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一鎮要求年滿60歲村幹部辭職？當地回應：只是提倡

【文丨界面新聞 趙孟】

村幹部應該什麼時候退休？雖然現有法律和規章沒有明確規定，但重慶市雲陽縣正在嘗試將這羣基層幹部納入60歲退休的隊伍，不過該項政策在實際推行中遭到質疑。

近期，重慶市雲陽縣鳳鳴鎮多位村幹部或原村幹部對界面新聞表示，他們已經接到通知，“凡是滿了60歲的，要全部下去”，隨後被要求籤訂一份“辭職申請”。但他們認為自己體力和精力尚好，不願辭職。

雲陽縣組織部對此解釋，推行這項工作“只是提倡，沒有強制”，主要是考慮到扶貧工作力度大，年滿60歲的村幹部在行動上遜色於年輕人，且在為他們購買社保和其他保險時，遇到了障礙，不利於他們的保障。

所謂村幹部，通常指村支部委員會和村民自治委員會成員，前者簡稱為村支部，後者簡稱村委會。村“兩委”班子包括村支書、村主任（村長）、綜合服務專幹等。

《村民委員會組織法》等法律法規此前並未對村支書、村委會主任和其他“兩委”成員的年齡上限和連任次數作出規定。這意味着，只要在換屆選舉中被選中，可一直在村“兩委”任職。

由此，全國出現了任職長達數十年的村支書。曾因堅持“人民公社”聞名全國的高能權，於1960年擔任河北省晉州市呂家莊村黨支部書記，至2010年92歲高齡去世，在任時間長達50年，是中國在任時間最長，年齡最大的村支書。

鳳鳴鎮清江村主任李相明今年61歲，已在村“兩委”幹了39年，本屆任期從2016年開始。此前，“兩委”成員通常為每屆3年，但今年全國統一將“兩委”班子任期由3年調整為5年。這意味着，原本2019年屆滿的村“兩委”班子，將順延到2021年再舉行換屆選舉。

李相明説，2019年9月的一天，鳳鳴鎮召集全鎮所有村幹部開會，鎮黨委書記苟衞東現場講話稱，“凡是滿了60歲的，要全部下去”。鎮政府給出的理由是，雲陽縣組織部此前出台政策，為了讓基層幹部年輕化，將在全縣“勸退”年滿60歲的村幹部。

多位該鎮村幹部稱，開會宣佈要求辭職後，鎮黨委書記和組織委員等領導，親自給這些年滿60歲的村幹部做思想工作，要求他們簽訂一份“辭職申請”。

但是李相明自覺身體健康，在村裏有威信，希望能繼續幹下去，不願意辭職，也就未簽訂“辭職申請”。

61歲的上游村綜合服務專幹譚真華告訴界面新聞，10月7日他接到鎮政府電話，通知他去簽訂“辭職申請”。“辭職申請”的大意是，“説我們年齡大了，希望退下來休息。”但譚真華稱，這不是他的本意，“如果讓我幹仍然幹得動。”

界面新聞注意到，對於村“兩委”班子的產生和任期，按照《農村基層組織工作條例》等有相關規定，村黨支部委員會由黨員大會選舉產生，黨支部委員會再選舉產生黨支部書記和副書記，並報上級黨組織批准，目前中央明確村和社區黨的基層組織每屆任期為五年。

《村民委員會組織法》則規定，村民委員會主任、副主任和委員，由村民直接選舉產生。任何組織或者個人不得指定、委派或者撤換村民委員會成員。村民委員會每屆任期五年，屆滿應當及時舉行換屆選舉。村民委員會成員可以連選連任。任期方面，村（居）民委員會的屆期也已調整為五年。

由於當前縣鄉兩級的黨政機構及人大代表任期都是5年，村“兩委”班子的任期改為5年，被認為有利於實現同步換屆同步，有效治理。

此前據重慶人大網消息，2019年年初，重慶市委組織部接中組部通知，要求推動全國村“兩委”換屆與縣鄉換屆同步進行，統一集中在下次縣鄉換屆之年（2021年）部署開展，2019年、2020年暫不考慮換屆。

李相明認為，依照現在的法定程序，鳳鳴鎮本屆村“兩委”班子，應該工作到2021年才屆滿，這期間只要沒有違紀違法行為，都不應該被辭退。到2021年屆滿後，他們仍有權利參與下一屆選舉。

根據李相明的統計，鳳鳴鎮年滿60歲的村幹部有10人，他們有的是村支書，有的是村主任，也有其他成員。界面新聞記者根據這份名單核實，10人中有5人已經簽訂了“辭職申請”，另外5人未簽字。

對於村“兩委”幹部的反映，雲陽縣組織部組織一科工作人員對界面新聞解釋，由於近些年扶貧工作力度大，為加強對村幹部的保護，政府在為他們購買社保時進行了補貼，並給他們購買了其他保險。但是對年滿60歲的村幹部，購買保險時遇到了麻煩，“本來都該退休了，我們想給他們買也買不成了。”

這位工作人員表示，此前在別的縣曾出現過年滿60歲的村幹部，在工作中發生意外，由於沒有保險，在為其爭取撫卹和賠償時，出現諸多不順利。鑑於此，從今年開始，雲陽縣在全縣開展年滿60歲村幹部“勸退”工作，“以後全市都可能會做，只是雲陽走在前面些。”

此外他還解釋，年滿60歲的村幹部，在體力和精力方面都不及年輕人，讓他們退下也是給年輕人機會，可以把工作做得更好。

不過上述工作人員也強調，這項工作目前只是“勸退”，並非強制，正在做“細緻的思想工作”，如果有人實在不願意退下，仍會以鄉鎮政府意見為準。

鳳鳴鎮組織委員鄧見明告訴界面新聞，提倡基層幹部年輕化，是鳳鳴鎮多年前就在做的工作，“只是以前沒有現在説的這麼多”，因此今年部分村幹部有些意見，“但只是提倡，不是強制要求或規定。”

鄧見明解釋，這項工作的初衷，一方面是參考機關事業單位人員，都是60歲退休；另一方面的考慮是，基層工作比較辛苦，對身體和技能的要求比較高，尤其是現代科技進步，辦公方式不同於過去，年輕人更能適應新形勢的要求。

對於要求村幹部簽訂“辭職申請”的説法，鄧見明表示否認，“我們沒有強制讓他們簽字，現在都是法治社會了，我們怎麼能強制呢？”

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教授竹立家告訴界面新聞，現有法律確實未對村幹部的退休年齡作出規定，一方面是因為，村幹部不屬於國家公務員和事業單位序列，無法強制要求退休；另一方面，村級的領導幹部總體上屬於村民自治組織，而村民自治是我國治理結構中的一項基本形式，其根基在於通過村民直接選舉，讓當地德高萬眾的人來組織工作，這樣有利於保持基層穩定。

竹立家表示，過去的實踐中，也有許多“老支書”“老村長”，雖然年事已高，但處事公正，為人正派，仍得到羣眾擁護。對於實際工作中遇到的困難，他建議各地因地制宜，通過多個渠道保障60歲以上村幹部的待遇。

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另一位教授汪玉凱則認為，雖然村幹部不屬於國務院和事業單位序列，但不管是村支部書記，還是村委會主任，都享受國家財政給予的補貼，因此都應該參照公務員和事業單位，設定退休年齡。

雖然現有法律和和規章對村幹部年齡不設上限，並不等於就可以任期不限時間，汪玉凱建議適時完善《村民委員會組織法》，“不能老在這個崗位霸佔着，讓年輕人上去更有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