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RR·馬丁:現在我可以按照自己的節奏來書寫《冰與火之歌》的結局了
本文轉自界面新聞
如果喬治·RR·馬丁能夠許一個願望,那一定是給他更多的時間。作為《冰與火之歌》系列暢銷書的作者,他的小説改編的《權力的遊戲》系列劇集已經成為了現象級的電視劇。在喬治·RR·馬丁趕往都柏林參加第77屆世界科幻大會之前,他在倫敦與歷史學家丹·瓊斯(Dan Jones)談到了最近的工作——《血與火》,一部記述了格利安家族歷史(龍女王丹妮莉絲所向披靡的祖先)的著作。
然而,喬治·RR·馬丁的工作遠遠不止於此。《冰與火之歌》的第六部(倒數第二部)《凜冬的寒風》必須完成,而第七部《春曉的夢想》也要提上日程,還有《冰與火之歌》的外傳《七王國的騎士-鄧肯與伊戈》需要繼續寫下去。他本來的語氣比較輕鬆,把它視為“大部頭史詩”之間的調劑,但後來“一切都落後了,我只能努力應對接下來擺在面前的工作”。
而得益於《權力的遊戲》系列劇集的成功,一系列衍生的電視劇項目隨之而來。這其中,有關於維斯特洛大陸的前傳,“權力的遊戲5000年前的故事” ——簡·古德曼(Jane Goldman)編劇、馬丁本人擔任執行製作人的《百變王牌》目前已經進入後期製作階段;同時,他還為HBO監製尼狄·奧考拉夫(Nnedi Okorafor)的科幻小説《誰人畏懼死亡》(Who Fears Death)的改編劇集。
“我每天需要多幾小時,一週需要多幾天,一年需要多幾個月,因為時間過的太快了。”馬丁帶着疲憊的微笑説道。

艾米莉亞·克拉克在《權力的遊戲》中扮演的丹妮莉絲·坦格利安 圖片來源:HBO / The Guardian
不過,隨着工作逐漸開展,馬丁的疲憊也在慢慢減輕。在這次訪談之前,我曾被告知馬丁不會對一些事情發表評論:包括今年早些時候《權力的遊戲》那富有爭議性的結局;《凜冬的寒風》將在何時出版;以及馬丁的健康狀況——他已經70多歲了,互聯網上充斥着關於他是否能完成這個史詩故事的猜測。
事實上,和藹可親的馬丁還是談及了這三個話題,但他顯然不想製造負面新聞,當被問及是否曾與一家公司一起觀看過《權力的遊戲》最後一集時,他迴避了這個問題:“我們不應該談論這個的。”
不過,馬丁也認為,劇集的完結減輕了他的許多壓力。“我曾想,是否能在劇集之前,提前幾年完成這部小説,這給我的壓力特別大,”馬丁説道,“這本該讓我加快速度,實際上卻讓我慢了下來,我不認為這有什麼好處。每天我坐下來寫書的時候,即使我有一個美好的日子——對我來説,美好的日子能寫三到四頁——我會想:‘天哪,我必須完成這本書。我本該寫40頁的,但現在只寫了4頁。’劇集的完結對我來説是一種解脱,因為現在可以按照我自己的節奏來寫了。我有開心的日子,也有不開心的日子,但壓力小了很多,儘管它還在那……我敢肯定,要我寫完《春曉的夢想》,你得把我拴在地球上。”
很明顯,馬丁與系列劇集的關係相當複雜,而且可以説是懸而未決的。一方面,劇集“徹底改變了我的生活”——然而,正如他所説,“劇集和小説不是一回事,但它們密切相關。”當被問及劇集的結局是否會影響到他自己時,馬丁的回答很明確,“不,並不會。正如我最喜歡的歌曲,瑞奇·尼爾森(Rick Nelson)在《Garden Party》中唱的那樣,‘你要知道,你不可能取悦所有人,你只能讓自己快樂。’”
類似的想法也隱含在馬丁的新書《血與火》中,這源於他想“再現廣受喜愛的歷史……盛事、戰爭、征服、聯姻和世仇”——儘管他也承認,並不是每個粉絲都樂意花時間在維斯特洛大大小小的歷史事件當中。“維斯特洛的世界已經變得非常龐大,我知道這讓一些粉絲很沮喪,他們寧願我只保留那些他們想看的主幹,也就是七本書的《冰與火之歌》。但其實從一開始,我就看到了許多其他的可能性,以及深埋在維斯特洛的那些故事。”
馬丁微笑着承認説從很早以前開始就是這樣的。當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開始寫一些沒有完結的故事,他也從未寫完過,“因為當我在腦海裏有了想法,試圖把它把寫在紙上的時候,就很難找到合適的文字,結果就變得平淡無奇,沒什麼樂趣。” 之後,馬丁談到了他在1980年代中期在電視和電影領域的經歷,他總是很喜歡自己“龐大、雜亂的初稿”,而不是製片公司的高管能接受的精簡和潤色後作品。
《冰與火之歌》就是針對這一想法而創作的。這部宏大的小説充斥着“巨大的城堡,複雜的情節,冰原狼和龍”,似乎永遠無法搬上熒幕。“或許因為生活中總是充滿了小小的諷刺之神的惡作劇,這部不可能被拍攝除來的作品,後來成為了世界上最受歡迎的電視節目。”
當被問到,隨着電視劇的熱播,維斯特洛在銀幕上的形象是否會逐漸融入他自己的創作時,馬丁回答説:“我承認,對於大部分觀眾來説,提利昂·蘭尼斯特的形象就是彼得·丁拉基。但對我來説卻不是這樣。從1991年我創作《冰與火之歌》開始,(到這部系列劇集開始的時候)我已經和這些角色相處了20年。我已經把他們刻在心裏了。”

喬治·RR·馬丁:“我再也不能去書店了。” 圖片來源:Antonio Olmos/ The Observer/ The Guardian
對於這部劇集,最令馬丁印象深刻的是,讀過原作的讀者是如何保守這個傳奇故事的特殊秘密的。“沒有人劇透血色婚禮的結局,這是電視史上最偉大的故事之一。因為數以百萬計的讀者都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他們什麼也沒有透露。相反,他們做了一些我自己也沒有預料到的事情——他們記錄下了身邊人的震驚和沮喪,” 馬丁笑着説,“突然間,網上到處都是人們對血色婚禮的反應視頻,這些視頻都是由他們的親人錄製的,他們想要捕捉丈夫、妻子、兄弟姐妹震驚和悲傷的瞬間……這在電視史上發生過嗎?據我所知,並沒有。”
馬丁顯然很喜歡與原作粉絲的互動。他深情地談起自己和妻子帕里斯(Parris)在西班牙與粉絲共進晚餐的一次聚會。那是在電視劇問世之前,《冰與火之歌》剛剛開始走紅,“他們把書中的歌謠《狗熊和少女》改編成了西班牙版本。他們都知道歌詞,開始敲着桌子唱歌。這太讓我驚訝了,我很喜歡這次聚會。”(在《權力的遊戲》第三季第三集的結尾,《狗熊和少女》被改編成了搖滾版本——譯註)。
在20多歲的時候,我(指本文作者Sarah Hughes)花了很多時間流連於一個關於《冰與火之歌》的網站,其中最令我嫉妒的是網站上來自英格蘭的“無旗兄弟會”(《冰與火之歌》中一個以前國王勞勃之名反抗蘭尼斯特統治的非法組織——譯註)的報道,一小羣忠實的粉絲會和馬丁一起聚會,他們親切地稱馬丁為GRRM,與他一起喝酒,如果幸運的話,還會被馬丁冊封為騎士(有時候是用長棍麪包冊封的)。
馬丁現在談起那時候的聚會有一點點憂鬱。“當我第一次參加‘無旗兄弟會’的聚會時,那裏有幾十個人,我和其中一些人變得相當友好,” 他説,“每次我參加聚會,都會遇到新朋友,花時間和他們在一起,為他們舉辦一些趣味比賽。這些聚會非常棒,但隨着書越來越成功,劇集越來越受歡迎,派對也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擁擠。”
馬丁看起來相當懷念過去。“他們現在仍然舉辦這樣的派對,仍然很棒。我和2001年、2002年認識的朋友依然很友好,但我再也見不到新朋友了,因為人太多了。我肯定他們和那些老朋友一樣令人愉快,但我不想參加一個人們沒完沒了地都想和我自拍的派對,那已經不像過去那樣有趣了。因為這變成了工作。”

基特·哈靈頓在《權力的遊戲》中扮演的瓊恩·雪諾 圖片來源:Helen Sloan/ © HBO/ The Guardian
馬丁懷念那些早期的日子嗎?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他平靜地説:“是的,説實話我很懷念過去的日子。我的意思是,我再也不能去書店了,而這曾經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喜歡做的事情。以前我去書店,從一堆書走到另一堆書,取下幾本書,讀一讀,走的時候買一堆我沒見過的書。但現在,當我去書店的時候,十分鐘內就會被人認出來,然後我周圍就會聚集起一羣人。所以,你得到了很多,但也失去了很多。”
出於類似於自我保護的想法,馬丁離開了互聯網。“一開始我感到受寵若驚,我會在留言板上留言,然後想:‘天呀,這太酷了,他們都很興奮。’但後來我就覺得:‘不,我還是應該回避的。我不喜歡有人發現了正確的東西,也不喜歡有人發現了錯誤的東西,因為這可能會影響我的創作。’所以我把自己從這一切中解脱出來,等我把故事講完,他們就會知道哪些是對的,哪些是錯的了。”
儘管如此,馬丁也認為所有這些反應,甚至是憤怒的反應,都應該得以慶賀。“無論是對書還是對劇集的情緒反應,我都很高興,因為這就是小説的全部——情感。如果你想做一個理性的論證或者説服某人,那麼應該寫一篇論文或一篇新聞,而不是寫小説。當你閲讀或觀看小説的時候,應該有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如果你對一個角色的死亡漠不關心,那麼在某種程度上,作者就已經失敗了。”
考慮到這一點,我問馬丁有沒有最喜歡的一幕,或者説哪一幕讓他覺得寫作真的能直擊內心?我滿心期待他能提到書中最著名的場景之一,比如血色婚禮,或是奈德·史塔克在第一本書中令人震驚的死亡。
馬丁停頓了很長一段時間,給出了十分令我驚訝的答案。“我記得有一個牧師跟布蕾妮講到破碎之人,以及他們是如何心碎的。我很欣慰自己能夠寫下那一幕。”

格温多蘭·克里斯蒂在《權力的遊戲》中扮演的布蕾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