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延安、何建華:中美關係有時要學道德經所講的“和光同塵”
【中國有句諺語是,“六月天孩子臉,説變就變”。時常出爾反爾的美國總統特朗普便是如此,而且正將中美貿易談判拖入僵局。此前,他接連發推,稱要對5500億中國商品在原有加徵基礎上再上調5%,又喊話在華美企全部撤回美國。
8月30日,中國商務部表示,中方堅決反對貿易戰升級,願以冷靜態度通過磋商合作解決問題,並透露雙方團隊仍在討論9月赴美磋商。只是,面對連任選舉的特朗普,似乎越來越急躁。
就此,觀察者網邀請美國中康州州立大學傳播系終身教授居延安與上海社會科學院研究員何建華對談,分析觀察美國政治與中美走勢。】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居延安、何建華,整理/朱敏潔、陳思危、陳鈺)

當地時間2019年8月25日,特朗普在法國比亞里茨參加G7峯會。@視覺中國
**何建華:**特朗普自去年3月22日在白宮簽署對中國輸美產品徵收關税的總統備忘錄至今,中美貿易戰持續延燒,甚至有升級激化趨勢,海內外輿論仁智互見莫衷一是,比如中美零和博弈論、經濟脱鈎論、妥協讓步論、抗衡輸贏論,等等。居老師您作為在美工作生活30多年的資深教授,如何看待這個問題:美國對中國挑起的是一場貿易戰嗎?
**居延安:**國內現在討論美國,還是受到符號和詞彙的制約。比如我們談到美國的國家意志,往往過於籠統,事實上要作進一步細分。美國的國家意志由誰代表和怎樣界定?究竟是誰在試圖利用國家意志遏制中國?是美國普通老百姓、民主黨還是共和黨?這些問題我們都要細緻分析。反過來也是如此,美國人也存在類似問題,比如華為事件發生後,美國政客就將華為與中國等同起來。但實際上,一個集體不能代表整個國家,“企業”與“國家”也不是一個層面上的概念。因此,我認為中美兩國由於對彼此的認識都受制於籠統的概念,就容易在認知上產生誤解,以為是兩個國家正在走向對立對抗,所以我們很容易被綁架,受到一些陰謀論的影響。
談及集體意志,儘管與國家意志有區別,但是仍代表了某一個特殊集團的利益,在中美競爭中有很大的影響。以美國政權的內部架構為例,在對待貿易戰的態度上,美國國務院和商務部的立場可能非常不一樣,或者至少可以認識到大方向基本一致,但局部問題上有很大區別。
具體來講,美國的集體意志有幾種形式:一是黨派意志,二是財團意志。而這兩種意志之間有很深的利益牽扯,美國兩黨背後都有財團,即使美國參議員或眾議員表現出對中國很友好的姿態,但他在乎的仍然是政治生命或黨派利益。其它還有精英層、知識界、普通老百姓等。
**何建華:**您的意思是,具體問題應當具體分析,不應當在“美國”這樣一個泛化的集合概念裏簡單觀察分析與認知評判中美貿易戰。
**居延安:**是的。集體意志還有一種表現形式,是地域意志。19世紀美國內戰時,南北方之間存在巨大矛盾。這種文化或地域分歧至今在美國東西南北各地區依舊存在。美國各大“州”常有“紅州”和“藍州”之分,這與當地民眾的政治傾向、宗教信仰、教育程度、生活水準,“左”或“右”,“保守”或“激進”有較大關係,因此各個維度或層級的問題交織在一起。所以,各“州”的利益也成為中美貿易戰中非常重要的影響因素。美國南部、中西部地區,以出口商業性大豆為主的農業州一定痛恨貿易戰,但其他州相對就不會有這麼大的意見。通常,受教育程度比較高的地方,相對偏民主黨,再比如,我所在的康州就是藍州,偏民主黨,民眾一般不太支持特朗普,所以這些政客也很少會過來辦演講集會。
所以我們簡單地用“左”“右”等傳統話語系統概括美國社會是錯誤的。集體意志只能代表一部分人,不能代表所有人。當然,也許可以從不同的分歧歸納出10個不同陣營,但在面臨自身利益或需要站隊時,不同陣營也會暫時結成同盟。
**何建華:**現在有一種輿論認為中美貿易戰、對華遏制正在成為美國社會的普遍共識,根據您的觀察情況到底如何呢?
**居延安:**對這個問題,我以自己親身經歷來談談美國普通老百姓。我平時住在美國,打交道的大多是美國學生、鄰居、同事,甚至健身房碰到的各種人。除了本地人以外,還有很多來自其他不同國家和地區的人,比如西班牙、印度、非洲國家等等。現在我們習慣將這些人都視為美國意志的代表,但事實上他們每個人的想法都很不一樣。**我的鄰居中,失業的失業,尤其是互聯網日益發達,實體經濟倒閉了不少;這些人本來就對特朗普不滿,又因為挑起中美貿易戰,導致物價上漲,就更不滿。要知道,美國民眾對民生物價變動是很敏感的,幾百美金可能就會讓一些美國家庭感到頭疼。**我的很多學生日常需要打3-4份工,才能彌補學費和生活費等各種開支;甚至包括我們學校的一些教授,學校一般兩星期發一次薪水,他們碰到經濟狀況不好的時候,就等着發錢回家付賬單。這些老百姓看待中美貿易戰,是從自己切身利益出發,一般認為影響到自己日常生活都會反對。
另外,因為特朗普的移民政策、宗教傾向,除了一些不僅國籍、身份歸化,還包括心理、文化、價值認同歸化的移民之外,絕大部分的美國新移民都對特朗普很反感。
美國街頭頻繁發生的槍擊事件,持槍者拿起槍胡亂掃射,根本不管被擊中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富是窮。可是國家之間不應如此,即使美國想要批評中國,也應該批評得有理有據,而不是“亂槍掃射”,否則只會激化矛盾;反之亦然,我們在批評美國時,也要講究方法。要注意研究美國不同利益集團,分析他們彼此之間的組合、衝突等非常重要,要將定性和定量的方法結合起來使用。
**何建華:**也就是説應當善於用辯證思維的方法,分析錯綜複雜的美國社會對中美貿易戰的心理心態,不能“一棍子打死”作簡單判斷。
**居延安:**這就涉及到美國的媒體和美國的話語生態。
非常有意思的是,美國人不喜歡“社會主義”這個詞,這和歐洲完全不一樣。我在美國教書時,在課堂上説自己是個社會主義者,學生以為我在開玩笑,後來我説我真的是社會主義者、相信社會主義的很多做法。學生就告訴我在美國寫文章,只要行文裏提及“社會主義”,作者就一定要被批判。在美國,不管左派還是右派,只要聽到“社會主義”,就好像很多人聽到“轉基因”一樣。但事實上,社會主義本質上就是一種分配製度,為什麼美國人對“社會主義”這個詞產生偏見呢?這與二戰以來的長期污名化有關。
美國媒體,乃至全世界包括中國媒體在內,都受到“政治正確”束縛。哪些詞不該説,哪些詞該説,只要説錯一個詞,美國媒體就會跳出來喊下台。
**何建華:**美國即將開啓下一輪總統競選,特朗普團隊已經着手佈局連任。特朗普是人類政治舞台上的黑天鵝,顛覆了人們對傳統政治人物的習慣性認知,不過他在世人的評論中呈現出非好即壞的兩極,您對此有何看法與預判?
**居延安:**如今在美國罵特朗普成了另一種政治正確。這讓有些媒體不罵他反而不行了。特朗普很有意思,很多美國人都在罵他,但同樣有很多美國人喜歡他。只要看特朗普的言行舉止,誰都知道他是一個極其不理性的人,但現在誰都不敢保證他無法連任。主要可能有這幾個方面的原因,首先,特朗普是一個明確的白人種族主義者,在國內有很多受眾。再者是宗教,美國號稱其信仰宗教的人口達到90%以上,當然實際比例應該沒這麼高,美國人基本上都信基督教;特朗普反對伊斯蘭教,美國人表面都在批評他,而背後其實是很支持的。第三是移民,美國人眼見歐洲“沒了”,只有特朗普能保持美國種族和宗教的純粹性,學者寫幾篇文章是無法解決的。
當然,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民主黨內沒有太像樣的候選人,拜登年紀有點太大,而且現在對手也在爆料一些不光彩的歷史等等。所以,看起來很多美國自由派人士都不喜歡特朗普,但搞不好最後還是特朗普當選。但我憑個人感覺,特朗普連任之路會非常困難。但這僅是我個人感受,可能暫時沒有實質的材料和證據,因為在我觀察中,確實有很大一部分美國人認為,這樣的總統很丟臉。
回到美國媒體這件事上,媒體除了政治正確之外,還有兩大特徵,其一就是事實選擇和輿論導向。比如,一起新聞事件涉及到的實際層面非常多,但媒體不可能完全將其報道出來,只能選擇其中一個或幾個方面,選擇標準可以是符合最大新聞價值,也可以是符合國家和集體利益的。
第二是對相同事實的解釋是不同的。比如FOX和CNN,他們對於同一個事實會有非常不同的解讀。這樣呈現出來的新聞個性和獨特性就完全不一樣。我在美國經常收看CNN,CNN標榜自己最公正,但怎麼可能呢?美國媒體事實上沒法做到客觀公正,因為幾乎都會對新聞報道進行選擇性處理和解讀,媒體人有時在新聞報道上也像藝術家一樣衝動發瘋。
8月28日上午,特朗普連發3條推特,表達自己對福克斯的失望。
**何建華:**在沒有互聯網新媒體的時代,政治人物與媒體精英密切合作通過傳播控制大眾,是社會治理的基本形態。美國也是這樣,任何一個總統不敢得罪媒體,都要與“時代廣場”媒體精英合作。現在媒體形態越來越發達,總統也沒法應對,像特朗普將批評他的媒體稱為“謠言製造機”,自己則運用新媒體搞“推特治國”,但其實他講的很多話只是他個人的想法,也不符合事實。我想請教您,特朗普採用推特這種方式,是不是新媒體時代社會治理的一種大趨勢?這種方式取得了什麼效果?
**居延安:**特朗普的這種行為是過分了,治理一個國家不是靠幾條推特就能成功的。新媒體治國確實是趨勢,而且在西方特別容易做到。美國三權分立,其實白宮、國會還有最高法院都可以藉助新媒體發聲,當然最高法院一般會很謹慎。
特朗普利用推特直接向美國民眾喊話,無需經過中間程序傳話,一杆子到底,也讓普通美國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做什麼,這實際上是掌握了非常厲害的與大眾直接溝通進行社會動員的武器。
**何建華:**特朗普的推特全球影響力很大,有6400萬粉絲。如果一個粉絲可以影響10個身邊人的話,也許粉絲數就會增長10倍,每天影響世界。
**居延安:**所以,在順應互聯網、新媒體發展趨勢這一點上,中國也要學習,要和普通百姓對話,也要在國際舞台勇於善於發聲。
**何建華:**剛才提到特朗普馬上要面對總統大選,您覺得他現在的選情很危險,哪些觀察讓您得出了這一判斷?
**居延安:第一是特朗普作為一個大國領袖,過於情緒化。**現在他和自己在白宮裏的“兄弟們”都沒有處好關係,他不喜歡你就把你裁掉。從這一點就説明特朗普做事、説話不牢靠,根據自己心情辦事。
第二,我認為最重要的原因是**特朗普的從政綱要不夠清晰,而且幾乎完全與民主黨相悖,這就意味着與美國超過半數的百姓意見相悖。**之前有調查是美國人心目中最偉大的總統,第一是華盛頓,第二是林肯,第三是羅斯福,特朗普排在最後。這反映的就是美國民意。
**何建華:**那面對這樣一個“非正常思維”的總統,中國該怎麼辦?如果特朗普不能繼續連任,美國對華態度、中美關係是否會發生變化?
**居延安:**我們還是要對症下藥。對方是“非正常”之人,但我們不能掉入非理性陷阱;對方態度有時鬆緩,也不意味着雙方關係緩和。我們要理性對待,不能他們進我們也進,有時需要敵進我退,採用迂迴戰術。**這就像老子《道德經》裏面提到的“和光同塵”,也有點韜光養晦的意思。**但是,我在給美國學生上課講到這一點時,他們是不同意、也不理解的,他們就會覺得怎麼可以不爭第一呢。
**何建華:**但是面對世界的巨大變化,美國現在沒有“和光同塵”的意思。
**居延安:**不能説美國沒有“和光同塵”的意思,而是特朗普或者其背後的共和黨沒有這個想法。中國要避免和美國爭老大,也一直強調自己無意爭霸。我們要明白自己最首要的利益是什麼,是為了老百姓的美好生活,還是為了在國際上爭搶一個頭銜。在世界舞台上,很多國家都是“狼”,“有奶便是娘”;如果一個國家想當老大,“與狼共舞”,會被這羣“狼”拖累死。很多美國人有想做老大的心思,民族主義情緒很濃,但民族主義與愛國主義只有一步之遙,當然每個國家都有民族主義,但中國要避免像美國那樣煽動民族主義。
**觀察者網:**其實特朗普現在之所以可以鞏固自己票倉,同樣依靠煽動美國極端民族主義情緒,甚至民粹主義。
**居延安:**一個理性的國家或民族,要警惕民族主義的抬頭。
**何建華:**民族主義、民粹主義是雙刃劍。
**觀察者網:**目前,關於特朗普當選與否也有一些觀察,比如特朗普上台時得到“鐵鏽帶”民眾的支持,但上台後並沒有真正改善當地經濟和提供大量就業崗位,甚至反而有製造業企業面臨倒閉,而且貿易戰更有可能加重這些情況。然而,有相關美國機構的民調顯示,這些地區的民眾仍選擇繼續支持特朗普,您認為該如何看待這一行為邏輯?通常而言,如果競選承諾沒有兑現,那麼下一次選舉時,選票可能會跑掉。
**居延安:**選舉對美國人來説是個大事,這一點我還挺尊重和佩服很多美國人的選擇,當然也會有一部分年輕人覺得無所謂,但大部分人對自己的選票還是很重視。他們每年要參加很多選舉活動,比如聯邦參議員六年換一屆,眾議員兩年換一屆,還有地方選舉,包括州長和州官員選舉。
像我作為“客人”就沒習慣去投票,而且對這些政客也不熟悉,就不會去投。但普通美國人不僅僅是因為經濟利益去選擇,儘管政策變化可能影響了經濟利益,但政治理念是一個很重要的驅動力;這些人知道自己的經濟利益有所損害,但他們認同對方的政治理念,他們相信長遠來説美國的經濟會恢復過來。尤其是當幾方對立陣營已經相互打起來的時候,很情緒化,也有很多偏見,那就很難平靜下來。
偏見有兩種,一般指的是對人不好的偏見,但也有一種是對人好的偏見。就好比我和建華兄的關係,假設實際上建華兄並不是一個很出色的人,但由於他屬於某個團體,而我喜歡認同那個團體,我就覺得建華兄是個很出色的人。儘管已經有大量的事實證明這種選擇是錯誤的,但對不起,我就是選他沒商量。**現在美國老百姓就是帶有這種非常頑固的政治偏見。他們就像看球賽一樣看待美國大選,**美國大選四年一次,每次我都把它當成一場大戲來看,雖然我並沒有熱情參與,但每次大選開票,我也會跟着看到半夜。

我碰到很多人,都在問特朗普會不會再次當選總統。但我認為中國一定會從兩個角度來思考美國大選的問題:特朗普選上了該怎麼辦?特朗普沒選上該怎麼辦?**千萬不要從將特朗普選下來的角度思考問題,這樣一定會犯錯誤。**過去俄羅斯曾被質疑干涉美國大選,但中國沒有想法、也沒有這個必要。而且,連美國人自己都很難左右選舉,外人就更難做到了,最後只是浪費大量人力物力財力。
**觀察者網:**確實,其實無論民主黨還是共和黨上台,情況都差不多。
**居延安:**是的,這關係到美國的體制問題。
**何建華:**現在國內一些研究者對美國未來發展有一些疑惑,一是美國還能否搞出像上世紀80年代互聯網這樣的顛覆性技術,引領全人類發展,比如人工智能、5G、6G等概念;二是,現在美股指數將近二萬七,但我們對美國經濟也是霧裏看花,有人認為美國經濟空心化趨勢是做虛了,沒有實體經濟支撐,只是用美元霸主地位在全球進行財富再分配,還有人認為美國經濟不大可能進入大衰退,到底怎樣研判。
第三,現在特朗普政府在歐洲與俄羅斯,在中東跟伊朗,在東北亞挑朝韓日,在我們這邊又是南海又是台海,近期又插手香港暴亂,這種將全世界搞亂的行為是為了什麼目的?這就引出第四個問題,萬一哪個地方失控發生局部戰爭,目前特朗普政府是否可以社會動員,組織一場區域戰爭?
**居延安:**我覺得這些問題還是受到了陰謀論的一些影響,過於簡單化。首先,歷史常常是偶然事件組成,很多事情是無法預估的,也不能預設,比如一戰爆發,就是因為外部某個第三方因素陰差陽錯地爆發,接着就像多米諾骨牌,這裏稍微動一下,最終釀成一場大災難。就這四個問題,我可以從整體上談一談美國情況。我認為,就國力而言,中國當下和美國還是有差距。我以個人經歷為例,我一直在教育戰線上,之前在中國的大學教書,後來又到美國大學教書,所以可以聊聊兩國教育領域的狀況。
這麼多年下來,我覺得中美教育水平確實差得比較遠。美國教育當然有很多弊病,或者説制度上的問題有待解決。我所任職的康州大學,學生一萬多,在美國是“小大學”,假如康州四所州立大學合在一起,是一個系統,有5萬多人。但我們學校教授不多,我們系是學校第三大系,但整個系才十幾個全職教授,主修我們系課程的學生大概400名。但整個系的教授、工作人員對教育事業非常投入,無論是研究、寫作還是上課。這方面美國比歐洲做得好,美國高校非常強調教師的上課要求,比如必須準時到,暑期班的課有10%的內容必須參與,否則就扣教師分數,而且老師非常關心學生的需求。教員的投入和敬業,在美國是普遍現象。但據我瞭解,這一點在國內高校可能做不到。
再者是教師的升遷。現在想在美國高校拿到一個教師職位是越來越難。比如,博士畢業後,至少需要辛苦奮鬥六年,才有希望和學校籤長期合同,成為終身教授,一般的結果就是,走一半留一半。所以最初六年裏面,教員的那種用功程度是難以想象的,因為沒有辦法,自己的未來都在這裏。

麻省理工大學/資料圖
雖然人們總説美國資源豐富、體制運作良好,但美國最令人稱奇的,還是它的高校和研究機構,這是我們目前沒辦法和它相比的。世界上前一百所最好的大學內,前十名、二十名、三十名,90%以上都是美國大學。像麻省理工學院的教學研究基金,可能我們國內很多大學的基金加起來都沒它多,哈佛大學的資金大概都用不完。相比之下,很過國內高校的日子仍舊緊巴巴,很多教師搞副業賺錢,這還怎麼和它競爭。中國教育現狀亟需改變。
**我在美國大學待了30多年,學校規章體制,比如如何遴選教授等等,基本沒有太大改變,非常穩定。這種體制化逐漸成一種集體無意識,**集體無意識有好有壞,但相信這種集體無意識是好的,而且當這種體制內化到每個人的理念中時,就會產生巨大力量,還可以降低管理成本。我剛到美國時,要給國內家裏打電話,那是1990年代,長途話費很貴,一分鐘一美金,那時我也沒什麼錢,一個月電話費可能就要五六百美元。其實我完全可以用學校電話打,每個教授的辦公室都有電話,可以打國際長途,學校也沒有明文規定怎麼使用,這是給你的權益,但我一次也沒有用。因為給家人打電話與學術無關,不能公私不分,這在美國是基本的道德底線。
類似這種情況,我們都要深入細緻地觀察研究。美國人才都在高校,而不是政府。
**何建華:**那您對中美關係未來走向有什麼看法或建議?
**居延安:**中美就像一對夫妻,可能暫時吵架了,分居了,過一兩年後又回來了。**全世界都不希望中美決裂。但是,美國對一件事的心理準備是不足的,那就是中國今後GDP肯定會超過美國,而且就在不遠的將來。**美國學界真正在做研究的人,應該有心理準備,但政客們即便知道這是遲早的事,為了得到選票,需要製造中國超過美國的緊張氣氛。這是不可能不超過的。照中國目前勢頭發展下去,美國政客們心裏明白得很,他知道遏制中國沒有用的,但明知無用也要時不時搞點事。
**觀察者網:**居老師,您剛提到中美關係惡化是全世界都不會容許的一件事,但我們最近也看到,美國有一部分政客或知識分子大談中美脱鈎,同時中國國內也有這樣的爭論,您對中美脱鈎有什麼看法?
**居延安:**起碼從美國方面來看不可能。現在互聯網把全球都連在一起了,中美兩大經濟體有許多互補的東西,為什麼要脱鈎?怎麼脱鈎?這種説法本身充滿了情緒化的宣泄。中美脱鈎的成本極其高,對雙方都沒有什麼好處。
**何建華:**當今世界已經不是分散式的農耕時代,經歷工業社會、信息社會,在朝着人工智能的智能社會進化,全球化聯繫日益緊密,誰也離不了誰。中美雙方都應該突破這種想法,即便真想要這麼做,從實際操作上來看也是難度很大的,是逆勢而為。
**觀察者網:**居老師,您剛才也提到美國大學的情況。最近,因為竊取知識產權問題,有個別美國學校可能是受到政府政策導向的影響,比如説對中國留學生的審核變得更加嚴格,或是對已經在美學習工作的科學工作者、學生進行間諜指控等等,據您在美國的觀察,類似事情有蔓延趨勢嗎?尤其您又是高校教授,一般美國高校對中國留學生的態度是否發生變化?
**居延安:****首先,竊取知識產權或技術是非常嚴重的事。美國出於自身利益或需求,會有相關的管控措施,這是正常的;換言之,中國也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但就我所在的地區來看,學校沒有什麼特別舉動,我也沒有這種氣氛肅殺的感覺。**而且在美國特別強調,不能對不同國家或地區來的學生、工作者有歧視,所以在對待留學生等問題上都會比較小心,當然我們也不能絕對保證,如果有某個大學校長或系主任失去了這種胸襟,也是有可能的。可能平時新聞上看到的主要還是單獨事件,放在整個美國來看,並不是普遍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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