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利弗•施廷克爾：特朗普正在把“巴西特朗普”推向中國-奧利弗·施廷克爾

（文/奧利弗·施廷克爾）

12月2日，美國總統特朗普出人意料地宣佈他將對進口自巴西的鋼鐵、鋁加徵關税。這讓原本信心滿滿對特朗普押注的巴西總統雅伊爾•博索納羅在連續失望之後再次失望。無論是否進行制裁，特朗普宣佈加徵關税，不僅損害了親美的總統博索納羅的聲譽，而且極大影響了巴西的外交政策和貿易關係。

12月2日，特朗普在推特上表示恢復對進口自巴西、阿根廷的鋼鐵、鋁加徵關税

作為巴西現代史上最親美的總統，博索納羅從一開始就把與美國建立牢固聯盟關係作為其外交政策的重中之重。在競選過程中，他不斷承諾擁護特朗普對華強硬立場，甚至訪問了台灣地區。為人所周知的是巴西外交部長埃內斯托•阿勞霍把特朗普稱之為“西方民主的最後一線希望”，而且公開表示他憂心於“毛主義的中國”對拉丁美洲的影響。博索納羅今年1月上台之後，為了顯示同美國理所應當的盟友關係，巴西退出了聯合國《移民問題全球契約》，在各類多邊論壇中始終自我展現為美國的堅定盟友，這些都與巴西的外交傳統背道而馳。兩個月後，博索納羅訪美時表示他堅信特朗普會贏得連任。

現在看來，之前的努力似乎都打了水漂。在特朗普發完加徵關税的推文後，巴西政府勉強地採取一致口徑回應美國。很明顯，巴西事先沒有得到美方的警告。博索納羅承諾將與剛剛會見過美國商務部長威爾伯•羅斯的巴西經濟部長保羅•格德斯談話，並可能致電特朗普請他改變主意。根據特朗普一貫的談判風格，確實有可能達成讓雙方能對外宣稱勝利的協議。但目前兩國關係已受到一定傷害，博索納羅也會更加警惕過度依賴特朗普的風險。

可以肯定的是，博索納羅站隊特朗普的策略不太可能取得成功，畢竟這很難為美國或者巴西國內執政聯盟的關鍵利益攸關方提供實際的好處。比如今年3月博索納羅在華盛頓首次和特朗普會見時，特朗普原計劃要和他討論美國在該地區的兩個重大地緣政治挑戰，一是削弱委內瑞拉的尼古拉斯•馬杜羅政權，二是限制中國在拉美的影響力。巴西政府的超級親美派——包括博索納羅本人和他的兒子，以及巴西外交部長——在以上兩個方面都予以承諾，但以副總統漢密爾頓•莫朗為首的巴西軍方勢力一再公開提出異議。莫朗不但排除了巴西支持美方在委內瑞拉潛在軍事行動的可能性，而且直接與博索納羅疏遠中國、親近美國的承諾唱對台戲。今年3月，莫朗阻止了博索納羅為凸顯親美立場而將巴西駐以色列大使館從特拉維夫遷至耶路撒冷這項具有爭議的計劃。過了一個月，為了平衡總統的親美言論，莫朗向《聖保羅頁報》表示，中國“不是威脅，而是戰略伙伴”。

與此同時，博索納羅執政聯盟中的若干關鍵派系原本希望特朗普對巴西作出有意義的讓步，結果希望破滅了。巴西農民本來還指望美國和巴西能達成自貿協定，但他們很快意識到特朗普不會允許他們跟自己的關鍵票倉——美國農民直接競爭。博索納羅政府中以經濟部長保羅•蓋德斯為首的新自由主義派別也對特朗普感到失望，因為特朗普不會大力推動巴西加入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而這被視為巴西吸引更多外商投資的重要資質認證。美國國務院今年八月寫給經合組織秘書長安赫爾•古里亞的信函被泄露，美國在其中對羅馬尼亞和阿根廷加入該組織表示支持。巴西人認為他們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因為比起巴西總統博索納羅，阿根廷新任總統阿爾貝託•費爾南德斯似乎沒有那麼在意是否加入經合組織。

博索納羅於9月初同意提高乙醇進口免税配額，直接使美國受益。然而兩個月後，美國卻決定不解除對巴西牛肉進口的禁令，使多數人意識到博索納羅在特朗普身上下的賭注並沒有換來實惠。而特朗普恢復對巴西加徵關税的決定更是對巴西總統的又一次羞辱。

2018年底巴西大選結束後，總統兒子愛德華多•博索納羅承諾美國將很快成為巴西最重要的貿易合作伙伴——2009年至今一直是中國——現實很快證明這只是一廂情願。而且這種説法也忽略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中國和巴西的經濟兼容性遠遠大於美國和巴西。目前，巴西出口總量大約28%流向中國，這一數字還在不斷上升；巴西對美出口不足對華出口的一半，僅佔出口總量的13.1%。巴西經濟依賴自然資源和農產品出口。中國對巴西工業、農業大宗商品有長期需求，這一點不同於國內產量充足的美國。

儘管博索納羅曾指責中國要“買下巴西”，但中國對拉美最大經濟體的影響力有增無減。作為特朗普發起貿易戰的頭號目標，中國可能最終成為美國總統打擊巴西出口的最大受益人。目前，習近平主席已經開始讓巴西總統明白，中國是比美國可靠得多的合作伙伴。11月，中國新增了一批獲得對華出口資質的巴西肉類工廠。同月，巴西石油項目進行招標，中國國有石油企業（中石油和中海油）作為僅有的兩個外資投標方，讓此次競標免於難堪。這次競標之前，博索納羅曾於10月訪問北京時親自邀請中方參與投標。

今年11月13日，中國主席習近平與巴西總統博索納羅在巴西利亞會見

外交政策方面，中國也發聲對巴西表示支持。9月因亞馬孫雨林遭遇大火，巴西成為全球輿論的眾矢之的。中國駐巴西大使館外交官瞿瑜輝接受巴西《環球報》採訪時對該國的環保政策予以肯定。11月巴西利亞舉辦金磚峯會時，博索納羅總統特地就此向習主席致謝。金磚國家領導人在本屆峯會上發表了《巴西利亞宣言》，其中關於堅決擁護多邊主義和《巴黎氣候變化協定》的內容最初並不受博索納羅支持，但他還是同意了最終的版本，這被觀察人士視為博索納羅對特朗普的有力反擊。

在就任總統的頭幾個月裏，博索納羅不斷批評中國，但近來他話鋒突變，説中國和巴西是“註定的同路人”，中國“對巴西的未來越來越重要”。他甚至表示，巴西在中美貿易戰中不會選邊站隊。隨着下注美國越來越不靠譜，未來幾年中巴關係可能將取得更多進展。

這將給美國更宏大的地緣政治戰略帶來麻煩。美國意圖削弱中國在拉美地區的影響力，尤其是通過向巴西政府施壓希望它把中國通訊巨頭華為排除在明年的5G網絡招投標之外。美國高層決策者不斷警告巴西不要讓華為在當地建設超高速5G移動網絡；甚至表示，如果華為在巴西中標，美國將重新評估與巴西的情報合作。

但總而言之，很大程度上得益於特朗普近期宣佈加徵關税，中美兩國在拉美地區的地緣政治對峙中，中國的勝算在悄然攀升。

（觀察者網凱莉譯自《外交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