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曉勇：土敍邊境衝突之際，我去伊斯坦布爾開會

（文/嶽曉勇）

當一些朋友知道我要去土耳其伊斯坦布爾出差開會，大都關心地送來一句，“去中東？在打仗吧，注意安全哦。”他們的擔心也不無道理，出發前正是美國已宣佈從敍利亞北部撤軍，媒體都注意到土耳其在敍土東部邊境採取行動，形勢格外緊張，中國也表示了關注。圍繞敍利亞內部衝突，武裝交火會不會擴大，國際反恐行動會有什麼發展，和平進程向何處去，會不會出現更大範圍的亂局？我的腦子裏也出現了不少問題。

2009年底後的幾年，我曾在約旦工作，敍利亞內部衝突出現之後，大批難民湧向周邊國家，僅2010年後的幾年，黎巴嫩、土耳其和約旦等國收留的難民就以百萬計，在這三國邊境有的難民營如同一個中等城市的規模。中國與國際社會一起迅速行動，為緩解和應對難民困難，做了大量工作，包括提供人道主義援助、推動政治解決敍利亞問題等，在聯合國聲張正義等。和平可貴，安全第一，期盼穩定，其實這是包括土耳其在內的地區和世界各國人民都最關心的事。但是中東地區的國家，雖然處在動盪和亂局之中，亂中圖治謀發展的願望也很強烈，並且投入了很大的力量去促進地區和平、穩定與發展。

組織召開這個會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這次研討會由土耳其國家廣播電視總局（TRT）承辦，據説是第三屆了，土耳其政府高度重視。今年的主題叫“退卻的全球化，風險還是機會”，所涉議題涵蓋幾乎全球化涉及的所有問題。這個題目放在中東的地區大國土耳其開，又適逢中東各種衝突不斷，土美對立氣氛加重，似乎很多問題，連同地區動盪的形勢，大國關係變化和全球化發展趨向，都匯聚在一起，更激起各方參會的興趣。

會議的規模也是空前，各國各界政商學以及智庫和諮詢機構、各界官員學者專家達兩千多人，來自100多個國家，是上屆的近三倍。顯然大家都希望利用這個機會加強交流，共同探討如何更好應對局面。這樣大的研討會，在世界上也是不多見的。

一抵達機場，行進在剛剛階段性啓用的世界最大機場伊斯坦布爾機場，感覺倒是寧靜，沒那麼喧囂。這個機場完全落成後，一年平均客容量將達9000萬人次，六條跑道同時運作。最引人注意的是中國元素到處都是，謀發展的信息非常突出。機場引導有中文圖示，不少廣告有醒目中文，商店門口紛紛擺出中國銀聯可以支付的牌子，還有一處擺着櫃枱，中文大字寫着投資多少可以移民土耳其，顯出對自己國家實現長治久安很有信心，一副要擴大開放的樣子。土耳其人都很友好，我們雙方外交、公務護照都實現簽證免籤，過海關邊境也很快。

土耳其伊斯坦布爾機場 @視覺中國

筆者是以中國論壇特約專家的身份與會的，兩天的會議活動頗為緊張，一來我們希望多接觸各方，展示中國。二來自己還有發言和參加研討的任務。既要聽，要講，還要想。巧的是，會議期間遇到應邀來參會的我國全國政協副主席、前香港特首梁振英先生，中國人民大學王義桅教授和上海大學土耳其專家郭長剛教授，他們都有發言或講話安排，梁副主席接受記者採訪多達5次，為各國瞭解香港，瞭解中國，促進友好合作做了很好的工作。

中國學者專家之間也做了交流，我們拜會了我國駐伊斯坦布爾崔魏總領事，瞭解到中土關係發展狀態良好，雙方都希望不斷互信，擴大和深化合作，看到中國外交不斷發展，深受鼓舞。感覺國內學界比以前活躍得多，能力建設加強，大家很積極主動地與各方朋友夥伴交換意見，介紹中國發展進步，加上中國發展成就舉世矚目，中國的積極正面形象越來越得到世界各國人民的認可。

會里會外，感覺比較深的還有幾點：

土耳其公眾更加自信了，面向迅速變化的世界，心態開放，渴望加強平等互利合作。

到飯店住下後，看看離主會場很近，抽空踩踩點，到外面走一走，實地感受地區亂局下地處歐亞結合部和東西方文明交匯的世界名城的實際情況。因為時間也不多，晚上有小會，我直接抄近道去了海邊。一路車水馬龍，正是下班時間，大街小巷行人如織，雖然匆匆趕路，神態輕鬆愉快，很有禮貌。發現我要拍照景色，還讓出道來，友好地手在身前一劃，請吧。

在海邊，有一家子坐在臨海的圍欄桌子邊，父親把手伸向海去，手指捏着一點食物，海鷗會滑翔過來一伸喙叼走，孩子們快樂地拍手。不時地會有一隊或一組的中國遊客，在海邊到此一遊，找個好角度照個像，然後神情滿意地離去，當地公眾很友好地給他們提供好位置，語言不通，笑容依然。

此情此景，使你想不到國家南部邊境一帶有亂象，時時有真槍實彈飛機大炮的交火和衝突。與身邊的人士交談起來，他們對國家處理外部衝突大都抱有信心，但對某大國在地區問題和國際貿易等問題上我行我素、單邊主義普遍反感。

這一點在會場上也表現出來了，兩天的會議都在集中火力炮轟美國。第一天的議題以全球化全局與和平安全問題為主。例如全球化下的歸屬政治、北約的新安全挑戰、土美關係的未來、新興大國的崛起——合作還是競爭，等等。上午有土耳其外長講話，下午是總統埃爾多安以“退卻的全球化：對世界秩序的思考”為題發表講話，跟着來的是內閣通訊、國防、財政和貿易等多位部長在不同的主題大會上講話。

一個最集中的主題就是土耳其全國團結一致，堅決打擊恐怖主義，要保持國家的安寧與發展，促進地區穩定等等，同時表示土尊重國際規則，尊重別國主權和領土完整；某個別大國不負責任，對盟國沒有基本的尊重，大搞單邊主義，肆意插手干預地區和別國事務，其言行十分令人擔憂，也難以接受，極不利於地區和世界穩定。

會議還對地區動亂和全球化引起的移民和難民問題，人員跨國流動的各種安全保障問題進行了討論，感覺到不少中小國家在世界形勢變化中，希望國際社會加強共同努力，強化國際治理和支持中小國家平等參與國際事務，共同合作戰勝挑戰的心境。

除此之外，會議的另一個主題是突出發展話題，希望進一步加強與中國友好交流與合作。會議用時最多，會上會下討論最多的，還是全球化下的發展與合作問題。幾乎所有土耳其政府高層到會演講的官員，都強調了土將致力於順應和支持全球化發展，作為世界第十六大經濟體，土將繼續融入國際經濟，推動國際交流多邊合作。

土前議長和前總理比納利·雅爾蒂裏姆在大會發言中，細説近些年中國的發展變化，認為中國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是全球化發展最重要的變化，也是積極的變化。今後中美貿易談判如何走向，以及中美競合關係如何發展，對世界局勢也將產生長遠影響；表達了希望中美關係穩定的願望，同時也希望與中國發展更廣泛和深入的合作。

會場內外，一些志願者和參會的研究生主動找中國學者交流，瞭解到中國學習和發展的可能性。筆者會見會議主席、土耳其廣播電視總局TRT局長艾倫時，他熱情地回憶訪華的愉快經歷，表達了希望有機會再去中國與中方同仁交流的願望。幫助安排我們與會的西爾卡特博士認真地跟我們探討他寫的論文和下一步研究計劃，期盼有與中方學者交流的機會。與筆者同台主講“全球自由秩序的未來：挑戰與前景”主題的克羅地亞前總統約西波維奇高興地告訴我，他馬上又要去中國訪問了，參加關於歐洲與全球化趨勢的研討與交流。

很多與會官員和學者都將注意力放在探討全球化帶來的問題、風險和挑戰上，放在如何公正合理有效應對上。兩天的會，有不少話題是與發展有關或所涉及的相關問題，比如全球自由貿易和經濟體系穩定的問題、全球治理問題、危機處理問題、21世紀人道主義危機問題以及美國對地區政策是否會再次導致戰爭的問題等等。一個共同的感覺是大都為中東一些難點問題長期未能得到解決而憂慮，希望問題所涉各方以及國際社會各國有更多平等參與和促進公正解決的機會，願意政治解決進程能夠發揮更多作用。

在現場，中國學者和專家的發言受到各方重視。大家介紹了剛剛過去的中國慶祝70週年國慶盛況與建國以來取得的巨大成就，細緻闡述了中國關於堅持走和平發展道路的決心與方針政策，強調中國人民願與各國人民一起，致力於建立以合作共贏為核心的新型國際關係，倡導並共同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中方學者還介紹了以共商共建共享為中心的全球治理觀和“一帶一路”倡議，指出這都為促進國際合作開闢了新境界與新路徑。

對於全球化中出現的問題，我們也沒有迴避，指出一方面要看到和高度重視挑戰、風險和問題，另一方面更要重視國際社會應對挑戰與風險的方式。正如習近平主席所指出的，世界處於百年未見之大變局，挑戰層出不窮，風險日益增多，中國將始終做世界和平的建設者、致力於同各國共謀和平、共護和平、共享和平；中國將為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做出不懈努力，推動經濟全球化向開放、包容、普惠和共贏方向發展。所有這些最好地彰顯了中國正成為國際體系變革中最積極的因素、推動全球治理改革中最活躍的動力。

會議接近尾聲時，我接受了土主流媒體TRT電視台的專訪，就中國改革開放和發展，中國內外政策特別是近期各方比較關注的中美關係以及香港、台灣等問題回答了提問。發現地區國家媒體對中國的關注日益廣泛，對中國的瞭解也在進一步深入。採訪中，除了再次強調在開會時所談的要點外，我特別對在中土雙方共同努力下兩國的友好合作關係的發展表示了讚賞。的確，花一點時間稍微看看改革開放以來、特別是近些年來中土關係的發展，就會深切感到我國在共產黨的領導下，在外事戰線同志們的努力工作下，我國對外工作所取得的成就確實令人矚目。

今年7月，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訪華。圖片來自中國政府網

中土關係近些年來得到不斷發展，這裏也藉機會給大家擺一擺。今年7月，埃爾多安總統成功訪華，同習近平主席就加強政治互信和促進經濟、貿易、科技、能源以及基礎建設合作達成重要共識，為兩國關係長遠發展指明瞭前進方向。兩國都是重要新興市場國家和發展中大國以及二十國集團成員。中國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土耳其是第十六大經濟體，雙方在國家發展問題上有很多相似之處和交流合作的需要，土處於歐亞大陸結合部，交匯東西方文明，是“一帶一路”的天然合作伙伴，兩國合作潛力很大。我們還瞭解到，**現在在土的各類中資企業竟然已達1000多家，**他們對中國的招商引資努力還真是值得我們學習。中企對土投資總量今年有望達到40億美元，這在發展中國家是不多見的。土也積極探討深化與中國經濟合作的可能性，努力擴大和深化各領域交流。

還有更細的好消息，例如華為設在伊斯坦布爾的海外第二大研發中心已成為中土科技合作的典範，突顯土在中東和更廣泛地區經濟輻射作用的重要性。中國目前是土第三大貿易伙伴和第二大進口來源地。到今年年中，土耳其櫻桃已批量對華出口，開心果對華出口法律業務已達成並開始企業註冊，乳製品下半年有可能進入中國市場，旅遊業在恢復中發展，土高居中國遊客出境遊熱搜榜第五位。中國成都和武漢今年已相繼開通到伊斯坦布爾直航，今年1至6月，中國來土遊客數達20多萬，趨勢看好。從這些數據和情況，可以看到十九大所確定的中國改革開放和發展方針，例如促進中國經濟從高速度的發展到高質量的發展轉變，更多地從國外進口有競爭力的優質消費品以滿足國內人民的需要，正在對外經濟合作和貿易中不斷體現出來。

開完會回北京，乘上與國航代碼共享的土耳其航空公司班機，我在想，全球化發展使這個世界越來越小，各國人民的命運和發展繁榮也越來越密切相關了。伊斯蘭文化中有句名言説，求知去吧，哪怕遠在中國；經濟全球化中看看中國強調平等參與、突出政治進程和促進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治理觀，就會説要促進世界各國和平安全與共同福祉，與中國一起尋找合作共贏機會去吧，哪怕遠在中東！

（注：嶽曉勇研究員曾任中國駐卡塔爾大使、中國駐約旦大使和中國駐愛爾蘭大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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