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之光：約翰遜將再次證明——英國還是中上層白人男性的天下！

北京時間7月23日晚，英國前外交大臣鮑里斯·約翰遜贏下英國保守黨黨魁，將代替早前宣佈辭職的特蕾莎·梅，出任英國首相一職。

這大概也不是什麼意外的結果。

畢竟如今英國身陷脱歐泥潭，作為立場堅定的脱歐派，約翰遜頻頻用出格言論吸引了足夠多的眼球。大家都在盼望着他能夠帶領英國擺脱脱歐困境，但與此同時，希望與擔憂並存：這個不僅形似更是神似特朗普的約翰遜，會變成未來英國最不穩定的因素嗎？

對此，觀察者網專訪英國埃克塞特大學副教授殷之光，解讀約翰遜·鮑里斯其人其事。

【採訪/觀察者網 小婷】

英國新任首相鮑里斯·約翰遜。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觀察者網：約翰遜被稱為是“英國版特朗普”，您怎麼評價他的個人風格？

**殷之光：**在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之前，作為英國政治“藍血”貴族的約翰遜可能跟他是全然兩個宇宙的生物。

出生在紐約曼哈頓上東區的約翰遜全名叫亞歷山大·鮑里斯·德普費費爾·約翰遜（Alexander Boris de Pfeffel Johnson）。在這個透露着濃濃歐洲舊貴族氣息的全名裏，隱藏的是約翰遜不凡的身世背景。

在不少報道中，提到約翰遜的父母都簡單地一筆帶過。但實際上約翰遜祖上幾代都是名門望族。其父斯坦利·約翰遜的祖父是奧斯曼土耳其帝國最後一任內政部長、報人阿里·基馬爾（Ali Kemal）。其外祖父是從男爵赫伯特·馮·普費費爾（Hubert Freiherr von Pfeffel），而赫伯特·馮·普費費爾的母親則是符騰堡王子保羅（Prince Paul of Württemberg）的女兒，即腓特烈一世（King Frederick I）的孫女。約翰遜的母系一支則與美國文化學術界關係密切。同時，無論是母系還是父系支，約翰遜家族三代都在牛津大學接受教育。

這個出身背景與純粹政治素人、暴發户的兒子、蘇格蘭家庭主婦與德國移民的孫子、電視真人秀明星、逃避兵役者、疑似沃頓商學院肄業生、美國第45任總統唐納德·特朗普幾乎毫無相似之處。因此，難怪約翰遜在特朗普未當選前曾表示，對自己曾在紐約被人認成是特朗普的經歷感到非常不爽。

約翰遜的出身很能體現今天英國保守黨政客們的普遍背景與從政軌跡：社會上層或至少是中上層出身、受到過良好私校甚至是貴族公學教育、本科就讀於牛津劍橋、從政前多數從事記者或是法律職業、更重要的是祖上就已經是人脈深厚的精英階層。

然而，恰恰是這樣一個“藍血”保守黨成員，其政治生涯中許多行跡卻並沒走英國保守黨“尋常路”，卻跟素人特朗普產生了重合。與其説這是兩人個性天然相近，不如認為是近數十年來，歐美政治風氣造就出了這類政客。

與特朗普一樣，約翰遜熟知充分調動媒體力量對贏得選舉的關鍵性。在2001年的地區選舉中，約翰遜第一次嚐到了媒體曝光率轉化為政治資本的好處。在競爭牛津郡一個選區的保守黨候選人席位時，約翰遜由於在電視上經常出鏡，而獲得了黨內的提名支持。雖然當時也有不少保守黨政客對約翰遜口無遮攔的脾性感到不滿，但在最後提名時也仍舊選擇支持約翰遜。後來的選舉結果也證明，保守黨這一注是押對了。

作為一名熟知媒體套路的政客，約翰遜不但樂於編造羅織材料，以求獲得短時間的媒體曝光率；更不像傳統英國政客那樣，追求在公眾面前塑造一個道德完美，言行一致的形象。相反，他經常搞些“出格”的舉動。這也令他更像是一個“普通人”，而非一個“高大全”的傳統政客。

的確，在自媒體與搜索引擎的時代，維護一箇舊式的道德偶像形象幾乎是個不可能的任務。政客稍有不慎，難免被人揪出言行不一的例子，更有甚者，還會被人在互聯網上考古“挖墳”。然而，也恰是在這個互聯網時代，人們的記憶短暫。西方傳統中長篇大論辭藻華麗的政治雄辯，在這個時代也越發顯得不合時宜。取而代之更為有效的政治宣傳則是那些短小、直白、具有強烈衝擊性的表述。無論是約翰遜，還是特朗普，以及近兩年來在實行西方式選舉制度的國家中紛紛上台的具有民粹主義傾向的領導人中，這些都屢見不鮮。

因此，與其將約翰遜視為一個具有個人風格的政客，不妨將他看做是正在佔據歐美政壇，並將持續影響這類實行西方式選舉制度國家的一代政客中的一份子。在他們的影響下，長時段的政治理想越發變得無足輕重。取而代之的，是稍縱即逝的短暫政治議程。

英國街頭的約翰遜與特朗普塗鴉。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觀察者網：作為堅定的脱歐派，約翰遜在選前曾表示要帶領英國在10月無協議脱歐。脱歐已經讓兩屆英國首相折戟沉沙，在接下來的脱歐進程中，約翰遜還要處理哪些難題？

**殷之光：**從具體問題出發，先前特麗莎·梅所面臨的一切問題都將是約翰遜需要處理的問題。如何處理與歐盟關係，如何能讓議會在退歐方式上取得一致，特別是如何處理愛爾蘭國境線問題，是否接受無協議退歐問題，都會是約翰遜新政府將要應對的難題。

當然，約翰遜並非特麗莎·梅。他從不掩飾自己是一個個人中心主義者，也從不擔心自己言行前後不一致會有什麼不妥。我們不止一次看到過約翰遜在各類問題上態度發生180度大轉彎。正是這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態度，把約翰遜送進了唐寧街10號首相府。如果説出任首相是約翰遜人生的階段性高峯的話，那麼接下來對他尤為重要的一點，我猜想應當是能否在下屆大選中取得連任。畢竟這次約翰遜出任首相未經過大選，而是保守黨內鬥的結果。

從這個意義上來説，約翰遜最大的挑戰應該是能否調和保守黨內部矛盾，取得黨內統一。這不單關係到約翰遜政府退歐方案能否得到通過，更關係到保守黨能否在下屆大選中戰勝工黨。在這個問題上，我恰恰覺得約翰遜勝算不小。他應該能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向我們證明，保守黨（和英國）還是中上層白人男性的天下！

觀察者網：脱歐徹底暴露了英國政黨政治的弊端，您在之前的文章中也提到，英國這是借脱歐之名搞黨爭。接下來約翰遜是否有能力整合分裂的英國政壇？還是他極端的立場會讓英國更加分裂？

**殷之光：**約翰遜一拿下首相位置就再次表示，他的任務就是要阻止科爾賓工黨上台。黨爭的任務是毋庸置疑的。長久以來，英國政壇兩黨互爭，相互拆台，分裂是常態，統一反倒成了變態。這與中國傳統的政治智慧與經驗截然不同。與其問約翰遜能否整合英國政壇，不如問他能否把目前一盤散沙的保守黨整合起來。

自從卡梅倫下台之後，保守黨一直像是羣龍無首的樣子。同時，保守黨幾年來也沒能找到一個具有魅力的領袖。而相反，工黨在有了科爾賓之後，非但一掃布朗以來的頹勢，更是愈發對年輕人產生了吸引力。約翰遜的保守黨，面對科爾賓工黨這個強有力的敵人，可能更在意通過退歐一事，重新收回一些選票，吸引一些年輕選民。這一點，似乎約翰遜還是有希望的。至於英國政黨政治的玩法，那是人家的“政治傳統”，我們就隨它去吧。不用操閒心了。

觀察者網：英國民眾對政治精英目前抱有的是懷疑態度，為什麼西方民主政治會越來越失去民心？

**殷之光：**因為操心了也沒用。投誰都一樣。物價該漲還是漲。工作該沒有還是沒有。大興機場都修好了，希思羅第三條跑道還遙遙無期。大家還是上網享受一下吐槽的自由好了。

觀察者網：約翰遜立場一向反華，唯美國馬首是瞻的他，接下來在華為、香港問題上，會不會有新的舉動？約翰遜時代，中英關係會走向何方？

**殷之光：**如果反華能幫他拉來選票那何樂而不為呢？至於未來的中英關係，我們堅持我們自己的立場和方向就行。畢竟流水的首相是人家英國的自由，至於我們自己，還是有個鐵打的營盤才好。

7月24日，英國新任首相約翰遜入主唐寧街10號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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