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啓宗談香港之二:香港是祖國被拐走的兒子,回來後不知道自己姓什麼
【大紫荊勳賢陳啓宗先生是香港恆隆集團董事長,他活躍於中國內地、香港以及美國的政商學三界,擔任着亞洲協會榮休主席及其香港中心主席,美國外交協會、美中關係全國委員會、美國百人會成員,香港明天更好基金執行委員會主席、香港發展論壇召集人、香港地產建設商會副會長等社團職務,並於今年1月獲得外交部駐港特派員公署首次頒發的“外交之友”稱號。他曾經出任香港一國兩制研究中心執行委員會主席,亦曾擔任世界經濟論壇董事會成員,為該機構董事會第一位華人成員。
幾個月來,香港圍繞修訂逃犯條例出現的風波已經完全變質。暴力活動成為常態並持續升級,影響惡劣、波及面廣,嚴重動搖法治權威。當下應如何止暴制亂,如何為香港青年廓清迷思、指點未來?帶着這樣的問題,觀察者網總編前往香港,在恆隆集團總部採訪了陳啓宗先生。採訪文稿經整理分為三部分,本次刊登的是第二部分。】

香港恆隆集團董事長陳啓宗9月4日在香港接受觀察者網專訪
觀察者網:英國對香港的殖民統治早已結束,但它似乎保持着對香港的影響力,是否存在某種隱性殖民勢力?
陳啓宗:1997年之前我就説過,英國人比較現實,你保護他們的經濟利益,它們手也不會伸得太長,它這方面的能力也不夠強。但美國手就伸得很長,它在全世界都是這個樣子,也不是隻在香港才這樣,所以也沒什麼奇怪的。你認為奇怪那才怪咧。
觀察者網:在香港我們看到了顏色革命的經典套路,一是掌握媒體,二是挾持年輕人,三是癱瘓警權。不過也有新東西,比如在以往的顏色革命裏,街頭反對派掌握不了司法權,如今香港司法制度讓警員很難有效拘捕鬧事者,導致暴力違法行為一再發生。新加坡國立大學的鄭永年先生最近對香港問題發表了看法,認為新加坡之所以成功,是因為它改造了殖民者留下來的司法體系,確保司法體系代表新加坡的主權利益。一旦司法體系脱離了主權,你什麼事情都做不了,課文改不了,執法也很不便。他認為香港屬於“無政黨政治”,所以遇到教育、司法和民生問題,很難採取有效措施。你對此怎麼看?
陳啓宗:香港迴歸22年來,司法制度絕對是個大問題。警員也是人,他盡力維持公共秩序而打你一棍,可能就要坐兩年牢。其他警員目睹這種事之後,還敢不敢執法?我不贊同過分的暴力,但你去了解一下過去一二十年在巴黎、紐約、洛杉磯、巴塞羅那和倫敦發生的事,再對比一下香港,就會發現香港警員絕對非常剋制。但再剋制他們也是人啊,是吧?而且那些搞事的所謂“勇武派”就是要警員打他們,像什麼?像敢死隊。這些極端分子千方百計惹警員生氣,就希望你打他們。你一打,無數鏡頭對準你,他們就需要這個。

7月30日晚,香港光頭警長劉Sir在葵涌被暴力示威者圍攻

在對該事件的報道上,多數國際媒體採用了突出警察持槍瞄準示威者的照片
其實司法制度説到底是個政治問題。有人説司法體系的基礎是法律、法治。我問他美國的大法官是誰任命的?是總統任命的,國會的投票也是明顯跟着兩黨的政治傾向而投票。美國法律誰寫的?美國國會寫的,而國會完全是受兩個大黨的黨派政治左右的。所以追溯到源頭,政治和法律是不能分開的。西方標榜司法獨立,從某個角度來看是有一點道理的,但這種獨立是有限的。可現在香港把司法獨立説成是絕對的,認為法律就應該高高在上,殊不知法律到了頂點就是政治。
香港司法體系基本屬於一個淪陷區。港英時期的大法官是受英國控制的,英國對香港司法是有主權的,現在中國對香港司法有主權嗎?可以説香港司法體系存在一個主權真空。儘管香港司法的最高解釋權在人大,雖説香港大法官是須經中央政府同意,但他們究竟是誰的人?司法主權在誰那裏?當然我也不能下結論説香港司法制度受到某些外部勢力有意識的操縱,它本身就有一些“政治基因”問題,導致它本身有一種強烈的傾向。話又説回來,你不培養合適的司法人選,該做的事沒做,很難怪別人。
觀察者網:你説的這種傾向反映了政治認同的差異,它似乎受到香港媒體的強化。你平時在香港經常看什麼報紙嗎?
陳啓宗:我基本上什麼報紙電視網站都不看,媒體給我的附加價值很低。公司每天把一些重要的事實彙報給我就可以了,怎麼評估是我自己的事。如果我想要深入瞭解一點,可以去詢問我很多朋友,他們的分析能力比報紙好多了。
觀察者網:內地大城市連報刊亭都快沒有了,也沒什麼人買報紙了,可香港報紙發行量卻這麼大,動不動就是幾十萬份。香港本來是個法治嚴明、市民遵紀守法的城市,但現在它突然運動起來了,跟媒體有沒有關係?而且香港媒體為何對街頭政治一致採取同情甚至支持的立場?這個羣體本身也表現出很強的政治意識,彷彿是個政黨,導致不一樣的聲音很難發出來。那麼香港媒體究竟控制在誰手裏?
陳啓宗:我對媒體認識不夠,但香港媒體一面倒現象倒是很清楚。儘管有《文匯報》、《大公報》,但除非你要做內地生意或者要研究內地,否則不會太關心這些報紙,它們影響力比較有限。這種情況從迴歸之前持續至今。另外你説得對,媒體對於社會運動而言,的確是一個很厲害的工具,是一種政治手段。但你問我誰掌握香港媒體這我真的不知道,我沒有做過細緻調查研究,不能妄下結論。當然香港有搞媒體的人分析説本地50%的媒體控制在一家人手上。
觀察者網: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內地人看到香港經濟發達,在心態上就矮一截。現在開始有些變化了。國家現在對深圳有一個宏大的計劃,要將其打造為先行示範區。香港人怎麼看?你會去那裏去投資嗎?
陳啓宗:國家當然應該這麼做。20年前我就説過,香港好比祖國的兒子,但從小時候就被拐賣掉了,150多年來在另外一個文化背景成長,根本沒有作為中國人的感情和認同。後來這個兒子回來了。他有錢是有錢,但可靠嗎?不是我對香港有意見,而是要看你香港怎麼做。你要是回來後有一家人的樣子,那很好,沒事了。但要是你回來之後,不知道你姓什麼,那對不起,中央不把上海深圳做大做好,簡直對不起中國老百姓。香港從迴歸第一天開始,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國家當然要把上海、深圳搞起來。香港在大灣區內部沒有太大的優勢。很簡單一個例子,我有時候需要過海關到深圳,拖着行李上車下車各種手續好麻煩。所以要把深圳做起來,它和大灣區其他城市可以做到無縫銜接,這更有利於發展。

香港有什麼優勢?基本上就一個優勢,非要説也可以説有兩個。最主要的就是金融,但不要忘記金融是服務行業,別的行業需要你的時候你去服務服務,而整個大灣區不是以金融為主體的。香港還有什麼,我想來想去就是香港的大學相當好,理科工科醫科都相當不錯。除了這些之外,香港還有什麼?這些問題香港年輕人是看不到的,可以説他們已經被荼毒了。
1997年之後,受傳媒、教育等各方面因素影響,香港年輕人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從自大到自卑,落差太大了。他們從前是沒有道理的自大,瞧不起內地人,現在內地人有錢了,他們又自卑了。十年前內地人來香港購物,被香港人罵“蝗蟲”甚至被打,我就奇怪了香港人跟內地人有什麼不一樣呢,不過是早些年來香港而已嘛,憑什麼瞧不起人?然而沒過幾年,香港人又掉過頭來,從自大變得自卑。昨天晚上我跟老婆去一家檔次比較高的餐廳吃飯,聽到周圍幾桌坐的人全都是説普通話的。你想想香港人看到這種事會有什麼心態?落差太大了。這時候香港媒體就出來煽風點火了,來解釋這種現象的成因,這簡直就是乾柴烈火啊。很多香港年輕人自己不求上進,覺得一切權益都理所當然,是世界欠他們的,遇見挫折都是別人的錯。二十年前我都快50歲了,那時我就跟香港年輕人説,我要是你們這個年紀,我一定往內地跑。現在內地機會很多,可他們不願意去。
觀察者網:現在香港教育界也快成了淪陷區。你覺得有什麼好的辦法,現在能夠來改善改變這些地方?
陳啓宗:現在的關鍵不是去解決某個領域裏具體的事務,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是不行的,要把握好大事,要治本。我們要分清楚什麼樣的人可以做官,什麼樣的人只能為吏。中國古代的官是科舉考上去的,是要為國家意識形態負責的,而吏是官委任的,負責一些行政事務而已。如果把吏放在官的位置,説明我們缺乏對香港的根本認知。你能讓我陳某人去CBA、NBA打籃球嗎?這不是開玩笑嗎?香港的事這麼不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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