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工力量：報復數字税 美國為何先拿法國“開刀”？
【文/科工力量 柳葉刀】
當地時間12月2日，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提出要對價值24億美元的法國進口商品徵收最高100%的關税，最早在明年1月生效。
今年7月，法國議會通過了“向互聯網巨頭徵收3%數字税”的法案，對象是全球收入在8.3億美元以上和在法國收入超2700萬美元的科技公司。
毋庸置疑，數字税的徵收，受影響最大的肯定是美國企業，如蘋果、臉書、谷歌和亞馬遜等。而就在法案通過的前一日，美國總統特朗普下令，讓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對法國數字税發起301調查。
圖自東方IC
原本美法雙方同意通過談判尋求妥協。8月，雙方曾就數字税達成一致，同意在經濟合作發展組織（OECD）框架下解決問題。但為期90天的談判於上週到期，並未達成任何解決方案。
歐盟內部受制於語言、文化等因素，一直沒有發展出大型的互聯網科技公司。其搜索引擎、電子商務、社交媒體的主要市場份額被美國科技公司佔據。但是讓歐盟頭疼的是，全球數字税的發展嚴重滯後於數字經濟，美國的科技公司的“逃税避税”問題讓歐盟“捉襟見肘”。
2018年3月，歐盟就擬定草案對大型網絡科技公司收入徵税。但是歐洲諸國各有“小算盤”，就徵收税數字税問題一直未達成統一意見。長時間的拉鋸讓法國失去耐心，於是法國政府單獨率先開徵數字税。
美國科技巨頭“逃税避税” 歐盟舉起“數字税”大棒
在歐洲的很多跨國公司都採用一種“雙重愛爾蘭荷蘭三明治策略”進行避税，簡單點説，就是跨國公司在法國這樣的高税率國家攫取利潤，然後將利潤轉移到愛爾蘭、荷蘭這樣的低税率甚至零税率國家進行納税。
“雙重愛爾蘭荷蘭三明治”避税策略
這套策略尤為吸引互聯網科技巨頭，相比於傳統企業，科技巨頭提供服務時，只需在網絡上進行，不用在當地經營實體店。多年來谷歌、亞馬遜、臉書這些科技巨頭就是採用“雙重愛爾蘭荷蘭三明治策略”將其獲得的利潤最大化，將創造利潤的專利和商標安排在低税率國家，通過設立公司於愛爾蘭、荷蘭等小國家，降低税費支出。
數據顯示，在2015年就有超過6000億美元的利潤被轉移到這些低税率國家，佔跨國公司利潤的40%左右。
美國這些科技巨頭的做法早就引起了諸多歐盟國家的抱怨，因為這些企業在歐盟國家內賺得“盆滿缽滿”，卻沒有向這些國家繳足税費。
互聯網企業擺脱了實體的束縛，傳統的税務法則已經無法約束其“逃税避税”行為。以雲計算服務為例，其跨境數字服務成為常態，跨國企業為某一國際提供數字服務的同時，可能在該國並沒有設立實體公司，因為沒有實體，税務部門難以徵税。
歐盟很早就開始高度重視數字經濟的發展，先後出台一系列法規、戰略，試圖最大化數字經濟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然而，與中國和美國不同，數字經濟的發展並沒有給歐洲國家帶來對等的經濟利益。
歐盟內部由於先天的文化、語言、國界等問題，難以有效統一融合，難以發展出具有全球競爭力的互聯網企業。
實際上，憑藉着與歐盟的戰略伙伴關係和通信領域的強大的科技實力，美國科技巨頭迅速席捲歐盟市場。歐洲的搜索引擎、電子商務、社交媒體主要市場份額分別被谷歌、亞馬遜、臉書佔據。
歐盟認為，全球企業税發展已經嚴重滯後於數字經濟，政府難以控制跨國的、虛擬的、缺乏存在的企業徵税。所以歐盟委員會積極推動對企業數字服務收入徵收税費（數字税），這些數字服務包括搜索服務、社交服務、即使通訊服務等。據業內專家分析，這些科技企業有效税率不足傳統企業的50%。
開徵“數字税” 法國敢為人先
2018年3月歐盟就擬定草案對大型網絡科技公司收入徵税，據當時英國《金融時報》的報道，歐盟正在考慮制定“數字税”，徵收範圍是歐盟單一國家超過10萬用户的網絡科技企業，徵税標準是根據企業的營業收入衡量的，而非利潤，税率初步定為3%。
2018年3月歐盟計劃徵收“數字税” 《金融時報》截圖報道
不過要想在歐盟內部統一實行“數字税”制度，需要所有的成員國同意。所以，這項措施就遭到了愛爾蘭、荷蘭等國家的反對，這些國家設置低税率甚至零税率，原本就是想方便科技巨頭轉移利潤，“數字税”無疑對他們不利。
在歐盟內部關於“數字税”的拉鋸戰，讓法國失去耐心，決定率先“單幹”。法國經濟與財政部長布魯諾•勒梅爾（BrunoLeMaire）就強硬指出，若歐盟內部無法就“數字税”達成統一協議，法國政府就要自己推行。
法國經濟與財政部長布魯諾•勒梅爾
2019年3月，法國計劃對谷歌、亞馬遜、臉書等30家互聯網科技公司徵收“數字税”。勒梅爾對《巴黎人報》表示，對大型互聯網公司在法國營收徵收3%的税，每年可以給法國帶來5億歐元的額外收入。
法國徵税對象是全球數字業務收入至少8.3億美元、在法國收入超過2700萬美元的科技公司。包括的公司大約30多家，其中大部分是美國公司，同時也有中國、德國、西班牙和英國公司。不過，這項徵税規定基本不會對法國的中小企業產生影響。
法國為何敢率先向美國科技巨頭徵收數字税？法國財長向媒體表示，科技巨頭在歐盟內繳納的平均税率僅為9.5%，低於傳統企業14個百分點。而且，目前在歐盟內部推行“數字税”舉步維艱，再加上法國的財政收支緊張，需要資金來源。同時，他也吹噓了一下法國敢為人先的精神。
相關媒體評論指出，法國缺錢才是真正原因。2018年底轟轟烈烈的“黃馬甲”運動在法國不斷壯大，差點使得馬克龍政府“散夥”，為了儘快平息羣眾示威運動，馬克龍於當年12月推出100億歐元的財政福利推行方案。此後，舉行的全國大辯論中，法國政府又決定減少税收。
實行上面兩套方案必將導致法國財政進一步緊張，那法國政府向誰要錢？當然是美國的互聯網科技巨頭了，此前，這些企業的避税行為已經引起眾多不滿，法國政府的徵税行為也是羣眾支持的。
擔心被報復 德國態度搖擺不定
2018年9月，曾經堅定支持法國徵收“數字税”的德國開始打退堂鼓，據德國《圖片報》的報道，德國財政部的一份機密文件稱，對大型數字公司的“妖魔化”不會產生生產力。
不過，德國財長奧拉夫•肖爾茨（Olaf Scholz）否認了這份機密文件。《明鏡》週刊指出，德國對於徵收“數字税”的態度不積極，因為擔心美國將提高德國汽車進口關税進行報復。
圖自東方IC
法國籍歐盟經濟事務專員皮埃爾•莫斯科維奇（Pierre Moscovici）對外表示，德國還沒有給出明確態度，是因為擔心特朗普政府將“數字税”視為德國針對美國的貿易保護行為。
根據德國權威機構IFO給出的數據，2018年全球貿易順差排名前三的分別是德國、日本、荷蘭。其實，早在2016年，德國的貿易順差就接近2530億歐元，成為全球第一大貿易順差經濟體。
近年來，德國的高額貿易順差一直引得美國抱怨不止。在2018年美國財政部發布的主要貿易伙伴匯率報告中，德國雖然沒有被列入匯率操縱國，但是德國被放在了觀察名單中。
對於德國的高額貿易順差，外界頗有微詞，特朗普上台後，就指責德國操控歐元，藉此向美國傾銷德國的商品。之前，美國政府推出汽車税就是針對德國的汽車產業，減少美國的貿易逆差。當然汽車税同樣也針對日本。
特朗普還一直指責德國的寶馬、大眾等汽車公司，埋怨他們不在美國建廠，卻不斷向美國人推銷汽車。因此，他揚言要提高汽車關税。
相關研究機構給出的數據表明，如果美國真要對德國汽車加徵關税，德國將會產生60億美元左右的損失。
觸動歐盟小國的奶酪 愛爾蘭、荷蘭等國強烈反對
在2018年歐洲財長會議上，瑞典、丹麥等國家認為，對於税收較小的國家而言，數字税會損害傳統行業，阻礙創新，對本國的大型互聯網公司產生不利影響，並可能遭到美國的關税報復。
愛爾蘭、芬蘭、捷克等國家認為，僅在歐盟內徵税將會破會與其他國家的税收協議，使歐盟與國際慣例不同步，有可能違反國際公約和破壞大西洋關係。
仔細分析這些對數字税持“反對態度”的歐盟國家，就會發現他們不是領土面積小，就是經濟發展水平一般。這些國家為了吸引外資，採取的是低關税或者零關税政策，以此帶動本國的就業和經濟發展。
相比於歐盟裏面的德國、法國等“車頭國家”，其他小國的人口少、市場小，要想拉動本國經濟成長，能夠採取的措施比較有限。所以，將自己打造成科技巨頭們的“避税天堂”。
歐洲大陸的“車頭國家” 法國和德國
今年6月的G20財長和央行行長會議上，G20財長達成共識，將在2020年之前編制共同法規，用來防範谷歌、亞馬遜、臉書等全球科技巨頭逃税避税行為。但是，如今美國在數字税問題上施加關税手段進行反制，再加上愛爾蘭、荷蘭等國不會輕易放棄自己“避税天堂”的地位，歐盟內部要想達成數字税共識難度大。
美國科技巨頭不會“束手就擒”
對於法國政府加徵“數字税”行為，美國這些科技巨頭會心甘情願的接受？答案肯定是“否”。所謂“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亞馬遜已經對法國政府最近出台的“數字税”法案採取了對策，其實很簡單，那就是對法國地區的賣家提高佣金標準，將“數字税”成本轉嫁給法國商户。
據CNBC此前的報道，一位法國的賣家收到來自亞馬遜的郵件，郵件提到，從今年十月份起，像他這樣的法國賣家，在亞馬遜法國網站的佣金將上漲3%。我們仔細對比發現，這個“3%”好像有點眼熟，想想法國對科技巨頭的徵税標準。
亞馬遜上調對法國賣家收費 CNBC的截圖報道
如今，在亞馬遜上開網店的法國大大小小的企業主，也只能無奈接受佣金提高的要求。面對賣家的不滿，亞馬遜公司也是直言不諱，就是針對法國政府7月份通過的“數字税”法案。
亞馬遜相關負責人強調，“數字税”將對使用亞馬遜服務幫助接觸法國消費者的數十萬中小企業產生負面影響，其中包括在法國的1萬多家賣家。
相關評論指出，法國政府加徵數字税，原本是希望增強本土企業的競爭力，維持公平的市場環境，但是亞馬遜公司的做法顯然與法國政府的意願相違背。
結束語
互聯網企業由於其虛擬性，缺乏實體的特殊性，按照傳統的徵税規則，難以對其產生約束。美國科技巨頭借用法律漏洞，大肆在歐盟攫取利潤。徵税“數字税”本來是歐盟的一張王牌，可是內部諸國分歧嚴重，“一手好牌打的稀碎”。原本想給歐盟諸國做出表率的法國，如今卻被美國的關税手段進行反制。內部的分歧加上美國的反擊，未來歐盟內部要想在數字税問題上達成一致意見將更為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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