沒有哪次真的就“堅定不移”——如果真是那樣，也許土耳其軍隊早就用上了中國生產的FD-2000地空導彈了。
在土耳其理論上仍然隨時可能變卦的情況下，儘快完成交貨對俄羅斯而言無疑是十分必要的。而站在土耳其的角度，自然是想要在獲得S-400的同時減少對美國和北約方面的刺激（之前FD-2000導彈的採購最終流產也給了土耳其不少的經驗教訓），因此儘快造成“既成事實”讓北約國家難以在第一時間做出及時的反應，也成為土耳其方面希望儘快獲得S-400導彈系統的動因。
土耳其在選定中國的FD-2000導彈後，因為頂不住西方國家的壓力被迫悔約
對於一個北約國家採購S-400，美國的反應早在當年土耳其選擇中國產的FD-2000地空導彈的時候就已經十分明確了。在經濟上，這對於美國本土的軍工聯合體來説意味着價值數十億美元的訂單流失；軍事上，雖然北約所謂“非北約造防空導彈系統無法接入北約防空系統”的説法並不完全準確，但客觀上一套俄製防空導彈系統要與北約制式的防空指揮系統的有效整合的確並不容易，而這又可能刺激土耳其進一步選購俄製防空指揮系統，造成北約國家更大的擔憂；而在政治上，作為遠程防空導彈系統這樣涉及國家防禦體系的關鍵裝備，土耳其採購S-400毫無疑問會進一步拉近俄土之間的距離，而讓本來就已經有諸多分歧的美土關係在未來進一步產生變數。
外媒繪製的S-400防禦範圍圖，可見其對地區局勢的影響
其實美國早已經擬定了對土耳其採購S-400的“制裁”方案，那就是拿土耳其從美國訂購的F-35項目開刀。作為土耳其空軍早已確定的下一代主力戰鬥機，土耳其不僅早在2007年，即該機剛剛進行試飛的研製階段就作為三級國際合夥人投資研製該項目，還確定了最多120架F-35戰機的訂單，其中已經有4架戰機在名義上交付給了土耳其空軍（實際上則部署於美國盧克空軍基地，作為培訓土耳其F-35飛行員的訓練用機）。而根據F-35的國際分工，土耳其國內有10家公司將從2020年起為全球交付的F-35生產超過900種零部件。
土耳其在F-35的研製中和生產中都有不少的份額
可想而知，如果土耳其真的完全失去了獲得F-35的這一選項，儘管其在理論上還有諸如從俄羅斯採購蘇-57、自行研製TF-X甚至尋求共同研製和採購中國產“鶻鷹”戰機等種種備份方案，但無論實際操作的可行性還是獲得五代機的速度，都不可能與繼續採購F-35同日而語，換言之，土耳其空軍的裝備現代化進程將受到極為嚴重的影響。
但從另一層面來説，無論是白宮還是五角大樓，在這一次對土耳其引進S-400導彈系統的“制裁”中，都沒有美國在制裁伊朗或者朝鮮的時候表現得那樣果斷，反而充滿了遲疑，並且留足了“轉圜餘地”。
一向積極發推置評一切的美國總統特朗普在7月12日首批S-400相關設備抵達土耳其4天之後，才在白宮內閣會議上提到暫緩向土耳其出售F-35戰機。而他在提到這件事的時候，似乎更熱衷於將土耳其購買S-400的理由“甩鍋”給前總統奧巴馬拒絕向土出售“愛國者”導彈的決定；另一方面則表達了對停止出售F-35的不滿：“因為它(土耳其)已經買了俄羅斯的導彈，我們不能再向它出售價值數十億美元的(F-35)飛機。這不公平。”這一思路符合特朗普一貫的商人邏輯——畢竟S-400的交付已經“木已成舟”，F-35的項目上要是“有錢不賺”，那不就是王八蛋麼？
對於特朗普而言，F-35的政治意義相當有限，經濟意義反而更重要
至於五角大樓在這件事情上的舉動，也反映了現實操作上的無奈。五角大樓在17日宣佈將土耳其“移出”F-35項目，並表示土耳其原計劃於2020年開始生產F-35零部件的活動也將被取消，這一舉動可算國防部延續之前針對土耳其採購S-400導彈的一貫態度。但與此同時，五角大樓的高官也對外放風表示，只要土耳其撤回購買S-400的決定，重新參與F-35項目的大門“並未完全關閉”。
作為F-35的主要生產國，美國需要承擔土耳其這樣一個三級承包商退出之後在生產和銷售上造成的各種後果：原計劃2020年就要由土耳其生產的零部件現在需要在美國或者其他承包商國家找到生產商以補足產能，以保證接下來的新機生產和交付計劃能夠保障實施，考慮到這一切措施需要在不足一年內完成，所需要的額外投資並不是一個小數目；而生產線上原計劃交付給土耳其的飛機如今也要另尋買家，甚至已經交付給土耳其方面，目前還在盧克空軍基地的4架F-35的處置也會成為一件難題……
如果找不到下家，土耳其也不願意退貨的話，這些飛機可能會和當年巴基斯坦的F-16一樣遭遇封存也説不定
正如公務員們最擔心的事情就是日常工作發生變化一樣，對於國防部上上下下來説，那些已經確認的訂單和承包商生產計劃的變更也是一件需要費工夫的事情。既然連美國總統都對暫停對土出售F-35心懷不滿，這項對土耳其的制裁甚至連政治上的必要性都不甚充足，在這樣的情況下，指望制裁能持續下去，顯然在美國政府內部就缺少足夠的動力。
某種程度上，土耳其政府敢於大膽推進S-400導彈的採購，就是吃住了美國政府的這一思路。至於美國政府是否能在制裁的道路上堅持下去，就得看美國政府對於F-35真金白銀的利益與美國在近東地區的影響力之間如何權衡了。
台灣選情與對台軍演
7月14日，中國國防部在新聞發佈會上表示，中國人民解放軍於近日位東南沿海等海空域組織演習。此次演習是根據今年全軍年度計劃作出的例行性安排。由於解放軍在國防部一級宣佈舉行軍事演習的情況相當罕見，因此消息一出，海峽兩岸的不少媒體有關演習的猜測就迅速“上線”，有根據主語“中國人民解放軍”推測演習由“陸、海、空、火箭軍、戰略支援部隊五大軍種”悉數參演的，有根據解放軍部隊調動的“街拍”推測演習地點接近東山島的，還有根據“近日”推斷出演習體現出“解放軍召之即來、來之能戰、 戰之能勝的強軍目標”的説法出現。
從消息本身的文本來看，國防部發布可透露的內容並不多
2020年的台灣地區領導人選舉形勢雖然還未完全明朗，但從已經結束的民進黨和國民黨的黨內初選情況看，由於民進黨與國民黨的內部“初選”都出現了黨內兩大甚至多個政治派別的激烈爭奪，甚至很多“撕破臉皮”的情況直到初選後也沒有出現彌合的跡象，雖然目前就斷言兩黨在大選中必然要分裂為時尚早，但按照目前的情況看，此次台灣地方領導人選舉的確可能會出現2001年以來所未見的複雜情況。
國民黨和民進黨的黨內“初選”都算是充滿了波折
在這樣的情況下，台灣防務部門對於此次演習的態度可算是外鬆內緊，一方面對外強調解放軍“此次調動部隊的規模，尚無超越例行性演習的跡象”，並放出“提前預告是希望淡化演習敏感性”的觀點，另一方面台軍新任“參謀總長”已經要求台灣海軍“規劃相對應的預置兵力，強化聯合情監偵機制，發揮早期預警功能”。
對於解放軍而言，由於此類年度軍事演習涉及部隊數量較多，雖然各部隊實際調動和準備參與演習的時間可能距離演習開始時間不遠，但作為年度計劃的例行演習，大致時間安排應該在年初就已經做出，因此一般來説此類演習的時間安排與海峽兩岸短期的局勢變化關係不會很大。
儘管如此，作為2020年台灣“大選”前兩大陣營完成初選之後台海範圍內首次遭遇的重大軍事行動，這次演習無疑會成為對岸“大做文章”的話題之一。這不台灣島內已經有聲音認為，此次解放軍是刻意選擇蔡英文“過境”美國順便出訪“邦交國”的機會宣佈演習消息，意在擾亂台灣島內的“民心士氣”……這樣的“自我加戲”雖然在大陸方面看來頗為可笑，但在近年來的台灣政壇卻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蔡英文的“出訪”其實遠沒有其“過境”美國來得重要
從台灣方面的表態裏，我們不難看出其在兩岸統獨議題上的分裂之處。解放軍的例行軍演針對目標是誰，近年來不斷加強軍事鬥爭準備的原因又是為何，作為當事方的台灣當局內心應該最清楚不過，但台灣當局從未有過反省，反而一廂情願地呼籲“維持區域和平穩定”。某種程度上，這種“我可以騷，你不能擾”的思維與美國在國際上動輒搞強權政治的內核頗為相似，唯一的區別在於台灣敢於面對實力可以碾壓自身的中國大陸“玩火”，並在自我欺騙與麻痹中自我陶醉。
畢竟不管怎麼樣，台軍都“盡在掌握”
不過對於我們而言，解放軍演練大規模渡海登陸兩棲作戰的行動，更多是進行例行的戰法檢驗。畢竟自從2000年以來，隨着新時期高技術條件下渡海登陸作戰的相關戰術、戰法和武器裝備的逐漸定型和成熟，解放軍的對台作戰和區域拒止/反介入作戰體系已經從單純的一套作戰理論細化為一整套戰爭科學。
儘管隨着我軍裝備的日新月異以及軍改對部隊編制體制的重大變革，這套科學體系每隔一段時間就需要打補丁升級修正，但毫無疑問，隨着我軍整體作戰能力的增強，這一體系的威力也是與日俱增的。
隨着解放軍2000年以後一系列新裝備的服役，攻台登陸作戰的實踐經驗也不斷成熟
這也就是為什麼台軍對其現有的防禦作戰體系進行各種“小修小補”，用諸如引進M1A2T主戰坦克，換裝F-16V戰鬥機等手段試圖強化“重層嚇阻”能力的努力註定會面臨失敗。這些裝備雖然在參數上相比台軍現有的武器裝備有了一定的提高，會在理論上讓可能需要直面它的一些低檔次的武器在作戰效果上出現折扣，但在更高層面的殺傷手段看來，這樣的提升多數時候毫無區別。解放軍的戰術體系的優勢之處，就在於對於這些目標擁有多層次的殺傷手段，儘可能減少只用低檔次武器對抗的場合。
換句話説，雖然M1A2T坦克能夠有效降低解放軍諸如反坦克火箭筒之類基層步兵反裝甲武器的作戰效能，但是在實際戰場上，面對從遠程炮兵的反坦克末敏彈，到空軍航空兵和陸軍航空兵的各類反坦克導彈/炸彈，再到主戰坦克和步兵戰車發射的炮彈和重型反坦克導彈的各種火力打擊，M1A2T想要找到一個“欺負”解放軍輕步兵的場合這一設想，本身就已經充滿了不現實的荒謬。
台軍即使引進了M1A2T，也只能指望在理論上“欺負”無掩護的解放軍輕步兵
在過去20多年的海峽兩岸歷史上，每到接近台灣地區領導人選舉之年，就會有所謂解放軍試圖用軍演影響台灣島內政局的説法出現，然而伴隨2003年解放軍在台海舉行軍事演習的是民進黨依靠“槍擊案”成功連任，在“去中國化”的道路上越走越遠；2007年解放軍軍演之後則帶來了馬英九為代表的泛藍陣營勝選，兩岸關係迎來了相對平穩發展的8年……對於中國大陸而言，持續進行對台軍事鬥爭準備的目標，自然也不可能只是為了影響台灣島內選情這麼微小的目標。
作為海峽兩岸穩定的基石，確保擁有在台灣問題出現最壞情況下中國大陸具備徹底解決的能力毫無疑問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的重要職責，也是中國政府維護國家統一和領土完整的最後手段。
本文系觀察者網獨家稿件，未經授權，不得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