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言：離日韓軍事協定失效剩下6個小時，文在寅認輸，安倍晉三笑了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陳言】

2019年11月22日，這是安倍晉三打破日本憲政史上，桂太郎創下的2886日的首相在任記錄的第三天。日本百餘年的憲政史，從未有過安倍這樣長久的政權，而且和桂太郎比起來，安倍的民意支持特別高，黨內外、議會上下，無一敵手。

下午3點15分，防衞事務次官高橋憲一走進首相辦公室，到了31分的時候，在首相辦公室門口已經等候多時的國家安全保障局長北村滋、官方副長官助理林肇、負責諜報的內閣情報官龍澤裕昭、防衞省防衞政策局長槌道明宏、相當於陸海空三軍總司令的統合幕僚長山崎幸二，看到辦公室門打開了，便按照各自的身份高低魚貫而入。

日本週邊並未發生重大武裝衝突，但軍方高層、諜報組織頭領在這個時候忽然傾巢出動，來見安倍，是因為到了23日零時，也就是9個小時後，日韓軍事情報包括保護協定（《軍事情報保護協定》，GSOMIA）就要壽終正寢。

儘管《朝日新聞》等媒體用了大量的篇幅説，韓方廢除這個協定，在軍事上於日本毫髮無損，於韓國則是大難臨頭，但從這麼不平衡的報道中，足以看出日本內心的焦躁。發動對韓國的經濟制裁後，韓方突然宣佈廢除軍事協定，讓日本始料不及。

而如此多的軍事、諜報高層雲集在安倍辦公室裏，討論的正是對日本軍事“毫髮無損”的日韓《軍事情報保護協定》的廢除問題。

安倍出席閣僚會議。（資料圖/日本首相官邸官網）

安倍的對韓外交感覺

高橋次官將日韓在廢除協定前，最後一次談判的情況作了簡要的彙報，讓安倍晉三首相對局勢有了比較清楚的認識。16分鐘後，大批軍事、諜報頭頭，將各自獲得的信息，主要判斷等十分簡要地向安倍做了説明，此時安倍不動聲色。15分鐘後，軍人、諜報人員離開了安倍辦公室，有大約7分鐘的時間，安倍獨自一人靜靜地思考最終對策。

很快，安倍招呼北村國家安全保障局長、林官房副長官助理、首相輔佐官今井尚哉、外務事物次官秋葉剛男、經濟產業事務次官安藤久佳開會。公佈了自己對日韓最終廢除軍事協定的判斷。

有一件日韓之間的往事，在安倍及日本外交、軍事及經濟高層官員心裏揮之不去。

2012年6月，日韓就軍事協定的所有內容進行了全面談判，已經毫無懸念地可以簽約了。兩國相關代表在簽約的會場上各自的房間坐定，等待最後簽約時間的到來。但在簽約前的最後一個小時，韓方代表來到了日方的房間，通知説：“李明博總統希望推遲簽約時間。”煮熟的鴨子飛了。

從韓國11月22日的輿論調查結果看，51%以上的受訪人贊成文在寅總統的廢約決斷，認為韓日可以沒有這個軍事協定；只有29%的人，認為文總統的“行動是錯誤”的。兩者懸殊相當的大。

橫亙在日韓之間的徵用工問題、日本對韓國半導體原料的出口限制問題、日本將韓國剔除出最惠國待遇國家的問題，加上原有的慰安婦問題等等，日韓互不讓步，最後日本迫使韓方宣佈不再延長軍事協定，在軍事問題上和日本劃出了一條界限。

那麼韓國在最後1個小時時，是否會回心轉意？這需要賭一把，換句話説，由政治家做最終判斷。

此時，安倍首相辦公室周邊的街上，汽車像往常一樣行駛着，既沒有擁堵的現象，也非門可羅雀。便衣警察在各自的位置上站着，或者在閒庭信步，看不出與普通人有什麼不同，甚至讓人覺得首相辦公室周邊的行人非常的稀少。

同一時間，文總統辦公室周邊則大不一樣，各種政治主張不同的人在舉行抗議。政治是韓國民眾關心的焦點，文總統在司法部長任命問題上的誤判，雖然和安倍在森友、加計、賞櫻大會的人選等方面的醜聞比起來要少很多，但比較一下安倍與文各自政權的穩定性，安倍那裏固若金湯，文則在安倍看來如同坐在火山口上。

韓國首爾，首爾市民高舉標語，抗議韓國政府停止終止韓日《軍情情報保護協定》。（圖/IC photo）

不向韓國作出任何退讓，逼迫文在寅就範，最終文不得不延長日韓軍事協定。安倍從自己外交經驗中，認為這個更可行。

安倍的老家在山口縣下關市，那裏與韓國首爾的直線距離只有520公里，去東京要走1350公里路程。安倍身邊的選民，不少是從韓國移民過來的，安倍對朝鮮半島的特殊理解能力，超出其他日本政治家。不論是反覆提朝鮮的綁架問題，還是和韓國打外交戰、經濟戰，安倍認為自己保持佔上風的態勢。

到了22日下午6時，韓國方面果真宣佈繼續沿用日韓軍事協定，只是在用詞上做了非常考究的選擇，説是“停止（廢棄的）效力”，但在萬般無奈之下，繼續與日本維持軍事協定。

至於日韓之間就半導體問題在世界貿易組織（WTO）那裏打的官司，也在“停止效力”的同時，韓方撤訴了。

“日本沒有做任何讓步，應該説是美國非常強勢，韓國最後低頭。”當時韓國剛剛決定維持軍事協定，安倍對身邊的人這樣解釋了韓國變化的原因。

美國勢必強烈干預

在安倍晉三首相認定韓國文在寅總統最後會認輸的原因中，除了對韓國政治行為方式的熟悉外，還有一點便是對美國的深入理解。安倍堅信美國最終不會對韓國的“一意孤行”置之不理，必定會強烈干預，逼韓國回心轉意。

安倍對韓國採取極為高壓政策，對來自韓國的要求，不論是徵用工等歷史問題，還是管控半導體原料等的出口，取消韓國的最惠國待遇，別説略作退讓了，下一步深度對韓經濟打擊也已經在緊鑼密鼓地準備中。

對美國就不一樣了。“日本在水面下不僅對美國政府，也一直在做美國議會的工作”（2019年11月24日《朝日新聞》），效果很快就顯露了出來。11月21日，美國上院作出決議，再度確認了日韓軍事協定的重要性，美國總統可以對日韓軍事協定不聞不問，但議會作出決議後，整個美國的氣氛發生了變化。日本媒體報道説，安倍身邊的人立即感覺出了這種變化，“華盛頓的破壞力太厲害了，（韓方）緊張了起來。”相關人士歡喜雀躍地説。

美國一動，文在寅總統必須認真考慮韓美軍事同盟問題，考慮這是否會對韓國國家安全帶來影響的問題。

韓國廢約前和美國有過相當緊密的溝通，知道美國對此持觀望態度，韓國有較大的運作空間。但美國議會和美國總統不一樣，國家意志超過了某些個人（總統）的偏好，讓韓國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廢約決定。

韓國國防部從技術的角度，當然願意依靠美日，依靠同盟的軍事及諜報信息來維持在東亞一角的偏安。國防部長鄭景鬥內心希望維持韓日軍事協定，便是在文總統決定廢約前，也曾經和鄭部長有過1對1的長達一個小時的討論。

當然，韓國絕對不承認日本媒體説的，廢約對日本毫髮無損，對韓國屬於大難臨頭的説法，政治家深知這個決定會弱化韓國的軍事能力，相關組織，如國家情報（諜報）院也對韓國因此會與美日交惡，與中朝對峙時自己的力量將大大減弱的分析結果上報給了文總統。

韓國文在寅總統（資料圖/IC photo）

在美國議會作出決議之前，美國政府的高官、軍隊高層開始先後訪問韓日，人們注意到，韓國血統的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NSC）前亞洲事務主任維克多·車（Victor Cha），警告韓國説，“如果廢棄韓日軍事協定，美韓軍事同盟將會受到嚴重影響。”

政府高官借G20外交部長會議的機會，與日韓進行了密集的溝通。負責東亞和太平洋事務的助理國務卿史達偉（David R. Stilwell）、負責日韓問題的Marc E. Knapper敦促日韓進行對話，解決韓國廢棄協定的問題。

安倍深知美國政府最終不會對韓國的感情用事置之不理，韓國不敢不順從美國的國家意志，開始坐等韓國回心轉意。

22日，韓國一發表“停止（廢棄）”的消息後，日本政府的幾個部門淡淡地談了談在相關領域的各自觀點，但言者“無意”，聽者有心，日本大獲全勝的喜悦心情溢於言表。

經濟產業省貿易管理部長飯田陽一會見記者時説：因為韓國的貿易管理態勢存在問題，所以才對韓國半導體產業出口的原材料進行限制的，不會重新審視日本的出口限制政策。日本不會因為韓國取消了廢棄軍事協定，就會對韓國的貿易禁運網開一面。

外務大臣茂木敏充則説，日韓軍事協定與日本對韓出口的管理完全不是同一個問題。確認了在對韓經濟制裁方面，日本未做任何讓步。

韓國在這輪和日本的外交、軍事及經濟戰中滿盤皆輸。日本的韓國美國戰略與韓國的對外戰略比，不只是略勝一籌，而是大獲全勝。人們能夠想象得出，在看到文在寅認輸後，安倍會有多麼興高采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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