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木:怎麼看越來越多非洲人來中國(之一)
作者:劳木
隨着國門越開越大,來華的非洲人數也呈逐年上升之勢。他們多從廣州入境,並以墨漬式和放射式向其他大中城市蔓延。這引發許多國人的關切和疑慮:我國是非移民國家,這種狀況算不算反常?外來者的文化背景和素質參差不齊,他們大量湧入不可避免地會給城市管理和社會治安帶來新問題,該如何處理?中非男女通婚日見普遍,不少人為此表達了對中國人種未來的擔憂。
可以説,廣州經歷的事,其他城市遲早也會不同程度地遇到。鑑於此,2010年,《非洲》雜誌以《十萬非洲人懷夢闖廣州》為題寫過一個專篇報道。該雜誌當時未進入市場,讀者有限。因此,如今將此文節選放在網上,或許不無現實意義。文章較長,擬分三次刊登。原文摘編如下:
十萬非洲人懷夢闖廣州
一、編者的話
作為一股草根力量,越來越多的非洲人在中國一些大城市出現,廣州首當其衝。他們胸懷夢想,有的夢想簡單、實在:掙錢養家,擺脱貧困;有的夢想則有聲有色:紮根廣州,娶妻生子。
“這裏有我想要的東西”,非洲人一句簡單直白的話,將他們為何來廣州的緣由和盤托出。
來廣州的非洲人多為流動商人,常年往返於廣州和非洲之間。雖然大都是小本經營,但不少人已很有些商海閲歷,見多識廣。他們先是在中東地區淘金,後又到東南亞國家下海,這之後他們瞄上了廣州。
非洲人選擇廣州,是因為在他們心目中,廣州經濟活躍,使外來者有實現“淘金夢”的土壤;是因為廣州對外開放度高,使外來者有施展拳腳的更大舞台;是因為廣州寬容,有適合外來者生存發展的環境。
大量非洲商人的湧入,為廣州經濟繁榮增添助力的同時,也在改變和影響着廣州的社會結構和社會秩序,並且將如何對待不同文化之間的碰撞及怎樣處理在同一城市中多人種和諧共處的問題,實實在在地提到廣州民眾和政府面前。
可喜的是,在與非洲人交往和磨合中,廣州上下已取得一定的共識和經驗:對非洲人的流入,應有大國胸懷,要不斷完善相關法律、政策和體制,進行綜合治理。
俗話説,人往高處走,人口在各國之間流動是擋不住的潮流。持續強盛的經濟和不斷開放寬鬆的環境,更多的外國人選擇來中國是勢所必然。事實上,像非洲人和一些經濟欠發達的亞洲國家的人正以“墨漬式”、“放射式",從廣州等南方沿海城市向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滲透。可以説,廣州在這方面遇到的難題和取得的經驗,對中國其他城市是前車之鑑,有現實的借鑑意義。這是本刊推出這期特別策劃的初衷。
二、“廣州有我們想要的東西”
非洲人懷揣着淘金的夢想,來到廣州。他們在這裏嘗過酸甜苦辣,也留下了自己的軌跡。當然,他們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着這個城市。
1、“非洲街”和“巧克力城”
究竟有多少非洲人在廣州?説法很不一樣,有的資料稱官方統計數字為2萬,有的媒體報道是20萬。廣東省外辦與廣州市社科院城市管理研究所的負責人都否認以上説法。他們一再強調,由於統計難度大,難以得出準確的數字,而且進進出出的,人數不斷變動。不過,一般認為10萬左右是可能的。本刊採納“10萬”這個數字,並非表示認可,只是想給讀者以非洲人在廣州人數很多的概念。
在此的非洲人以經商為主,廣州濃烈的商業氛圍把他們吸引過來。
在廣州市的小北路、廣園西路,揹着黑色大塑料袋採購貨物的非洲人,三三兩兩在街頭結伴而行。他們的身影在這一帶的天秀大廈、新登封賓館(越洋商貿城)、陶瓷大廈、秀山樓、迦南外貿服裝城及唐旗外貿服裝城更是異常活躍。這些地點主要經營批發業務,好多店家專做非洲客户的生意。
上述建築大多商住合一,底下幾層為商場,上面幾層為旅館。為求方便,很多非洲人在商場採購或開店做生意,也在商場頂層租房居住,這裏便成為他們做生意、居住及休閒的集中地。
很多當地人將小北路冠名為“非洲街”,把沿廣州火車站一帶非洲人活躍的幾條街並稱為“巧克力城”。
2、日中而作日落而“樂”
在廣州做生意的非洲人多數從事服裝、電子、汽配及日用品等貿易。他們大部分並不在中國常住,有些是做進出口貿易,經常來往於非洲與中國,少則一年一兩次,多則一個月一次。大多數人在自己的國家開着店鋪,親自到廣州挑中意的貨物運回去。
雖然小北路、廣園西路這一帶是非洲人的聚居區,但早晨在商城裏很少能看到非洲客商的身影。中午十二點以後,老闆們才陸續到位,採購商們也開始轉悠。當然,客商以非洲人佔主體,中國人到此處,反而會有置身異國的感覺。
天色將黑,商場門口的物流工作人員開始為非洲商人打包發送,也有一些非洲商人自己提着“戰利品”與出租車司機討價還價。此時的街道上,非洲人的步伐匆匆,也許他們正在趕往某一聚會點,與朋友兄弟舉杯慶祝一天的收穫。
一般他們都是聚在露天場所,廣州人稱之為“酒吧”,“非洲人聚在一起就是高聲喧譁。”一些當地人這樣説。
新登峯賓館一家店鋪的老闆娘説,非洲商人晚上一般會聚集到樓道里,説笑唱跳,經常會鬧到晚上十二點左右才散。
3、“在家靠兄弟,在外也靠兄弟”
很多到此處經商的非洲人閲歷很深,大部分有在其他國家從商的經歷,他們一路從中東輾轉到香港、日本、韓國、越南,最終來到廣州。
俗話説:“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這句俗語用來形容在廣州的非洲商人也很貼切,他們大部分是兄弟同心協力做生意。
唐旗外貿服裝城內來自尼日利亞的邁克爾告訴記者:“之所以來廣州,是因為廣州有自己的兄弟。”從南非來的伊祖初庫也是和兄弟合作開了一家物流公司,而在新登峯賓館內的理髮與美甲店裏,阿德莫拉也是僱傭兄弟做理髮師。
在非洲人眼裏,“兄弟”的概念很寬泛,不一定是有血緣關係的親兄弟,也可以是同族人、遠房親戚或至親好友。一般而言,他們比較願意和同族、同宗、同宗教信仰的兄弟打交道,因為彼此信任,不容易產生糾紛。
他們信奉“在家靠兄弟,在外也靠兄弟”,很多非洲人來到廣州採購經商都是因為有兄弟的引薦。
4、他們只是“城市匆匆過客”
非洲人的性格大多爽朗,愛交朋友,然而在廣州的非洲商人卻大多被視為只在自己的“非洲"朋友圈裏活動。
同廣州當地人談起非洲人時,他們大多知道非洲人比較集中的地點,但也只把他們當作城市匆匆過客,很少與其交流。問及原因,一位老大爺用粵語説:“雞同鴨講,搞不清他們在説什麼。”
很多非洲人也是“躲進小樓成一統”,聽當地人説,非洲人閒下來時,經常在住宿的大樓前舉行小聚會,或喝酒、聽音樂放鬆身心。晚上七點半左右,記者路過秀山樓時,看到了幾位非洲人圍着圓桌喝啤酒,很是熱鬧,但有一位獨自站在一角,憑欄眺望熱鬧的街景,身影顯得有些孤寂,不知他是否在思鄉。
記者在天秀大廈偶遇正在採購假髮的三位來自加納的女子,其中一位説:“中國人太傳統,走在街上,很多人看我們的眼光像看外星人一樣。”
非洲人很少乘坐公交與地鐵,出行一般選擇出租車。“拉過很多非洲人啦,不過也聽不清他們講什麼。”一位的哥這樣説。
很多非洲人抱怨,他們大都有被出租司機拒載的經歷。遇到這種事,他們無可奈何,只好重複説早已學順口的口頭禪:“麻煩",由此他們也認為出租司機歧視他們。出租車司機鄧靜儀對此則有不同看法,“有一些女子或年齡稍大的非洲人,對車費斤斤計較,一旦車費超過四十,就説我們故意跑遠路或跟我們還價。還有的只給顯示的車費不給燃油附加費。可能對他們來説是節儉,但對於我們來説則是不尊重。”她娓娓道來,“如果友好地和他們搭腔,結果幾句話後,他們便會冒出一句‘做我女朋友吧’。”弄得人哭笑不得。
當然,非洲人的樂觀勤勞也得到了當地人的認可。的哥張接手説道:“我也佩服他們的創業精神,非常勤快。有些人語言能力很強,説着標準的普通話。他們樂感特好,經常一上車就問是否有音樂,他們能很有天分地伴着音樂唱歌。”
記者在新登峯賓館的非洲理髮店看到,一位黑人朋友正在樓道里吃飯。他主動打招呼:“你來自哪裏?”接着説他來自南非,得知記者來自北京後,又問北京的情況。他説自已只來過廣州,所以想多瞭解幾個城市,説完很實在地笑了。

非洲客户經常光顧越洋商貿城
5、文化差異影響彼此交流
非洲人來到中國遇到的首要難題是語言。來自尼日利亞的詹妮告訴記者,她是一名律師,同時也在國內開着一家店鋪,這是她第一次來中國採購東西,主要進口一些手錶、女裝及手袋等物品。“語言問題是我遇到的最大困難。也許是中國人害羞吧,他們不願意和我們多説話。或許還因為我們是黑人,他們不願意搭理我們?跟中國人討價還價特別困難。”她接着指着自己買的水果説:“這個水果店的小夥子會説英語,所以我就買了。”
然而,呆在中國時間稍長一些的非洲人,他們的中文水平就比較不錯,做生意用的日常用語基本能掌握。同樣也是來自尼日利亞的一個採購男士襯衫的商人帶着疑惑問記者:“奇怪得很,好像中國人很多都會説英語,這是為什麼?可是,雖然很多人會説,但是卻聽不懂英語。”他用複雜的眼神盯着記者:“我能聽懂一些中文,以前我交了一箇中國女朋友,跟她學了些。但自從她偷了我的錢後,我們便不再來往了。”聽得出,他對中國人的印象並不好。
此外,非洲人在廣州還遇到有文化上的差異,導致雙方交流不暢。詹妮在接受記者採訪之初便開門見山地問:“是給錢的嗎?”一聽説不給錢,她立刻不客氣地數落記者。“在我們國家,人們都是友好的,這種情況下,雙方會坐在一起,記者也會請我喝杯飲料。”
6、他們宗教信仰很虔誠
在廣州做生意的非洲人對自己的宗教信仰仍然矢志不渝,而且廣州的宗教場所也比較多,為非洲人提供了做禮拜或彌撒的去處。
7月25日,星期日,下午2點。記者去迦南外貿服裝城採訪,發現一些商鋪還沒開張,據一位熟悉情況的中國老闆説,這些店有的是非洲老闆開的,他們去教堂做禮拜了。
非洲人大多信奉伊斯蘭教或基督教,在廣州的非洲商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宗教場所。廣州最著名的石室天主教堂,是非洲人經常出入的宗教場所之一。更震撼的是,週日下午石室的英語彌撒竟讓人感覺身在非洲,原來不光會眾80%是黑麪孔,連服務人員也是清一色的黑人小夥。唱詩班裏也有黑人成員,這可説是名副其實的黑人禮拜。據介紹,有時參加彌撒的非洲人會超過千餘人。
在伊斯蘭教主麻日(星期五),位於廣州小東營街上的小東營清真寺裏經常也會接待大量非洲人。小東營清真寺從外表看毫不起眼,但卻以歷史悠久聞名,是廣州的四大清真寺之一,它建於明朝成化年間。
每個星期五的中午十二點到一點間,來小東營做禮拜的非洲人川流不息,在院子裏,他們換上拖鞋坐在小板凳上,迎着水龍頭開始小淨——頭部,胳膊,腳,然後行跪拜禮。臨近禮拜時,因為大殿和院子都被佔滿,很多人一直排到外面的小巷子裏。居住在小東營街附近的一位居民向記者介紹,非洲人來的時候都是打的,每天清晨四五點鐘和週五中午以後,經常會有黑壓壓一羣非洲人來做跪拜,外面時常被堵得水泄不通。“無論風雨,他們都十分虔誠。”

廣園西路一角
7、“這裏有我們想要的東西”
廣州是一個傳統與現代交融的城市,二者毫不衝突,相得益彰。
當記者問及採訪中遇到的非洲人選擇廣州的原因時,他們眾口一詞:“廣州是商貿中心,這裏有我想要的東西。”珠三角地區服裝、鞋帽、玩具、小家電等輕工業和小商品貿易十分發達,吸引了需要質優價廉產品的非洲客户。
廣州市社會科學院城市管理研究所助理研究員寧超喬告訴記者,非洲人來中國做生意的根本原因是珠三角的產業與他們國家的產業形成互補,產品是非洲人民缺少的。
同時,寧超喬也認為廣州是商貿中心,人民包容性大,生活便利,非洲人云集廣州是必然趨勢。“這是正常的現象,給廣州經濟繁榮也帶來好處,促進了經濟交流。”
無論是來自廣東有關部門的統計顯示,還是記者從採訪中得知,在廣州的非洲人中,尼日利亞人佔了很大比例。
尼日利亞是非洲人口最多的國家,21世紀以來,中尼兩國的經貿交流越來越頻繁,2009年中國與尼日利亞兩國貿易額達到65億美元。廣東與尼日利亞氣候相近且是中國小工業品製造中心,是尼日利亞人到中國淘金的首選。