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中美貿易磋商第十二輪，美酒和獵槍都準備好了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沈逸】

“好山好水好地方，條條大路都寬暢，朋友來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來了，迎接它的有獵槍”，這是郭蘭英唱響的《我的祖國》中的一段歌詞。

從今天到明天（7月30日至31日），全球矚目的第十二輪中美經貿高級別磋商，將在上海舉行。會談前的種種跡象，一方面繼續顯示出中美經貿磋商的複雜性，中美戰略博弈的長期性；另一方面，也清晰地表現出——一如歌詞所述的那樣——中方堅定而自信地做好了不同的準備，而最終的走向，取決於美方的誠意和實際行動。

將經貿磋商的地點選擇在上海，中方商務部的表態淡定而直白，用商務部新聞發言人高峯7月25日在新聞發佈會上的原話來説，就是“在不同地點磋商‘十分正常’，上海具備開展磋商的良好條件。”當然這種透射着東方謙遜、低調的政治智慧的外交辭令，沒有影響外部的解讀，華盛頓方面，白宮就此次經貿磋商的新聞稿顯示，美方認為，中方將地點選擇在上海，表達了相應的期望。

對中美關係而言，上海當然是非常特殊的一個地點：1972年中美在上海簽署了著名的《中美聯合公報》；1980年代訪華的里根總統在上海復旦大學發表演講，參觀了城隍廟；1998年訪華的克林頓總統不僅參觀了人民廣場的歷史博物館，還就台灣問題做出了“三不承諾”；2001年和2009年，時任美國總統小布什以及奧巴馬，都對上海進行訪問。

1972年尼克松訪華，中美簽署《上海公報》

這其中，又以被冠名為《上海公報》的《中美聯合公報》最引人注目，因為這封公報，是1949年至今，中美關係破冰的標誌之一，在中美關係走向正常化發展的道路上，留下了至關重要的一筆。

回顧《上海公報》的前三段，不難理解中美關係正常化的關鍵所在，這三段是這樣寫的（限於篇幅，前兩段壓縮下）：

第一段，中國方面聲明：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國家要獨立，民族要解放，人民要革命，已成為不可抗拒的歷史潮流。國家不分大小，應該一律平等，大國不應欺負小國，強國不應欺負弱國。中國決不做超級大國，並且反對任何霸權主義和強權政治。其後用兩個“中國方面表示”闡明瞭當時重大事件和衝突中，中方的看法和觀點。

第二段，美國方面聲明：為了亞洲和世界的和平，需要對緩和當前的緊張局勢和消除衝突的基本原因作出努力。美國將致力於建立公正而穩定的和平。這種和平是公正的，因為它滿足各國人民和各國爭取自由和進步的願望。這種和平是穩定的，因為它消除外來侵略的危險。美國支持全世界各國人民在沒有外來壓力和干預的情況下取得個人自由和社會進步。其後加塞了一段美標意識形態化的常規論述，用“美國強調”開頭，闡明瞭美國對當時重大事件和衝突的立場與看法。

第三段，中美兩國的社會制度和對外政策有着本質的區別。但是，雙方同意，各國不論社會制度如何，都應根據尊重各國主權和領土完整、不侵犯別國、不干涉別國內政、平等互利、和平共處的原則來處理國與國之間的關係。國際爭端應在此基礎上予以解決，而不訴諸武力和武力威脅。美國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準備在他們的相互關係中實行這些原則。

如果只看前兩段，沒人相信這是一份聯合公報，因為雙方的觀點和立場近似南轅北轍，但是，在第三段，人們發現，真正的政治智慧和勇氣，不是迴避矛盾和粉飾太平，而是能夠真正貫徹落實在對等尊重基礎上的理解、合作與協調，是在尊重各方核心利益訴求基礎上的對等，帶着誠意和智慧的磋商，以及尋求促進合作的務實道路。

如果説選擇上海真的有什麼特殊的意義，那麼這種意義絕對不是説中方更加迫切地要達成協議，而是中方希望提醒美方注意，中美關係在1972年能夠破冰，靠的不是什麼“極限施壓”，不是什麼“交易的藝術”，而是尊重，尤其是美方對中國核心利益關切的尊重，是兩個國家在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基礎上的平等對話與合作。

當然，在第十二輪磋商前，中美雙方都釋放出了誠意的信號：中方重新啓動從美國進口農產品的相關流程；美方開始給110種產品啓動減免關税，尋求落實大阪峯會精神，讓美國企業可以正常地與受到不公正對待的某中國企業，也就是華為，繼續保持正常的商業往來。

另一方面，同樣清晰的信號是，7月28日、29日浙江和廣東海事局相繼發佈有關於軍事活動的航行警告：“浙航警0623”稱，2019年7月28日18時至2019年8月1日18時，在（1）30°03′00″N、123°14′00″E；（2）30°03′00″N、124°44′00″E；（3）28°53′00″N、124°44′00″E；（4）28°53′00″N、123°14′00″E。四點連線水域範圍內進行軍事活動，禁止駛入。“粵航警016”4稱，7月29日6時至8月2日18時，以下五點連線海域內進行軍事活動，禁止無關船舶進入。（1）22-53N 116-10E；（2）22-50N 116-10E；（3）22-50N 118-00E；（4）24-00N 118-00E；（5）24-00N 117-48E。除此之外，中國海事部門於7月25日發佈遼航警0141、遼航警0142、遼航警0144三則航行警告，7月26日至8月2日期間將在渤海與黃海北部海域執行軍事任務、進行實彈射擊。

“浙航警0623”大體位置示意圖

一如2019年5月14日《新聞聯播》引發廣泛熱議的《國際鋭評》指出的那樣，“對於美方發起的貿易戰，中國早就表明態度：不願打，但也不怕打，必要時不得不打。面對美國的軟硬兩手，中國也早已給出答案：談，大門敞開；打，奉陪到底。”

無論是2018年美方悍然單方面啓動對華貿易限制措施以來的較量，還是1972年中美關係破冰以來的起起落落，又或者是1949年至今70年間中美關係發展的實踐，在中美關係中顛撲不破的基本規律是，當美方能夠認真貫徹和實踐國際關係基本準則，在平等和相互尊重的基礎上，以平等互利原則去處理中美關係，那麼中美關係就能夠健康的向前發展；如果美方背離這個原則，中美關係就會遭遇顛簸。

而且，大量的經驗事實證明，美方並不能夠通過所謂單邊施壓真正獲得額外收益，用看上去似乎“霸氣側漏”的方式來強硬地對待中國，或者是要求中國在核心利益上做出妥協和讓步，亦或者是要求中國莫名地配合美國國內的政治遊戲節奏起舞，最終的結果，只能是美方自身利益的受損，以及在受損之後重新迴歸到相互尊重、平等互利的軌道上來。

在走過了70年的歲月之後，中美關係的發展確實走到了一個新的轉折時期：中國的力量在內生規律的作用下，持續高速發展，中美之間的力量差距，已經呈現顯著縮小的態勢；而世界也已經發生了深刻而深遠的變化；中美有責任，有義務，有需求，為雙邊關係，同時也為全球，尋找一條新的發展道路，構建一種新的發展模式。人們看到的是，從新型大國關係到人類命運共同體，中國，作為一個崛起中的大國，以最大的誠意和善意，表現出了維持和推進中美兩國關係良性發展的建設性的努力。

同樣，儘管是令人遺憾的，人們也看到，華盛頓似乎失去了20世紀70年代以及更早時期，曾經具有過的戰略智慧與勇氣；儘管在20世紀80年代、90年代，以及21世紀初期，當時還比較自信的美國，從理論研究、戰略規劃和政策設計方面，都認真探討過“美國衰落”以及“霸權之後”的問題，但是當後霸權時代的光芒隱喻出現在遙遠的地平線上的時候，慌張、焦慮、錯愕以及難以形容的不自信，仍然令人遺憾地支配了超級大國的決策圈。特朗普的當選，民粹主義的盛行，班農的崛起，麥肯錫主義陰影的重新出現，無疑都折射了美國的焦慮，以及基於焦慮、短視和各種算計下的短視選擇。

基於上述分析，可以説，從2018年美方單方對中國施加貿易限制措施，導致中美貿易摩擦爆發以來，經過打-談-打-談-打的一輪完整實踐，如果美方是具有學習能力的話，那麼就應該能夠讀懂中方釋放出的清晰信號：以平等互利和相互尊重為基礎的建設性的溝通、磋商以及對話，是解決中美關係中分歧、矛盾和摩擦的唯一出路。

不存在所謂中方有求於美方超過美方有求於中方因而美方可以為所欲為的空間；不存在對中國複製80年代美國對日本非對等談判策略的可能；不存在美方可以隨意開闢更多交鋒領域對中國混合施壓迫使中國在核心領域吞下苦果的可能。

一如此前各種信息所透露的情況那樣，美方可以對中國提出155頁的單子，中國也自然可以對美方提出100頁的修改意見；中美雙方要相向而行，絕不是中方去完成美方要求完成的作業清單，絕不是美方單方監督中國去實現美國的國家利益，絕不是中方以犧牲整個民族的發展權為代價去滿足美國的要價。

從這意義上來説，第十二輪中美磋商，並不是前面因為美方蠻橫的貿易霸凌措施破壞的中美磋商的簡單回覆和機械延續；這理論上應該成為一個新的起點，中美以更加平等的方式，更具建設性地解決彼此分歧的起點；當然，這必然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必然是一場意志的艱鉅較量，也必然是一次歷史性的偉大斗爭的階段性新起點。中國做好了準備，朋友來了有好酒招待，有豺狼拍門極限施壓自然有獵槍伺候，與中國做朋友，還是硬要當敵人，希望華盛頓的決策者，會審時度勢，一如1970年代的前輩一樣，做出正確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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